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婧雪也是才知道这事,今天早上谢烟儿忽然从京城赶了回来,她还以为是带回来了好消息,谁知得到的却是父亲被抓了的晴天霹雳,就算她性子颇为冷静也失了方寸,变得慌乱起来。
父亲平时虽对他娘俩不太好,可也是杜家的保护伞,维护着一家的平安,再加上这年头可不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官员犯了事那可是全家都要跟着受牵连的。罪名不大那还好,大不了贬官外放,家人还可以保全,若真是摊上大事,不但官员本身性命难保,就是妻妾儿女都要跟着遭罪,被罚为奴为娼,要真是那样,可比死还要痛苦一万倍。
她一想到这些就不由得惧怕不已,悲痛万分,若真是被罚作了官妓受万人糟蹋,那还不如一死了之,所以见到程元进来就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哭泣,以抒发心里的苦闷。
好不容易把杜婧雪安慰下来,扶着她坐了回去。程元也顾不得客套,向着谢烟儿问道:“伯母,杜伯父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能不能详细说说?伯母不用慌,就算是杜伯父犯下大罪牵涉到你们,小侄也会竭尽全力保证你们母子平安的。”
这番斩钉截铁的话说出来,顿时让三女精神一震,杜婧雪和环儿都是感动万分,在这种情况下多数人都会选择避祸,以免把自己扯进去,可程元却毅然选择留下,陪着她们一起去面对危难。
说真的,要不是谢烟儿还在场的话,恐怕二女早就扑将上来,弄一出坦诚相对、大被同眠,无以为报那也只能以身相许了。
谢烟儿盯着程元看了半晌,发觉他神se不似作伪,当下也长舒一口气,转头夸起了杜婧雪:“我家女儿的眼光确实比我这当娘的好太多,能找到如此有担当的男儿真是你的福气,看来以后娘也不用再为你担心了。”
“娘……”
杜婧雪发出一声娇嗔,眼里也闪动着泪光。
程元看着她母女真情流露,心里也有些感动,不过转头一想,嗯?这画风不对呀!我们不是在讨论杜大人被抓的事吗?怎么就扯到这上面去了。忙打断了眼前的温馨场面,对着谢烟儿说道:“伯母,咱们还是继续说说杜伯父的事吧,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应对办法来。”
“噢,这件事呀,还得从我回京后说起。”
回到现实,谢烟儿又恢复了愁苦之se,但还是把所知道的一切慢慢讲了出来。
谢烟儿是四月初回到了京城,家里人虽诧异她才出了京怎么就回来了,不过在其解释是想老爷了这个不靠谱的理由后也都说没什么,只是把她当作空气一般不存在似的,没人理会她,由此可见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真是比一般的奴仆下人都不如,不过想到女儿,谢烟儿把这些屈辱都给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平日里曲意奉承着老爷和几位夫人,想找着机会把女儿的事情给提一提。
她回来的时候揣着一百两黄金,是杜婧雪给的,本意是用来给大夫人送礼和打点府上的奴仆丫鬟,望他们能帮着说说话,可她这时却不能拿出来,本来她的月钱就不多,若是忽然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出来,又说不清来路,那反而是弄巧成拙,搞不好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所以她只给大夫人和她的几个姐妹送了些不值钱的小礼物,联络下姐妹感情,不出意外的收到嘲讽和白眼,她也不气馁,每日坚持给老爷和几位夫人请安,又不争宠,暗暗等待着机会。
这样低声下气的日子过了一个来月,家里人也不怎么排斥她了,就连老爷隔几天都能和她说上两句,虽说还没让她侍寝,可态度也稍微软了那么一点点。
就在她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京城里却流传出一个诡异的消息,和天家有关,说是太子对皇上有些不满,似乎准备要有所异动。
明肃帝今年刚过了五十大寿,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到现在共育有三子七女,可惜夭折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都是前几年才出生不久后就夭折的,近几年来皇室再没产出,所以就只剩下二子六女。
其中大儿子张弘乃正宫所生,在明肃帝登基后便册封为太子,如今也快三十岁了。他弟弟张标是侧妃所生,成年后被封为湘王,打发出了京城,加上已出嫁的四位公主,如今皇宫里就剩下太子一家和两位公主陪着皇上过日子。
张弘幼而聪慧,端庄安详,宽厚仁慈,和睦兄弟,极重孝道,被册封为太子后更是注重自身德行。平日里用度节俭,不喜奢华,在娶了王氏为妃后只纳了一位良娣就再没添过别的女人,生有一子一女,都是十一二岁,不过传闻年前又给天家添了一个皇孙。
张弘这十来年间也曾有两次留守京城监国的经验,他处理政务明确公允,为朝廷内外所颂扬,称其颇有其父之风。
按理说以他的为人和名声,周围又没有兄弟与他争这个太子地位,只需多点耐性等着,这皇位自然就会落在他手中,只要脑袋不是之被驴踢傻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京城里还是流出了对他不利的传言,而且越传越广,就连谢烟儿这种深闺妇人都有所耳闻,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随着这股邪风越吹越远,没几天功夫就传遍了大半个京城,成为众人谈论的话题,渐渐的归纳出好几种版本。
