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穿越过后的林文龙感觉自己特别能体会到马致远当时心里的苦涩和落寞,种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伤感,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浓缩的话那便是哀了。
林文龙感觉自己很值得悲哀一下,包括现在他所能看到的所有的明军将士。
“杨振勇,范二狗,你二人赶快回去找个地方把昨晚刻好的石碑都埋好,然后与大队汇合。切记做好标记,快去。”
范二狗和杨振勇一声得令便拍马而去,现在两个人都是小旗官的身份,范二狗也不再一心求着和建奴同归于尽而是想办法怎样活的更久然后杀更多的建奴救更多的汉人,因为他记得林文龙和他们说过要好好的活下去,不仅为自己,也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们。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林文龙不清楚夕阳西下和黄昏的区别在哪里,他感觉都一样。但是此刻的黄昏根本谈不上好,除了悲壮就是一个惨字了。
城门左近已经有人在组织收拢溃兵,城外大大小小二十多座明军的营寨此刻被安置了不少的伤员兵卒,段展不敢放溃兵入城,最开始放进来的两千人现在由一个游击率人看着,生怕惑乱军心。
尤世功的部队已经出城完毕正在列队随时准备出击。
“大人,末将靖边堡防守官试百户林文龙请为大军耳目。”
“林文龙?”尤世功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看起来很稚嫩防守官,一个百户,而且还是试百户,大明的军队里不知道能挑出多少来,沈阳城下的八九万人里最少也能挑出几千个来,可是自己的老兄弟贺世贤偏偏第一眼看见他便喜欢的不行,不仅从孙定辽那里强行要过来而且一仗下来直接便提成了试百户,但是那个试字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当回事。
“卑职在。”
有些人或许天生就被某些天赋打扮的很耀眼,前世的林文龙只是一个挣扎在底层的小年轻,梦想是何物已经很遥远失去了触摸的力量,像学生时代那样怀揣激情和梦想的日子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而机缘巧合之下居然穿越到了这大明天启年,还是一个乞丐,一系列的阴差阳错。虽然刚开始林文龙也想着抗议或者麻醉自己,但是肚中传来的浓浓的不可忽略的饥饿感很快强迫他接受了现实。
这是个动荡的时空,时势和英雄总是相结合的,林文龙想做个英雄。
在这个思想和身体都处于的异时空林文龙时常会回想起儿时的梦想和以为,他小时候看过的连环画,长大后上过的历史课,闲暇时在图书馆看到的一本本不同的让人无奈的历史,他想改变那些可怜的命运,他想做个骑马持枪的将军,率领虎贲之旅横扫八荒,但是后来渐渐没有办法再做梦,生活不断的压迫着他的心情,于是梦想慢慢变成了梦到最后连梦里也不见了踪影。
尤世功无法看穿林文龙的内心但是他决定相信老兄弟的眼睛,所以点点头,给这个年轻的百户多一些接触战争的机会。只有经历才是最直接的最好的启蒙。
林文龙骑在颠簸的战马上,相比起这是厮杀在辽东大地上的汉子来说他的骑术还是属于最差的,哪怕他曾经杀过一个白甲兵。
有时候或许是很多时候吧林文龙都在问自己我可以么?历史的车轮碾压了很多的人包括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们都是百年不遇的雄主,手中的笔画出整个江山的轮廓,但是历史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没有人可以胜过自然的法则,而现在的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只是个乞丐,后来遇到孙克边才不用去忍受饥寒,渺小如此又该如何去逆转轮回?
