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正当他们沉浸在战胜大狗鱼的喜悦之中，一只长脖老等发现了他们。
这是一只年轻的鹭骜，人们管它叫长脖老等。
因为它总喜欢一条腿站在浅水里，另一条腿收拢在腹下，长脖子弯弯的向前伸着，好像是在等待鱼游到它的腿下，于是就叫了长脖老等。
据说，它们的腿部能分泌出一种鱼爱吃的食物的味道，可以把鱼吸引过来。
江水清清亮亮，早霞映到水里，江底浅水处的鹅卵石也随着水的波动，斑斑点点，忽明忽暗，有的竟呈现出好几种色彩。
年轻的长脖老等就在这样的浅水里等鱼吃。
它已经等了好长时间，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一个早上，一个极美的早晨，它却只等到了几条小鱼吃，这多么难过。
它想起了父母对它的教导，那就是等鱼来了，吃现成的，没有就饿着。
它又想到了江鸥，一种雪白雪白的鸟，它真佩服它们，它们在大江上飞着，发现了鱼，就一个猛子扎下去，然后，叼起一条鱼，骄傲地飞去。
长脖老等想，我不能像它们那样吗？我为什么要等呢？为什么要挨饿呢？我想，它们能做到的，我也会做到吧，我也有着长长的捉鱼的嘴，我也会捉鱼。
这是一只年轻气盛的长脖老等。
就在这时候，江面上漂来了小纸船。
年轻的长脖老等以为那是一条大鱼，它飞了起来。
从今以后，它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它不要等，而要去奋斗。
可悲哀的是它竟把勇敢号当成了一条鱼。
它张开自己的翅膀，把平素喜欢弯曲的脖子伸长，收拢起一双长长的腿，向小纸船飞去。
长脖老等从空中冲了下来。
小橡皮人发现了，大喊一声。
纸姑娘吓坏了。
小瓷人迅速拉满弓，向长脖老等射了一箭。
可是，这一箭射到长脖老等的翅膀上，一点儿作用也不起。
长脖老等感到很奇怪，它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样的鱼。
它只觉得它是一条大鱼，而它的凹进去的脊背上，又驮了三条小鱼。
它把纸姑娘、小橡皮人和小瓷人看成了三条小鱼。
而且，小瓷人射来的箭，使它想起了同伴们说过的，有一种会射箭的鱼，它想，或许这就是吧。
长脖老等首先叼起了在阳光照射下白白亮亮的小瓷人，它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鱼，而且是一条会射箭的鱼。
尽管它觉得嘴里叼的东西味道不对，但它的祖先们谁也不曾这样大胆尝试过捕鱼的滋味。
小瓷人被长脖老等叼着，可是他一点儿也不疼，因为他是瓷的。
小瓷人大叫着：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长脖老等不能答话，因为，它的嘴叼着小瓷人。
小瓷人叫着：
“你放开我，否则我射穿你的眼睛。”
小瓷人拼命挣扎着。
可是他动不了，因为长脖老等的嘴紧紧地夹着他的身子，夹着他的弓和箭。
长脖老等带着小瓷人飞到了江岸的草地上，它放下小瓷人。
小瓷人刚站起来，它就用尖尖的嘴把小瓷人扳倒。
“你放开我。”小瓷人叫着。
“我要看看你是不是一条鱼。”长脖老等说。
随即，长脖老等有些难过了。
它第一次自己抓到了鱼，但这条鱼却没有鱼的味道。
小瓷人大声叫嚷着：
“我是小瓷人，你吃不掉我。”
长脖老等仍不甘心地使劲叼着小瓷人，它多么希望这是一条谁也不曾见过的小鱼啊。
就在这时，顺着江岸，爬上来一只水獭，它长着扁扁的尾巴，一身黑色闪着蓝汪汪光泽的毛皮。
当长脖老等叼着小瓷人落在草地上的时候，水獭发现了他们，它认为，长脖老等嘴里叼的一定是一条味道极鲜美的鱼。
它决定从长脖老等嘴里把那条鲜美的鱼夺过来。
水獭悄悄地向长脖老等靠近。
可是，它不小心碰响了一根树枝，长脖老等发现了水獭，急忙叼起小瓷人，又向江面上飞去了。
水獭心里有些难过了，可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难过呢？也许，长脖老等叼着的不过是一条小臭鱼。
而水獭是从来不喜欢吃臭鱼的。
想到这儿，连水獭自己也奇怪，它居然有些高兴了。
长脖老等紧紧叼住了小瓷人，这是它自己第一次亲自捉到而不是等来的“鱼”。
它自己也明白，这不是一种能吃的东西，但它仍舍不得放掉他。
小瓷人在长脖老等的嘴里，终于可以腾出一只手。
他拔出了自己的箭，用箭头使劲扎了一下长脖老等的嘴，长脖老等疼得大叫一声，张开嘴，小瓷人从高空一直掉下来。
如果下面是陆地的话，小瓷人会摔碎的。