一种说法是有人意图颠覆朝廷,所以使出这等下作手段想引起父子失和,让皇家骨肉相残,引得天下大乱,从而达到改朝换代的目的。
持这种观念的人很多,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因为太子的德行天下人都了解,以他的条件和地位,根本就不用搞什么小动作,再加他的态度也摆得很正,当这流言刚一出现的时候太子全家便自已禁足于东宫,只上了一道奏章便再没有其它动作。里面通篇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都是些自省之言,只在末处加上了一句“望父皇彻查此事,以安人心”而已。
明肃帝收到太子的上表后也是大为火光,竟然有人敢把黑手伸到天家头上,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当即下令锦衣卫四出,查找源头,誓要找到幕后主使拉出来千刀万剐。
一晃这么多天过去了,人到是抓了不少,不过还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第二个版本也有很大市场,说这一切其实是湘王张标搞的鬼,放出这等消息就是想把他大哥给拉下马,好自己得到太子的身份,有资格坐上龙椅。
把张标给列入怀疑对象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他这个湘王还真有些不安份。
湘王张标今年二十五岁,也是聪慧之人,才华不比他哥差多少,七年前就去了长沙府就藩。不过他人在湖广,心神却还牵挂着京城这边,每年都会派人带着财物上京,观察朝廷动向,拉拢一些官员,不知道要搞些什么,所以怀疑到他头上也不算冤枉。
如果说前两个版本还算得上是在正常范围,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思,那下面这个说法就有些诛心了。
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物传出话来,说是大伙没有猜错,太子确实有谋反之意。虽然这些话只在很小的圈子里流传,可也讲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里面说的是太子张弘宽厚仁慈,体恤百姓,乃明君之相,可正因为他有这样的才干,才使其对他的父皇有些不满,想要取而代之。
明肃帝在位已近三十年,刚上位时,他还不愧为一个有作为的皇帝,励精图治,任贤革新,勤于朝政,很快便让天下安定下来,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过上了太平日子。这十几年间堪称盛世,功业真追先祖。
不过这近四五年间可有了变化,也不知是皇上勤奋了十几二十年有些累了还是怎么的,享乐之心大了起来,不仅一口气纳了七八个妃子,还在后宫学起了养生术。
他老子宁宗皇帝修道求长生弄得天下怨声载道,可也没能真个得道成仙,还是给折腾死了,鉴于如此,明肃帝不相信道门的本事从而信了佛门,他把宫里的道士都给赶了出去,请进了佛门大能,又下旨拆除京城的各大道观,修起了佛寺,此举也引起了天下各地效仿,弄得道消佛涨,道门也过上了苦日子。
太子眼见父皇懒政,也隐晦的提了几次,可得到的都是训斥,便不敢再多说,免得引起父皇不痛快,只能私下里和东宫的属臣抱怨几句,担优这天下恐怕又要陷入动荡之中,心里也有了让父皇退位,自个儿来打理天下的想法。
这种说法虽然荒唐,可细思之下也有那么一两分可能。明肃帝这几年确实没了以前的那种贤明勤政的劲头,一月没几天上朝,基本都在后宫里忙他自己的事,太子心忧天下,愿意站出来挑担子也算是个想有作为的人,道理也能说得通。
锦衣卫全体出马,在京城里查了个把月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百官们也坐不住了,没事就三五一群的围在一起讨论。
他们可不是那些平民百姓山野村夫,只会浑插打科的听个热闹,深浸官场之道的他们从这些流言里头嗅出了浓浓的阴谋味道,纷纷联名上书,一方面让锦衣卫继续追查,直到找到真相为止,别一方面则是请皇上下旨,让太子从东宫出来,到处走走也罢,帮着打理下朝政也行,反正就是要在天下人面前亮个相,以破其谣言。
杜婧雪她爹身为户部的员外郎,当然也不会落后,积极参与进去,上书聚会的忙个不停,以期在皇上和太子面前落个好印象,有机会把他的官职再往上挪一挪。
程元听谢烟儿讲到这里不由得有些纳闷,见她讲了这么久口也有些干了,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递给谢烟儿母女,自己也拿了一杯,边喝边问道:“伯母,听您讲了这么久,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呀?怎么杜老爷会被抓了呢?”
“唉!”
谢烟儿叹了口气,一脸苦涩,“老爷他做这些事当然没有问题,可谁让他惹到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以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噢!大人物?那是谁?难道是宰相?”
程元喝着茶水,一脸好奇。
“论地位,宰相比他差远了。他就是当朝护国法师,普渡慈航!”
“噗……咳咳。”
程元这次倒没被呛着,因为茶水都从他的鼻孔里给喷出来了,所以只咳嗽了两声便停住了.不过他却猛然站了起来,满脸惊恐,如同被骟了卵子的公鸡,发出了此身最大音量的尖叫。
“护国法师!普渡慈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