或许我们都曾激昂过,但那不是在责任面前。林文龙感觉自己现在黑暗的缝隙中,看着眼前无所畏惧的人只能空着急,后边的马蹄声渐渐入耳,如果没有我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已经战死了吧,十七条鲜活的生命,十七个家庭的顶梁柱在战场上甚至还不如那一组组冷冰冰的数字,但是他们现在都还活着,我已经暂时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如果蝴蝶效应对于此刻的大明同样是真理那么我要努力做一只强壮的蝴蝶,挥动翅膀扇起足以阻挡那股洪流的风。
“兄弟们,跟我冲,把他们都砍成肉夹馍。杀~”林文龙大喊一声提起马速冲向前方正在激烈的双方。
郭有牛是陕西人,今年只有十九岁,俗话说半大小子饿死老子,家里实在养活不起他的肚子,下边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每天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怎么填饱肚子,看着小弟小妹每天饿的捂着肚子挖野菜怎么看怎么觉得难受,地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于是郭有牛狠心下报名当兵去了,那一年他十五岁,把五两的折色和二两本色的卖命钱全部换成了粮食给了爹娘,便在弟弟妹妹的欢呼声和自家老娘的哭声中穿上一身破旧的鸳鸯战袄头也不回的走了,随后几经辗转来到了辽东成了韩子林手下的一名马队战兵。
自古乡音动人,哪怕林文龙喊出的话不是陕西的方言但是当听到肉夹馍的时候郭有牛还是猛的精神一振,大人喜欢吃额们哪儿的肉夹馍。一种没来由的感觉。
“杀啊~把他们砍成肉夹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离得嘴巴最近的原因,郭有牛觉得自己喊的声音是最高的。
十七个人以林文龙为箭头狠狠的扎入了建奴的阵形,仓促间组织起来的单薄的一层根本无法阻挡十七个骑兵的决死冲锋,沙场是让人恐惧死亡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让人忘记死亡的地方。
沿途看到的双方不断的以小队的规模攻击着对方,部分级别高点的将校正努力组织起成建制的军队,林文龙甚至看到明军的一个游击大旗后面跟着千百人在和后金的一个甲喇鏖战,只是明军被死死的压制着,左翼甚至趋于崩溃,剩下的明军正依靠阵形苦苦支撑,但是不仅人数处于劣势,装备和战术同样处于劣势,那位游击甚至已经带着家丁冲上了一线,谁都顾不上搭理这十七个骑兵。
这是正红旗下的一个甲喇,正红旗一共有二十五个牛录,分属五个甲喇额真统领,葛布喇正是其中的一个甲喇额真,虽然地位在正红旗的五个甲喇额真里面是最低的,但是手下怎么也有一千三百多的战兵,在如今乱成一麻的战场上居然硬生生的被他把自己手下五个牛录的战兵都聚集了起来,正准备向前冲杀却正好被明军一个带兵赶过来增援的游击给碰上了,双方见面自然分外眼红,没别的话立马便打了起来。
谁都无法否认战死者的英勇,但是勇气弥补不了经验上的差距,于是就有了林文龙他们看到的一幕,明军被建奴的优势兵力打的节节后退。
葛布喇看到对面的主将都不得不抽出了刀子,立功心切的他再不保留立马全军压上,而林文龙赶过来的时候葛布喇身边只有几个白甲护卫和一个掌旗兵,于是林文龙对着葛布喇的甲喇旗冲了过去。
这一股明军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个游击将军已经负了伤,血把力气也流失了,突然出现的十七个己方骑兵顿时又让他们爆发出信心,嚎叫的把手中的刀枪狠狠的朝对面砍去,生生的止住了后退的脚步,左翼更是组织了一次强有力的逆袭,建奴的阵脚一时有些混乱。
葛布喇也看到了斜冲过来的林文龙等人,但是他没有当一回事儿,对于很多后金将领来说能打的明军将领已经被包围在了后方十里处的小山包,三大贝勒带着超过两万人的勇士正在轮番猛攻,一万明军已经死伤过半,听说夏国卿的参将旗都已经被送到了大汗那里。而事实也证明了如此,自己手下这一千多人已经接连击溃了两三股规模过千的明军,现在面前的这股明军虽然比较难缠但是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葛布喇对即将到手的功劳充满了信心。
“所有人跟我冲啊~”林文龙用马刺狠狠的一夹马腹,十七个人像一百七十人那样带着一股潇潇气势冲向了后金的甲喇旗。
