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相接的季节,天亮的已经开始要早,随着鸡鸣的响起,农人开始出门,扛起农具走向自己的生活所系。樵夫背着早早起床砍好的柴薪,菜农挑着自家种出来的嫩绿早早的等在城门口,三三两两的憧憬祈祷着生活平静。随着阳光的到来中原大地上一座座城市开始睁开了眼睛。
只可惜生气仿佛并不能给所有的城市带来愉悦,最起码此刻的紫禁城中充满了压抑。
年轻的天启皇帝端坐在龙骑上,脸上的怒气让下面的大臣充满不安的气息。
大殿的正中央,刚刚当上内阁首辅没几个月的刘一燝和兵部尚书崔景荣此刻正跪在地上,旁边的大臣们看向其的目光有着怜悯同情的神色。
辽东得大败让大明王朝得最高决策者很是生气,虽然他很喜欢木工但是一个帝国的皇帝并不是一根木头。
“刘卿家,崔卿家平身吧。”高位上的天启皇帝终于发话了,声音听起来依然生硬,但是大家都是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不至于像刚才那么压抑。
天启皇帝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崔景荣的名声和能力他很清楚,但是一想到昨夜内阁和厂卫一同呈上来的奏报还是让他气血难平,这一仗比起萨尔浒来说有过之而不及,辽东精锐全军覆没,以至于辽东已经不是大明的辽东了。
“关于此次辽东失利内阁和兵部可有处置?”天启皇帝正了正身子沉声问道。
刘一燝身为内阁首辅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回万岁,东虏近日连下辽沈,王师损失自总兵贺世贤、尤世功、童仲揆以下大小将校一百六十余人,兵士十五万之众,粮草器械更是不计其数,东虏其势力已成,辽东之患已非昨日疥癞之患。臣等以为眼下当务之急应当加强广宁重镇防御,将敌遏制辽河一线,同时招募新军补充军伍,如此一年之后军成方可以大军东进以图辽东。”
高位上的天启皇帝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真是滑头,这话就是魏忠贤这奴才都说的出来,但是天启皇帝也深知局势恶劣,于是想到了自己的木工作坊,他委实不想在此地多待片刻面对着这群遇到事只会缩起来的鸵鸟,对就是鸵鸟,把头伸进沙子里就以为别人也看不到了。
他站起身挥了挥手,“内阁后续呈个折子上来。还有兵部关于赏罚的折子也一道呈上来。退朝,退朝。”说完便急急的走了。
天启皇帝走后朝堂中顿时起了生气,纷纷交头接耳的向外走去,刘一燝叫上了兵部尚书崔景荣便匆匆离去,甚至顾不得打声招呼。
公房之内的刘一燝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右手轻柔着太阳穴。
现在距离早朝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两个人将辽东的奏报来来回回的看了三遍之后终于放弃了一丝侥幸,整个辽东大小城堡百余座已经没有一座再属于大明了。
“眼下辽东糜烂,而陛下又似乎急于收复。自强啊,你是兵部尚书,久经兵事,当下的局面该当如何?”刘一燝眯着眼睛问向坐在侧手的崔景荣。
正在看一份奏报的崔景荣放下手中的折子,想了想说道:“大人今日在朝堂上所言实乃老成谋国之言。现如今牛庄驿娘娘营以东,北始安乐州,南至金州卫已尽丧敌手,现辽东之势已非一地之患,想收复辽东若无庙堂兼顾仅凭广宁一镇,下官担心王化贞能力是有的但是这种局面恐怕...”
刘一燝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这辽东从万历那会儿开始或者说从萨尔浒开始就成了烂摊子,没有人愿意去,想当初袁应泰也还是在辽事好转之后硬着头皮去的,想到这里刘一燝顿时来了精神,目光灼灼的盯着侧手的崔景荣。
崔景荣也想到了什么:“大人的意思是...”紧接着又想到了其中得缘由便成了不确定的询问。
此时的刘一燝却不管不顾这些,他大声说道:“你想的没错,就是熊大嘴,就是他,辽事复起非他莫属,在辽事上万历爷是有先见之明的啊。他从辽东回来不是一直都有怨言么,现在让他去当辽东经略,也算是官复原职了。”
“那给熊大人多少兵丁?”
