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中僻静的地方，李果木向着自己的同僚拜了下去，“兄弟一番话皆是出言试探，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牛大哥能海涵。兄弟这边给你陪不是了。”
“哼”牛德柱听完想了想随即把刀插回刀鞘，但是依旧面色不善的盯着对面的李果木没有一点扶他起来的意思：“本官世受国恩也世代为大明天子守土到如今也二百余年了，李将军这么来句戏言是不是太轻松了？“
李果木听完笑呵呵的站了起来，”嘿嘿，牛大哥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啊，兄弟这也逼不得已啊，大哥原谅小弟这次，啊，原谅小弟这次。“
”好啊“牛德柱说着寻了处大石坐在了上面，”那本将就听听你的苦衷，李将军您讲吧。“
李果木老脸一红，也自寻了块石头坐下：“唉，牛兄也知道，沈阳城下我等虽力战但还是功亏一篑，我听说贺军门和尤军门都已经战死了，熊老大人在任时的辽事出现的好转已经彻底不见了。现在沈阳已经失守，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我等本就是代罪之人再加上刚才的夜袭损兵折将，两千多人剩下的就这么点，你看看这些兄弟还打得了吗？兵甲器械更是十不存一，更可怕的是牛大哥难道没觉得军心已经涣散有哗变之危么？”
“哗变？”这两个字对于任何将领来说都是不愿意看到的，“前方就是辽阳城了，我们加速行军，避开东虏耳目，不出三日就能到达辽阳城，到时候补充军械兵员，何来哗变之忧？”
“牛兄！”突然李果木大喝一声，把正自己幻想的牛德柱都吓了一跳，“先不说袁大人会怎么处理我等败军之将，我就怕袁大人已经没有办法处置我等了，更别说补充兵甲器械了。”
牛德柱也站了起来：“什么意思？我等战败不假，但是非怯战避战，我牛某人一片赤诚之心，况且此战关系甚大，袁大人就算不管我等情况，前方军情也总该问问把。”
“唉”李果木的拳头狠狠的砸在旁边的树上，“我只希望辽阳城还在！”说着在牛德柱震惊的眼神里朝林内走去，士兵们早已经从对峙中分开，各自分着一点可怜的干粮互相挤在一起取暖。
牛德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追了过去，“李兄，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果木转过身来看着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村子方面：“你看，这里是浑河南岸，这里居然出现的代善的旗号，而且战兵不足三分之一，这说明什么牛兄想过没。”
“你是说东虏大军已经...“牛德柱显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怎么可能，辽阳城里最少还有三万大军，东虏经过沈阳一战还能剩下多少力气？况且浙兵和川兵那可都是百战精锐啊！“
”呵呵，有什么不可能的，萨尔浒所有人都认为稳操胜券，但是结果呢。沈阳城好歹也有几千见过血的老兵，辽阳城里有什么？三万人里有三百多见过血的老卒就不错了，牛兄也是沙场宿将，其中的门道应该不用兄弟多说了，而且这一路来你见过一支我大明的军队吗？“
“可是...”
“你想说的是浙兵川兵吗？”看见牛德柱下意识的点头李果木继续不带感情的说道，“那就不用可是了。牛将军记得昨日隐约的炮声么？探子回报浑河两岸全是我大明将士的尸体，童总兵，戚副将，陈将军他们的头颅被东虏砍了下来插在竹竿上，就在浑河的岸边上。”李果木把头贴的很近，血红眼睛死死的盯着已经失魂落魄的牛德柱。对于牛德柱来说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大铁锥重重的敲在他心中原本坚定的信念上，慢慢的出现裂纹。
“辽阳城恐怕是完了！完了啊！”
李果木拍了拍牛德柱的肩膀，摇摇头转身走回树林。
不一会儿残存的明军开始收拾器具，唯一的一杆大旗被竖了起来，几百个汉子朝着西面抹黑前去。
靖远堡中有士兵把之前埋好的粮食挖了出来，蒸出一锅锅的大米饭，有士兵把剩余的猪肉炖的烂烂的，香气诱惑着每一个人的嘴巴，哪怕就是曹子安也忍不住不时的往锅里瞟一眼。
原本欢声笑语的营地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声音了，林文龙站在堡墙上看着下边因为大肉即将出锅而蠢蠢欲动的手下嘴角不自觉的咧了起来。这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啊。
”杨振勇。“
”卑职在。“正在悄悄擦着哈喇子的杨振勇立马一个机灵。
林文龙微笑的看着这个自己最开始的部下：“本官命令你现在下去吃饭。去吧。”
“遵命大人”杨振勇一听顿时一乐，转身就跑，只是没有两步又停了下来，挠着头尴尬的转过来，“可是大人...”