就在这一瞬间，小瓷人想了很多，他想，自己也许会粉身碎骨，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小船，再也见不到可爱的纸姑娘和值得尊敬的船长小橡皮人，再也回不去了，见不到大明和他的爸爸了。
小瓷人真难过，他多么想再看一眼纸船，再看一眼自己的同伴呀。失去了他，他们也会很难过的。
如果能够最后看他们一眼多好。
纸姑娘那么漂亮，那么胆小，可又那么天真可爱；小橡皮人懂得那么多。再看他们一眼，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小瓷人看到了小纸船，还有小橡皮人，他正站在船头上，纸姑娘想必是哭得太多了，因为她倒在船上，她的身子不被水浸湿，她是不会倒下的。
可仅仅是一瞬间，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小瓷人就掉到了水里，正好在纸船的前方掉下去。
小瓷人沉下去了，沉了好一会儿，因为这里很深很深。
他静静地躺在江底的一块石头上，他得到一些安慰了，因为，他看见了纸船勇敢号，看见了小橡皮人和纸姑娘，就凭这些，他就愿意静静地躺在这里，永远躺在这里。
也许，他们要想办法救他的，可是他们自己并不能救他。
七
就在小瓷人被长脖老等扔到大江里的时候，小橡皮人一下子跳到了江里，他要去救小瓷人。
可是，小瓷人掉到江底了，难过的是，小橡皮人不会潜泳。
小橡皮人又上了船。
纸姑娘哭得伤心极了：
“橡皮人哥哥，小瓷人会淹死的。”
小橡皮人说：
“不会的，他不会淹死，只是他不会游泳。”
纸姑娘说：
“那我们怎么办呢？他多勇敢呀，我们怎么能扔下他？”
小橡皮人说：
“当然不能，大明不让我们分离的。”
“可我们怎么救他呢？”纸姑娘又哭了，她已经被泪水浸得浑身湿透了，躺在船板上。
小橡皮人劝道：
“别哭了，别哭了，纸姑娘，再哭你怎能站起来呢？”
“我不哭，我不哭。”
纸姑娘说着，可哭得更伤心了。
小橡皮人也难过了。
这么好的伙伴，没有了，怎么回去呢，怎么向大明、小明和他们的爸爸交代呢？
想到这儿，小橡皮人也哭了起来。
不过，他哭是没有眼泪的，只是脚底下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时，一群野鸭从他们头上飞过。
一只野鸭妈妈看到了纸船，听到了他们的哭声。
野鸭妈妈离开了野鸭群，唰地落在小纸船的旁边。
纸姑娘吓坏了，用手蒙住脸，她以为又是长脖老等来抓他们。
野鸭妈妈游到小纸船旁边说：
“不要怕，我听到了你们的哭声，你们一定碰到了很为难的事，我来看看。”
小橡皮人不哭了，因为，他是见过野鸭子的。
小橡皮人说：
“是的，是这样。”
纸姑娘把手从脸上拿下来，问野鸭妈妈：
“你不是长脖老等吗？”
野鸭妈妈笑了：
“呷呷，当然不是，你看，我的嘴扁扁的，长脖老等的嘴尖尖的。”
纸姑娘看了看，真是这样，她不怕了。
“你们要到哪儿去呀？”野鸭妈妈问。
纸姑娘回答说：
“我们要到下游很远的地方去，一直到头，然后再回来。”
野鸭妈妈又笑了：
“呷呷，怎么回来呀？没有翅膀不会飞，你们的船又没有机器，不能往上游开。”
小橡皮人回答：
“当然能回来，我们船上有大明、小明写的信，到了大江的最下游，它会告诉我们怎么回去的。”
“这么远，你们不怕吗？”野鸭妈妈又问。
“当然不怕，我会游泳，纸姑娘会掌舵，小瓷人会射箭，保卫我们，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什么也不怕。”
说到小瓷人，纸姑娘又哭起来了。
野鸭妈妈问：
“为什么要哭呢？”
纸姑娘抽抽噎噎地回答说：
“鸭，野鸭妈妈，小，小瓷人让长脖老等给扔到江里了，我不会游泳，橡皮人哥哥不会潜泳，救不了他。你不知道，他多勇敢，他射中了狗鱼的眼睛，又射中了长脖老等，没有他，我们怎么能走呢？”
纸姑娘又哭了，这一次，连她的脚也湿了，她完全倒在船板上，只能躺着说话了：
“野鸭妈妈，你能救他吗？”
纸姑娘流着眼泪问。
野鸭妈妈安慰纸姑娘说：
“纸姑娘，别哭了，再哭会把身子沤坏的。我们来想想办法。”
纸姑娘不哭了，问：
“您有办法吗？”
野鸭妈妈想了想，问小橡皮人：
“你们有决心一直到头吗？”
小橡皮人回答：
“我们有决心，这是我们主人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会勇敢地去完成，可是，我们三个人应该在一起，没有了小瓷人，谁来保护船呢？”
野鸭妈妈说：
“好，我喜欢你们这种精神，应该这样，我帮助你们。”
说着，野鸭妈妈把嘴伸到水里，呷呷呷叫了三声。