崔景荣一句话又把刘一燝难住了,以熊大嘴的本事给多了辽事还真就定了,但是刘一燝摸爬滚打多年深知让熊廷弼去辽东当经略容易但是辽事之功若给了他熊廷弼那就是没可能的事情。
气结之处让一向注重心性的刘一燝也想骂人了,平白无故得罪那么多人干什么,最后一咬牙,“给他五千。”
“五千?”崔景荣呆了,“可是大人,那辽事听谁的?现在广宁巡抚王化贞已经开始下令广宁下各卫各所各堡坚壁清野,各营也开始进入备战时期,此时朝廷突然派一个辽东经略过去,还是只有五千兵丁的辽东经略,下官猜想这五千兵丁恐怕也得他自己招募,若是这样下官斗胆问句且不说广宁巡抚自己怎么想单说这是让手握十万大军的广宁巡抚听辽东经略的还是让辽东经略听广宁巡抚的?”
刘一燝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靠坐在太师椅上轻轻的吹了吹茶,喝完,微笑着说道:“你以为这个数为何是五千?五千兵丁怎么也能凑合出一个副将甚至总兵都可以,一个总兵干不了什么但是又貌似能干的了什么。给他五千是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也是为了让他们谁也听不成谁的。五千已经是极限了,再多的话,呵呵,内阁这里都过不去,老夫这个内阁首辅大学士说的话可不是谁都听的啊。”
“可是阁老,若经抚不合,余辽事而言有害无益啊。”崔景荣急道。
刘一燝已经放下了茶盏,双手插在袖里,目光看向屋外无奈的说道:“老夫何尝不知啊,但是辽事糜烂至此也只能靠熊廷弼了,换了别人有谁敢去?袁应泰也是有节气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儿。再者王化贞的广宁巡抚干的好好的,怎么调动,朝堂上为他说的话人可不少。现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吧。他们两个能力是有的,合作好了那便是皆大欢喜啊。”
崔景荣不再说话了,朝堂上的蝇营狗苟他很清楚,更清楚自己无力改变。
“好吧,五千就五千,下官这就回去下条子。”说完行礼走了。
崔景荣走后刘一燝的表情不再轻松,站在窗前依旧能感觉到一丝凉意。
下午的时候熊廷弼便带着亲随出京前往广宁了,一辆大车,几个护卫。
城楼上魏忠贤往前走了一步低声说道:“皇爷,熊大人已经走远了。天凉,您还是回去吧。”
天启皇帝微微摇了摇头:“你不懂,你不懂啊。”
魏忠贤笑嘻嘻的说道:“老奴愚笨,除了伺候皇爷,为皇爷办好差事,其他的委实懂不了太多。皇爷,咱还是回去吧,这儿风大,您要着凉了,老奴这心里头得多难受啊。皇爷。”说到最后都已经带上了哭腔。
天启皇帝回过头笑骂到:“你这老狗,朕怎能不知你一片忠心。罢了回宫吧。”
“快,护送皇爷回宫。”魏忠贤立马换了笑脸招呼着跟着天启皇帝下了城楼。对于这种突发奇想的微服出宫魏忠贤打心里不愿意的。
在天启皇帝木工房里,朱由校此刻正在雕一个喷泉头,终于朱由校开心的捧起刻好的龙头小心翼翼的安好,然后开始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旁边侍候的魏忠贤见机的快,立马拿绸巾替天启皇帝擦汗,随后送上茶水。
每当完成一件满意的作品的时候朱由校的心情总是很好的,这种忘我的投入和创作带来的成就感让他很开心。
“皇爷雕的这个龙头简直栩栩如生啊,即使鲁班再世又哪能比的上皇爷的万一呢...”魏忠贤站在天启皇帝的身后,其他的小太监和宫女则站在远远的地方。
魏忠贤深知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天启皇帝,他清楚身为皇室的家奴该有怎样的态度。
“厂臣也也觉得挺好么?哈哈哈”朱由校开心的笑了起来:“朕也瞧着不错,近来诸事烦扰,也唯有在这里有点清净了。”
朱由校登基虽然不足一年,但是已经对朝堂的文臣几近无语,现在的他完全能理解自己的爷爷为何连续多年不开朝议,这帮自吹为圣人之后的家伙儿成天不是指着鼻子骂自己骗梃丈出名就是互相揪小辫子抢任何能抢的东西。
万历年间各级官员严重缺编,但是万历皇帝就是不批吏部的条陈,重用宦官,这与对文官集团的失望不无关系。
天启即位以后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开始向自己的爷爷好好学习。
“东厂和锦衣卫要向辽东地区加派人手,此乃非常之时,朕要知道辽东的一举一动。朕不想再去太庙请罪了。”天启皇帝淡淡的说道。
只要是皇帝关心的事情那就是天大的事情。身边的魏忠贤一个惶恐,立马应诺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