一行人离开了这座寺庙,朝九连寨所在的位置行驶。
就在沈攸宁等人在这帮匪徒的带领走到半山腰时,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
身后那帮匪徒突然“啊”的一声嚎叫,这帮人像是火烧屁股,突然拔脚就往上冲。
沈攸宁抬首远远望着,只见浓烟下那火红的光熊熊燃烧着。
身后的狼群焦躁甩尾,不安的低嚎着。
沈攸宁心有所明,她看了两侧的地形,安慰它们,“没关系,这件寨子周边有河流环绕,不会波及森林。”
“天气潮湿,现在火势尚小不会蔓延,在此之前,那帮人会把火灭了的。”
这些狼总算安静了下来,尾巴垂着,轻轻晃动。
沈攸宁抬脚,循着他们的脚步跟了上去。
走到寨门前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伴着刺鼻的浓烟迎面冲来。
杏竹只是看了一眼霎时跑远,没想到寺庙那一幕重演,她白着脸跑到远处的树下作呕。
夏竹默默上前一步,下意识拦在沈攸宁身前。
沈攸宁眉间轻蹙,她缓缓踏进寨子,左右两侧横七竖八陈列着尸体。
除了方才跑上去的张三等人,整个寨子应当没有其他活人在了。
张三等人抬着木桶打水,一个接着一个扑灭大火。等火势被扑灭后,他们冲进每个屋子,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
这时,身后的狼王忽然仰首,龇牙迎向某处,喉咙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沈攸宁闻声,忽然抬头。
原本空无一人的屋顶上顿时跃起数十名身着夜锦衣的蒙面男子,他们如履平地般凌空踏步,一跃至寨中。
沈攸宁身子霎时紧绷了起来,眼神戒备。
这群人,很危险。
夏竹紧紧护在沈攸宁身前,袖间的匕首悄悄滑至掌心。
黑衣人训练有素般,便是投过来的眼神都充斥着一股骇人心魄的杀意。
为首的男子眼眸微眯,抬剑一指,“女人?”
沈攸宁拉着夏竹后退一步,微微颔首,“抱歉,本来想打家劫舍,没想到被阁下捷足先登了。”
“来强盗窝打劫?”那男子语调怪异,像是看傻子一样盯着她,“哪儿来的女疯子?”
他刚说完这句话,立即察觉到从暗处传来逼仄而来的危险,他猛地绷紧目光落在她们身后龇牙示威的狼群,脸色微变。
这时,张三等人见了鬼般从屋子里逃窜冲出,没跑多远就被人从身后追上,来人身形如鬼魅般穿梭进他们之间,抬掌便将他们手中的武器卸下。
不过一会儿,张三等人被制伏在地,动弹不得。
方才说话的男子走上前,身手利落的卸了一人的胳膊。做完了还十分嫌麻烦,他甩去落在掌心的灰烬,“我说云落,就这些人还值得我们出来对付?”
站在他对面名为云起的人持剑而立,只是道,“主子吩咐,寨中人活一个捉一个,直至问出盒子的下落。”
云落是是拔剑质问沈攸宁的,云起便是制伏张三等人的。
张三忍着剧痛,努力仰着头,“是你们杀了我寨子所有人?”
云落轻嗤,一脚踩在他头上,“就你们这些小喽啰还配我们出手?这么掉价的事情别安在小爷身上。”
张三又惧又怕,“那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云落扬掌,把张三头粗暴的摁在地面。
他神情不虞,语气不善,“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
“我们只是想找一个不着调的臭和尚,法号空禅,你有没有见过?”
张三等人起先称不知道,后来被揍得鼻青脸肿后,才口齿不清的说,“半月前那个怪和尚来寨子讨吃的,第二天就卷走寨子里的金银跑了!”
云落眼眸微眯,揪着张三的头发拎起,语气危险,“那你有没有看到那臭和尚身上的一个盒子?”
张三五官没一处完整的,他连声告饶只说不知,云落见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整个人烦躁的抓了抓头,泄气般踢了那几人一脚。
这时,他猛地指向企图溜走的沈攸宁,“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那这个女人和身后的狼是怎么回事!”
