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解放前夕的东北黑土地。父亲十几岁开始给地主家扛活,土改工作队进村后参加工作,成为一名农村基层干部。由于父亲工作调动频繁,家经常随着搬迁,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便已习惯奔波于家庭与学校之间。特别是在县城读中学的六年中,正赶上“大跃进”和国家严重自然灾害年代,学校生活异常艰苦。数九寒天,校舍内无煤取暖,冷似冰窖,头天晚上放在床下的洗脸水,第二天早上已成冰坨。本已食不果腹,还要经常参加学校组织的烧焦炭、炼钢铁、搞夜战。每年秋季,学校组织学生下乡秋收、修水库,一干就是十天半月。六十年代部队征兵政策规定,在校高中生缓征。当年到我县征兵的技术兵种部队,经向当地政府申请并经批准,要从我校征收在校学生骨干。作为高三毕业班团支部书记的我,理所当然地成了应征对象。
刚下连队没几天,连队党支部就宣布由我担任连队团支部副书记、俱乐部主任、毛主席著作学习辅导员。团里侦察兵骨干集训队期间,管理的严格、科目的难度,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尤其是胆量的锻炼对人考验最大。有一次我和小组另一名学员,完成夜间按方位角行进作业。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周围漆黑一片,只能按指北针确定方向。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中摸索前进,根据方位和距离判断,先后找到了三个点。接近最后一个点时,只见萤火虫乱窜,不时还传出猫头鹰“咕咕”的叫声,蹲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片坟地。那名学员紧张地拉着我不放,两腿直抖。我一边安慰他,一边仔细观察,很快发现了一个坟包上石块下边的纸条。我兴奋地拉着他按时赶回出发地,向考核教员报了到。
事后,那名学员问我胆子是怎样练出来的,我说是逼出来的。他笑着摇头,感到纳闷,我便给他讲了一段故事:在我高二的时候,有一天突然接到家里电话,说母亲病重,我请了假吃完晚饭就徒步往家赶。从县城到我家五十多华里,全是山路,走出十几里后,天渐渐黑了下来,也没觉得怕。当走到一个大长岗上时,心里开始发毛了。此岗是当地有名的大长坡,上下十余里无人烟。路旁一眼望不到头的苞谷地,阴森恐怖;一簇簇灌木丛随风摇摆,如影相随。我头一次走夜路,又是赤手空拳,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可恨的是偏在这时脑海里突然想起,爸爸有次走夜路,突然觉得有东西搭在肩上,他头也不回,猛地向身后砍了一镰刀,只听“嗷”的一声惨叫,一只野狼负伤而逃。爸爸以此告诫我,如果走夜路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回头,否则就会被狼一口咬住喉咙。再加上常听人说,此岗时有独狼出没,越发脊背发凉。越想越怕,越怕越紧张,总觉得身后有个东西在尾随。后悔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情急之下,我不顾一切地跑到路边,想劈个树枝护身,可怎么也掰不断,只好拔起一棵苞谷秆子扛在肩上,边跑边放嗓大喊,给自己壮胆。一直跑到长岗底下,见到了人家,我才逐渐缓过神来,长出一口气,把一直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收回到了胸腔里。这时我才发现衬衣已全部被汗水湿透。那名学员听完我的讲述,感叹地对我说,你真不容易,这种事并不是谁都能遇到的,可能正是这种经历锻炼了你的胆量。不管这位仁兄评价得对不对,我借他的话也悟出了一些道理。那就是:经历也是财富。经历不仅给人以切身感受,也能给人以人生经验。苦难本身是坏事,但它却是培养人意志的磨刀石,会使人更坚强、更成熟。
部队生活紧张艰苦,同乡战友中有人吃起了后悔药,我却很适应。由于成绩优异、表现突出,半年后我便当了侦察班长,连年被评为五好战士标兵和全团学毛著积极分子,成为全团军事比武尖子班长,入了党,被邀请为地方青年作专场报告,受聘担任驻地小学校外辅导员。有的战友戏称我“天生就是当兵的料”,这话不假。在连队班长干得好好的,一纸调令就把我调到团政治处,成了宣传干事。不到一年,又被调到军政治部宣传处任新闻干事,之后不久,又被调到成都军区政治部新闻处任干事,一直当到处长。经验的积累,使我对新闻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事业的顺达,也使我越发感到肩上责任的重大,同时对新闻宣传与党和军队全面工作的紧密关系,有了越来越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