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空,风和日丽。
一辆青蓬顶,且刻有谯郡桓氏族徽的骈马车在永修县侯府门前停下,自马车上走下来个身穿儒袍,披着斗篷,身长玉立的郎君,这郎君大约弱冠之年,生得唇红齿白,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乍看与桓陵有几分相像,却比他多了几分阴柔。
这郎君下了马车,不急不忙的走到侯府门口,仰头望着门上的匾额,见“永修县侯府”五字,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他一甩手,潇洒的打开手里的纸扇,悠哉游哉的扇着风。
门房迎过来,问:“这位郎君是……”
郎君仍然微微仰着头,姿态颇是高傲,他睨着门房,道:“你不认得我?”
门房看了看他身后的马车,方知他是桓家的人,却属实不知跟前这位究竟是哪尊大佛。
郎君合上纸扇,以纸扇指向门内,言道:“我是桓让,里头那位,是我大哥。”
“原来是二郎君,奴有眼不识泰山,您快请进,”门房忙不迭带着桓让进去,彼时桓陵还同谢徵坐在客堂里喝茶,两人正谈笑风生的,门房匆匆忙忙走过来,笑眯眯的呼道:“县侯,您看谁来了。”
桓让躲在门房身后,门房说完这话,紧接着侧身让道,桓陵坐在茶几前,侧首望见桓让,自是惊喜,“仲璇?”
说着,桓陵当即就迎了过去,桓让也唤:“大哥!”兄弟二人随即紧紧相拥,情逾骨肉,久别重逢。
这时谢徵也默默的站起身来,听桓陵唤那人“仲璇”,既是“仲”,想必是桓陵的二弟吧。
而玉枝此时也在谢徵耳边低语:“这位是县侯的二弟,单名一个‘让’字,表字‘仲璇’,是侯府庶出的次子。”
“庶出?”谢徵略感诧异,回头看了玉枝一眼,而后又打量着桓让,玉枝接着说:“不过,他是主母养大的,所以,他和县侯的感情也很好。”
“原来如此。”
前面那对兄弟拥抱许久才分开,桓陵当真是喜欢他这庶出的弟弟,此番见着他,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甚是激昂,他两手扶着桓让上臂,问:“你怎么会来建康?”
“分别数月,甚是挂念,这便过来看看大哥,”相比之下,桓让的笑便显得平淡了许多。
桓陵侧过身子,让了一条道,指向客堂内,言道:“快来坐,我正好煮了一壶茶,还寻思你是不是闻着茶香找来的。”
“还真叫大哥说中了,”桓让望向客堂,恰与谢徵四目相对,他愣住,当即问桓陵:“大哥,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客人,会稽谢氏娘子,暂住我府上,”桓陵一面向桓让介绍谢徵,一面又推搡着他进客堂。
谢徵冲桓让行了点头礼,桓让亦傻呵呵的冲着谢徵颔首,待这兄弟二人走到客堂内,谢徵便开了口:“县侯与桓二郎兄弟相聚,德音不便在此叨扰,便先告退了。”
桓陵点了点头,谢徵随即带着玉枝退下,待她们走远,二人便落座茶几前,桓陵为桓让斟茶,桓让还在远远望着谢徵的背影,手摸下巴,似在打量着她,他低声呢喃:“这位谢娘子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她是我的贵客,你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桓陵说话间,白了桓让一眼,却是满含宠溺。
“大哥当真只当她是贵客?”桓让捧着茶盅,给桓陵挑了挑眉,接着又轻轻一笑,略显戏谑的说:“我可不信,”他说罢,就将茶盅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少贫嘴,”桓陵也端起茶盅,却只小啜了一口,与桓让相比起来显得极为优雅。
桓陵接着问:“母亲可好?”
“母亲身体康健,一切都好,就是整日念叨着大哥你何时能回去,盼着你回去娶了薛家娘子,赶紧给桓家开枝散叶。”
桓陵淡淡一笑,摇头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何会来建康了,原来你是母亲派来说媒的。”
曾琼林站在桓陵身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桓让亦是笑而不语,只当是默认了,“也怪大哥你,对添丁之事一点都不上心,你当初但凡是把周氏和姚氏带来,母亲也不至于隔三差五就催促你回去。”
“不过说真的,大哥迟迟不愿回去娶亲,可是为了方才那位德音姐姐?”桓让像没了骨头架子似的,软绵绵的瘫靠在桓陵身上,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桓陵避而不答,只道:“什么德音姐姐,她可小你一岁。”
“是是是,大哥不想我唤她姐姐,也不想我唤她妹妹,只想我唤她嫂嫂。”
“你!”桓陵看着桓让,忽然就放声大笑,桓让亦是笑开怀。
正当此时,门房又急匆匆跑来,禀道:“县侯,宫里来人了。”
“宫里?”桓陵一头雾水,正狐疑的时候,一转头,果真就见几个内监打扮的人走进院中,领头的那个,手上拿着拂尘,桓陵是认得的,他是跟在萧道成身边的大内官曲平。
桓陵起身迎接,笑道:“不知中贵人到访,本侯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
曲平颇是和蔼,笑道:“永修县侯言重了,奴婢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给县侯递个话。”
“中贵人请说。”
“高句丽长寿王高琏,派王孙高罗云,率使臣到访大齐,现已在建康下榻,陛下明日将在宫中设宴款待外宾,您贵为一等列侯,恰好又在建康,所以,陛下想请您明日进宫赴宴,这是请柬,”曲平将请柬双手奉上,桓陵低头,双手举过头顶,如同接圣旨一般,毕恭毕敬的接过请柬,曲平接着说:“届时还请县侯务必到场。”
桓陵小心翼翼的捧着请柬,这下便抬起头来直视曲平,客气道:“有劳中贵人。”
“话已带到,奴婢就不叨扰县侯了,告辞。”
待曲平走后,桓陵方才打开请柬过目,他站在院子里,桓让见势也阔步走来,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请柬,桓陵倒也大方,待弟弟看过后,他才将请柬合上,言道:“我将请柬送去书房,随后就来。”
他说完就朝书房走去,曾琼林也如形随行的跟着过去,徒留桓让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桓让略微仰着头,望着桓陵走远,忽然一声冷笑,自言自语:“永修县侯?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