“宜儿哈,他们只有十七个人,十个白巴牙喇你全部带上,本将就在大旗下等着你献上首级。”葛布喇大大咧咧的向身边的亲兵下达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掌旗兵手中的大旗因为没有风正懒洋洋的耷拉着,注定再也没有飘起来的机会。
宜儿哈在马上打了个千便嗷嗷叫的冲了上去,战局正在慢慢的向大金这方逆转,失去了大阵可以依托的明军在小股冲突中完全不是大金勇士的对手,作为萨尔浒之战生存下来的宜儿哈又恢复了满满的信心。
不断被击溃的小股明军不仅失去了一个个阵地和纵深空间,更把一种不详的预感蔓延到了沈阳城。
“杀奴啊”郭有牛狠狠的一夹马腹,战马吃痛下又硬生生的提高一个速度,所有人都在大声呼喊着杀奴声中超过了骑术最差的百户大人,林文龙苦笑的摇摇头,看来必须得再加把劲儿啊,要不然骑术真的是个硬伤啊。
双方很快交上手,瞬间各倒下了几个人,没有时间去细看,林文龙的面前出现了一张丑陋的脸,瞬间他感觉回到了昨天下午,当时也是如此,那张脸离得是这么近,甚至感觉能闻到对面黑黄的大板牙上渗透出来的恶心。
宜儿哈刚刚躲过了最前面的攻击并且凭借过人的身手一刀把冲的最快的一个明军士兵劈下马,本来以为很顺利但是接下来的感觉就让他很心惊了,这伙儿明军虽然人数不多但绝对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主,在接下来错马而过的缝隙里他竟然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在那一瞬间如果不是自己突然来警惕把刀猛的挡在背后的话他很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背上传来的力度差点让他栽下马来。
一个对冲过后明军栽下三个但是建奴却折损了五个,这一幕葛布喇看在眼里冷汗登时就流了下来,固然明军人要多,但是宜儿哈带的可都是白甲兵,是整个甲喇里最勇猛的人,居然一个回合便损失了五个,早知道他这个牛录的白甲兵也不过十个,葛布喇不淡定了,但是他身边除了一个掌旗兵就剩下两个护卫了,而稳住脚跟的明军看到援兵如此给力也纷纷呼叫的反扑,天佑大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葛布喇知道,当这个声音想起来的时候就代表对面的明军不准备要命了。
葛布喇一时之间踌躇不定,但是宜儿哈就感觉苦了,自己身边还有多少人一目了然,而且那些对面这些个明军一个个红着眼睛像饿狼一样盯着自己,萨尔浒之战都没有害怕的宜儿哈感觉到恐惧了,宜儿哈不敢承认自己的恐惧,他想起自己杀死的汉人百姓,有老族人告诉他汉人就是两脚羊,女真勇士是最勇猛的狼,宜儿哈不愿意承认一直被阿玛额娘引以为傲的甲喇额真最勇猛的白巴牙喇护卫兵输给了软弱的两脚羊,对面的明军已经调转了马头开始加速,宜儿哈挥舞起手中的虎牙刀带着剩下的四个人冲了上去,只是怎么看都有点一去不复返的味道。
林文龙盯着前面的建奴甲喇大旗,随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刀上面的血,刚才最后一个白甲还挺不好对付,两个对冲下来死在他手里的就有三个。在葛布喇和林文龙之间不大的空地上倒着七个明军和十个建奴,宜儿哈的战马还在用头轻轻的顶着自己主人的肢体希望他还可以站起来。
“兄弟们,随我一起去斩将夺旗,杀啊~”林文龙深知在这种信息传递异常落后的年代将旗对于士兵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带着剩下的九个人冲向了葛布喇和他的掌旗兵。
这场规模很小的骑兵之间的对决早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如果是在平时十个骑兵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在这种相互胶着的情况下任何一股力量都足以决定很多东西。
葛布喇感觉到有些绝望,他后悔把所有的人马都派了上去,更后悔大意轻敌,草率的把最后的护卫派了出去,现如今的局面简直是骑虎难下,而对面那剩下的十个已经朝自己冲了过来,葛布喇看了看自己身边刚刚提拔起来的护卫还是一脸的稚嫩和紧张,手放在刀柄上不停的抽出一点又插进去,这根本不可能打过对面冲过来的十个明军精锐。
“走吧,去与大队汇合。”在明知的死亡面前即使有所犹豫也是很好做出选择的,葛布喇说完便向着自己正与明军鏖战的手下冲了过去,身后的护卫和掌旗兵如蒙大赦也立马跟上,战马的速度带起了丝丝的风,可是建奴沉重的旗帜也只是微微晃动失去了飘起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