张三抬起半肿的眼皮,看向沈攸宁时,身形不自觉的一颤。这细微的动作被云落敏锐的捕捉到了,他半弯腰,笑的不怀好意,“说实话,不然小爷就不知道手上这把刀什么时候失手抹了你脖子。”
张三内心叫苦连天,他连忙道,“这女人指使那群狼,杀了我一寨子兄弟!寨主也被她杀了!”
糟了!沈攸宁内心大喊不好,她本想着借狼群的势威胁寨子等人护送自己回京,顺带捞些好处,却没想到误入虎口。
云落扬眉,突然来了兴趣,扬了扬手中的弯刀,起身朝她走去。
夏竹绷紧了身子,眼前的男人愈发逼近一步,她便更深一步敏锐的察觉到那股暗藏的杀机。
云落把玩着弯刀,那尖锐渗人的刀身在他之间好似普通孩童的玩具,他看了夏竹一眼,视线直接错过,歪头看向她身后的沈攸宁。
他微眯双眸,“姑娘不会以为看到这些,还能活着回去吧?”
沈攸宁看着他,发出无声的感叹。
这场景,感觉十分眼熟啊。
她摇头,“我不过顺路罢了,阁下可否当作没看到我?”
云落停下把玩的动作,反问,“你觉得呢?”
好吧,她不该抱有期待的。沈攸宁又叹了口气,她在反思是不是最近在佛像低下杀生太多,导致自己总是接二连三遇到这种造孽的事?
“没什么,只是问问而已。”沈攸宁见没谈话调节的余地,态度变得比翻书还快,反倒熄了逃跑的心思。
云落笑了,觉得这女人脑子不太清醒,“这是打算乖乖受死了?”
沈攸宁没有说话。
只是她身后的狼群从暗处慢慢踱步而出,威风凛凛的护在沈攸宁身前,那森森獠牙淬着幽绿的暗芒,狼尾绷直,是它们的示威和警告。
狼群末尾忽而走出躯体硕大的狼王,它紧紧护在沈攸宁身前,盯着云落半晌,继而仰首呼嚎。
狼嚎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憩息于树梢的鸟雀惊得腾空跃起,慌乱展翅逃窜。狼王一呼,八方齐应,整座山林幽幽响起狼嚎之声。
见状,云落脸上的漫不经心的再也撑不下去,他手指弯刀,炽热的眼神仿佛要将沈攸宁熊熊吞噬殆尽。
立在不远处漠然观望一切的云起暗道不好,他神情一肃,竟破天荒拦在云落身前,朝着沈攸宁一拱手。
“若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沈攸宁微耸肩,略不雅的姿态落在她身上显得十分理所当然,“谈不上冒犯,不过是想杀了我的程度罢了。”
云落在后头,差点爆了粗口。他咬牙切齿,“还跟她废话什么,就算我被这狼群耗死,也得拉着这个女人垫背!”
沈攸宁微蹙眉,谁家养的手下戾气这么重,也不怕半夜醒来,看到这人拿着弯刀立在床头对准他的头。
云起皱眉,侧首呵斥,“闭嘴。”
云落在他面前还是会收敛几分,不甘心的回嘴,“喂,就算狼凶猛,我们也不是没杀过,你怎么……”
云起似乎真的动了怒,他沉声道,“主子也在。”
一句话,把云落的话彻底封在嘴里。他闭了嘴,完了还不服气,暗暗抬眼瞪了沈攸宁好几次。
沈攸宁飞快打了个响指,那狼王才彻底停下了呼嚎,只是寸步未挪,依旧牢牢的守在她身前。
她眼眸弯弯,“我喜欢和聪明人讲话,原本作为交换,我还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换我等离开,可惜啊,有些人就是仗着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云落阴沉着脸,眼看持着弯刀就要冲出来。
沈攸宁语调一转,忽而道,“听说你们找的那个不着调的和尚,法号名为空禅?”
云落的脚步一顿,就连云起也有一瞬没反应过来。
此人身上竟然有他的消息!