“好了去吧，吃完了安排几个弟兄值守便好，现在本官命令你先去吃饭，一刻钟内不许吃完。去吧。”
“谢大人。”杨振勇这个光杆的亲兵头子这才欢天喜地的跑了下去。
微风拂过，悄悄的把林文龙的笑声吹的远了点，一只出来觅食的老鼠一个惊觉窜进了洞里。
曹子安走上堡墙先对林文龙俯身一拜：“兵士们大多吃好了大人不下去吃点么。”
正在看着墙外夜色的林文龙笑了笑，转过身开始在堡墙上巡视，不时有吃完饭上来值守的士兵打一声招呼。
“我军所剩的肉食没有多少了，粮食也不多了，而且即将南下，苦日子马上就要开始了，安抚军心的重任非先生莫属啊。”
“学生份儿内之事自是竭尽所能！”
……
“大人，三儿回来了。”正在油灯下看着兵书仔细辨认大字的林文龙抬起头来的同时向小三也急急
的跑了进来。
”大人，您看，谁回来了。“门外的贺峰和范二狗同时走了进来。
”见过大人。“二人同时抱拳见礼，只是神色之间的掩饰不住的落寞。对于他们来说亲眼看着辽阳城沦为敌手却无能为力无疑是痛苦的，再加上贺世贤等高级将领的阵亡对明军的士气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林文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堂中把还在行礼的两个人扶了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大人，我二人从辽阳城逃出来一路至此发现......”林文龙抬手打断了二人的叙述，“不管什么样的情况，先下去吃饭，伙房那里还有炖好的猪肉和蒸好的白米饭，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你带他们下去用饭休息，向小三留下来。”
等到杨振勇三人出去之后房子里瞬间变得安静起来，油灯偶尔晃一晃让坐在椅子边的向小三更加感觉怪异。
“大人？”终于向小三压着嗓子喊了一声，林文龙也终于回过神来。
“说说你探听到的情况吧。”
向小三总算松了口气，随机开始汇报收集好的情报。
直到差不多一炷香之后两人才停下这种问答。
“看来跟我所料不差，东虏连下辽沈，在关外已成气候，但是终归人丁不足且民心在我大明，我们还是有很大的空间和机会的。”
“大人所言极是，卑职的先祖自太祖洪武爷爷起便全族迁徙过来了，甚至连先祖的牌位都带过来了，二百多年我们打了多少硬仗，死了多少子弟才经营起来的辽东，祖宗手里传下来的东西要是丢了以后怎么进祠堂，死了也没脸。这辽东必须是我大明的辽东！”
“说的好，我炎黄子孙的土地怎能容忍异族侵占。我意已决，你传令下去，明日午时全军南下。咱们当回孙猴子，在他建奴肚子里闹个天翻地覆。”林文龙很满意向小三说的这番话，当下拍板决定。
“卑职遵命。可是大人...”
正在兴头上的林文龙完全没有计较下属的失礼，“有什么话尽管说。”
向小三也意识到自己的胆大，但是看着林文龙和颜悦色的表情便继续说了下去，“大人真的不打算去广宁镇么？刚才贺峰和二狗说袁老大人让大人拿着他的手书去广宁镇，而且”
“而且凭借袁老大人的推荐和沈阳的战功我怎么也能当个实职的千户官或者千总，甚至运作一下守备也说不定可以，况且广宁镇还有十几万大军，是不是？”
“属下没有，属下不敢质疑大人。”
林文龙摆摆手，有些东西很虚，他是不会在意的，“没事，我想很多人都不会理解。但是我知道，要想挽救辽东我必须这么做，我知道我现在只是个百户，手下只有几十个人，而且这些人不一定都会跟着我去敌人腹地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是我必须这么做，也会有人和我一起这样做，或许我会失败会死的很惨甚至无法入土为安，尸骨会被野狼吞噬干净，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这辽东是我大明的辽东，而我是大明的军人，这是我无法推卸的责任。”
“大人...”向小三定定的看着眼前林文龙的背景，一时无言以对，他单膝跪地郑重的说道：“卑职定誓死追随大人。不破建奴誓不回宗祠。”
“好啦好啦，不用这样动不动就跪，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我大明的铁血军人，传下去以后免了，若有敢犯者一次打五军棍。”
“那怎么可以，岂能失了上下之分？”
“质疑主将，这可是有上下之分？”林文龙笑呵呵的看着一脸窘迫的部下。
“属下不敢。”向小三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林文龙的笑声里都快变成蚊子哼哼了。
自从到了接替了韩子林开始林文龙便开始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的部下会因为自己是大明的军人而自豪，动不动便下跪或者做辑是绝对要废除的，军人就要有军人的简洁干练，军人就要有军人的骄傲。
因为某些原因林文龙只当过两年义务兵，但是从小受到的熏陶依然让他为自己的军旅生涯感到难忘并且万分自豪，自然而然的也把这种自豪刻在心里带到了大明。
“好了，去吧，下去告诉所有人这件事我要的是执行，如有犯禁同时问责。”
“卑职遵命。”身后的向小三此刻感觉自己的腰挺得更直了，以至于声音都比以往要高。林文龙听着身后渐渐消失的脚步声也不由的咧起了嘴角。
这一切我就要开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