不一会儿，一条大大的鲤鱼从水底浮上来，它游到野鸭妈妈跟前：
“请问，尊敬的野鸭妈妈，您召唤我有什么事？”
野鸭妈妈对大鱼吩咐道：
“这江底下有一个小瓷人，请你把他叼上来，交给我。”
“是！”大鲤鱼一甩尾巴，向江底游去了。
纸姑娘奇怪了：
“野鸭妈妈，大鱼怎么会听你的话？”
野鸭妈妈说道：
“说来话长了，我还很小的时候，我还不懂得也不会吃鱼。”
“有一天，大江里的水落了，在江边一个小小的水坑里，水都快要干了，坑里有一条小鱼，我正好从那里走过，忽然，我听见小鱼在叫我。”
“我奇怪了，它为什么要叫我，原来，它想让我把它放到大江里去，因为，坑里的水快干了。”
“再说，如果哪个调皮的孩子看见，也会把它捉去的。”
“我那时还不懂得吃鱼，我把它含在嘴里，一口气跑到大江边上，把它放到水里，它在水面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一甩尾巴，游去了。”
后来，我长大了，学会了吃鱼。有一天，我在江里捉到一条鱼，刚要咽下去，鱼说话了。它说：
“‘野鸭妈妈，久违了，你以前救过我一次，我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回答说：
“‘可是那阵我并不懂得吃掉你。’”
它回答说：
“‘你再放我一次吧，以后，只要你叫我，我可以随时为你服务。’”
“于是，我放了它，它一个翻身又游走了。”
“没说一声谢谢，可是当我需要它帮助的时候，只要叫上三声，它就会来的。”
野鸭妈妈讲到这里，大鲤鱼嘴里含着小瓷人上来了。
野鸭妈妈从大鲤鱼嘴里叼起小瓷人，把他放到纸船上。
小瓷人高兴得要哭了，他哭既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可纸姑娘和小橡皮人是听得见的。
大鲤鱼一个翻身游走了，小橡皮人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喊。
野鸭妈妈也要走了，它告诉小橡皮人、小瓷人和纸姑娘：
“孩子们，我愿意帮助你们，你们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由小橡皮人喊我三声，我就会到的。再见了，也许在下游我们还会见面的，祝你们顺利，勇敢号的船员们。”
野鸭妈妈拍起翅膀，追赶队伍去了。
纸船继续前进着，风吹干了纸姑娘的泪水，纸姑娘站起来了。
小橡皮人站在船头上，小瓷人又威武地拉开弓，守卫着勇敢号。
八
小纸船漂到了一个很热闹的地方，这里停着很多大船，还有人在游泳。
他们谁看见了这只纸船，都很惊奇，他们都奇怪地叫着告诉别人：
“哎！你看，一只纸船。”
还有人念着船上的字：
“勇敢号，致以小朋友的敬礼，请放行！”
所以，没有人去拦它，他们都遵守纸船主人的请求：
“请放行！”
人们都接受了小朋友的敬礼。
小橡皮人想指挥纸船离大船和游泳的人们远一点儿。
可是晚了，有一个孩子向纸船游来，他大概和大明一般大吧。
孩子抓过小纸船，仔细看了看船上的字，嘿嘿笑了起来：
“真有意思，这是哪儿漂来的呢，小橡皮人和小瓷人真好玩。”
小橡皮人和小瓷人大声抗议了：
“放开我们，让我们走！”
可这个孩子听不见。
他把纸船放进了江里，跟着纸船游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
“我让船走，把小瓷人和小橡皮人带走没关系吧。”
说着，他伸手把小橡皮人和小瓷人拿下来。
小橡皮人和小瓷人愤怒了，他们使劲挣扎着，小橡皮人还叫出了声，可一点儿用也没有。
小纸船继续向下游漂去。
纸姑娘又哭了，船上只孤零零地剩下她一个，可她离开了他们怎么能行啊，她只是一片纸呀。
小橡皮人在这个小朋友的手里大声叫着：
“纸姑娘，别害怕，我们会去找你的，我们一定去找你。”
“唉。”
纸姑娘答应着，可是她的头已经低下去了，因为，她又流眼泪了。
小孩子一手攥着小橡皮人，一手拿着小瓷人，游上了岸，岸上的孩子们都围过来看这意外得到的东西。
这个玩一会儿，那个玩一会儿，小橡皮人又疼得哭叫起来，可小瓷人却一点儿事也没有。
一个孩子问：
“纸船上还有别的东西吗？”
截住小纸船的孩子回答：
“没有了，对，还有一个小纸人。”
“好，那我去追。”
说着，这个孩子扭身扎进了大江里。
小橡皮人着急起来，小瓷人也着急了，他要追到了，纸姑娘就完了。
可是，小纸船已经漂远了，谁也看不见了。
这个孩子当然不会追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