云起一转平日清冷的态度,语气有些急促,他拱手,“还望姑娘告知他的所在。”
沈攸宁笑眯眯朝云落勾了勾手指:“不是想杀了我?”
云落在她面前咬牙启齿,他还是第一次吃瘪到如此程度。思及此,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心情郁闷不已,抬脚踹了那几个趴在地上装死的匪徒发泄。
云起眼角微抽,多年宠辱不惊让他压下心头的迫切,只是这语气仍泄露出他所想,他再一次拱手,“若姑娘肯告知,云起以自己的性命起誓,必当承诺姑娘一个要求。”
沈攸宁挑眉,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她想了想,不确定的问了句,“真的?”
云起神情郑重,“真的。”
沈攸宁却是挥了挥手,“你们是找不到他了,空禅大师早走了。”
“但是,他离开前将一物交给了我——”还不等云起失落,沈攸宁语调一拉,又把他的心思给勾了回来。
她缓缓从袖中拿出那木檀盒子,“二位在找的,可是这个?”
云起和云落二人罕见同时一愣,两人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掌心的盒子,眼底充斥着势在必得四字。
云起最先按捺下激动的心,“还请姑娘将东西交给我。”
这句话并不是请求,沈攸宁已经从他言外之意中听出了些许强硬的意味。
她将东西牢牢护在掌心,“那你的承诺?”
有要求就好办了,云起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姑娘请讲。”
沈攸宁打量了他一眼,道,“我要你安全护送我回金陵。”
云起皱眉,“我不行,但我可以让其他人……”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中途反悔。”沈攸宁飞快的打断他的话,她目光清冽,“看你们二人的身份在这群人之上,想来不屑在路上对我杀人灭口,我才选择你们。”
“这……”云起有些犹豫,他有些为难,“我二人亲侍主子左右,未得许可,不得擅离。我手下人都是高手,姑娘可由他们护送……至于杀人灭口,大可不必担忧,我等不是以怨报德之人。”
主子?沈攸宁不止一次听到他提到这个字眼,就在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而被一人打断。
“我答应了。”
男子的声音凭空而响,沈攸宁微微一怔,顺着声音的来源抬首而望。
只见玄色衣袂凌空扬卷出一道弧度,来人脚踏于空,身形翩跹若鸿,那摄魂勾魄的凤眸微微挑起一道弧度。
沈攸宁的视线慢慢落在他脸上,先是一怔,随即错愕。
果真是孽缘啊……
赵景云缓缓落在众人面前,他抬步走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云起与云落上前,垂首,“主子。”
赵景云朝后懒懒一挥手,二人会意,退后一步。
他看着沈攸宁,开口,漫不经心的语调依旧,“沈姑娘可是看过了黄历?怎的总挑些不吉利的日子出门。”
沈攸宁嘴角微抽,您也晓得自己是那个不吉利的存在?这话她只能暗藏心底腹诽。再见熟人,心底还是有略微意外。
沈攸宁颔首,十分认真考虑他的话,“我也觉得,待回金陵,必要日日上香拜佛,夜夜枕着黄历而眠。”
听到他的话,云起与云落有些诧异的面面相觑,听起来,主子与这位姑娘,竟然相识?
他们的主子在外竟然还认识了其他人?还是个女的?
没有过多的话,沈攸宁只是开口,“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赵景云淡然道,“这是自然。”
随后他伸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沈攸宁也不再多问,走上前,将盒子稳稳的放在他手中。
赵景云垂首,正好能看到女子微垂细卷的睫毛,轻轻的眨着。
“劳烦了。”她怕赵景云又喜怒无常出什么幺蛾子,连忙道。
赵景云掌心托着盒子,那盒中机关在他几个触碰下解开,他看了一眼,随即漫不经心的开口,“云落,你跟着她。”
“啊?我?”云落指了指自己,以为听错了。
还是云起适时碰了他一下,云落这才极其不甘愿的应下。
赵景云离开前,忽然意味不明的看了沈攸宁一眼。
半晌,他指了指那群狼,慢悠悠的开口——
“沈姑娘还是莫要如此大张旗鼓,要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攸宁静静的看着他,虽不知他怎的突然好心,她也只是轻笑应下,“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