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乡镇单位失职以来,周正就一蹶不振,愤世嫉俗,逐渐自暴自弃,常年出门在外,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次回来,他死气沉沉,寡言少语,深居简出,杜门谢客。
成天早起晚睡,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不是随便在一处闷声不吭,低着头从早坐到深更半夜,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悄无声息,宛如空气。
张慧觉得他有些反常,问他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他摇摇头,说他很好,让她忙自己的,别操心他,说他只是旅途奔波有些疲惫,精神状态不佳而已,等休息一阵子,缓过来劲儿就好了。
他这般说,又见他的确是除了精神不振外,也看不出有其他什么毛病,便也就依他。
说实在的,他这种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从不顾及家人感受,也不管妻儿死活的人,每次回家还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张慧没给他甩脸子发火就已经很不错了!
见他好端端的,也没缺胳膊少腿儿,回到家里,还俨然是个客人!
什么事都不管不问,隔壁的老父老母,他都懒得挪动步子去看一眼,就连下暴雨,外面晾晒的被子,他也懒得收,还要一日三餐地伺候他!
头两天吧,作为妻子,张慧也就忍了,可时间久了,她也就有怨言了。
不过,有怨言,她这次也没当面直说,而是自己憋在心里。
她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也不晓得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他什么都瞒着她,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他天天无精打采,对周围的人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像是患了孤独症,便说请个医生到家里来给他瞧瞧。
谁知,他不但态度很强硬地拒绝,还满脸不悦,黑着一张脸,怒道:
“我又没病!干嘛要看医生!我都说了我没事,你还瞎操什么心?要我说几遍?你这样罗里吧嗦的,烦不烦!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有病我不知道看?”
张慧心里本就窝火,想不到自己关心他,反倒还被他数落,心里气不过,当下心一横,就怼了起来:
“你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关心你还错了?懒得管你的死活!你既然没事儿,那就别一天到晚死气横秋的!那个男人像你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成天关把自己在屋子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坐享其成!你要是现在就开始享清福,那你也是享得太早了一点!你也好意思看得过去,三儿才这么点大,就知道要为家里出一份力,你呢?”
张慧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一个女人支撑家庭的不易,鼻子猛地一酸,压抑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一屁股坐在床边,禁不住地哭诉:
“试问,自从我嫁给你以来,你都为我做过什么?又为这个家里做过什么?为孩子做过什么?全家的重担都落在我一个女人身上,你每次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去至少就是大半年,对家里不闻不问,回家也是把家当成客栈,还不如客栈,屁股没坐热凳子就又走了,你从来都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也不告诉我你究竟在外面干什么,在你眼里,你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妻子吗?你在外头有挂念着你还有两个孩子吗?孩子长这么大,你为他们付出过什么?你有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吗?”
她的苦水太多了,揩了一把鼻涕眼泪,接着说:
“那个工作丢了也就丢了,你总不能一次跌倒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吧?你就这么不堪一击,遭受不住一点打击吗?你才三十出头,以你的才华,随便找个其他的工作干干不成吗?非要一年四季漂泊在外?外面的花花世界就那么美吗?再说了,你这些年都在外面闯荡,闯荡出个什么名堂了吗?哪次不是身无分文回来的?哪次不是混不下去了才跑起回来的?两个孩子长这么大,你给过他们一毛钱的压岁钱吗?你给我换过一身新吗?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还背一大袋烟盒子回来,你有钱抽烟,就不能把钱省下来贴补家用?。。。。。。”
周正一直低着头,缄默不语,妻子所说的都是实情,他无言以对,他羞愧难当,他无能为力!
他知道妻子的脾气,一诉起苦水来,必然势若滚滚江河水,滔滔不绝!
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身子竟有些打飘,张慧看在眼里,嘴里上的话顿了一下,周正看也没看她,就径自往房门外走。
张慧见对方不愿意听了,自己还没有发泄够,心火难消,也速地站起身来,喝道:
“你要去哪儿?”
周正本来不想回答,见妻子也紧随自己的脚步,气冲冲地跟了出来,就头也不回地说:
“我出去透透气。”
他的声音很低沉,语气也没什么力道,张慧觉得自己说的也差不多了,便没再继续絮叨。
那短暂的几天,在张三的记忆中,是养父在家呆的最久的日子,养父母之间也只小闹了那么一次,再无争吵过。
养父也并没有因为养母上次的哭诉而有任何改变,他依旧是老样子,还变得特别不愿意开口说话,就跟丧失了语言能力的人一样,他的目光,也没有一点神采,好似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灰色!
他就像个木头桩子,把自己囚禁在了孤独和阴暗的角落,他不再喜欢阳光,天黑了,也不愿意开灯。
他喜欢无声无息地坐着,晚上,她们回到家中,常见他早上走时见他坐在什么位置,回来还是什么位置,甚至连姿势都还保持着原样。
周围的一切都对他毫无影响,也没有人能走进他紧闭的内心世界,他天天发呆,无人知道他心头所想。
张慧也不再说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是这么个懒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再多也无益,看他那样子,想必在外面也是过得极不如意。
周正这次回来,还有两点不同,一是,黑白颠倒,过着鬼生活,催他睡吧,他说:“这些年在外面上夜班,时差倒不过来。”
二是,吃饭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端到另一边吃,不再和她们同桌吃饭,就连自己吃饭的碗筷,也是自己洗了单独放在一边。
这样怪异的举动,家人也没太在意,农村嘛,平日里自家吃饭不会太讲究,不一定非要围桌吃饭,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蹲着,站着,坐着,都很随意。
张慧还笑笑,打趣说:
“哎哟?你在外面混了几年不得了喽,这是嫌弃我们娘儿几个脏哩!”
张三和哥哥也跟着笑,周正也勉强一笑,说:
“外头人都这样儿,自己吃自己的,我也习惯了。”
这话貌似没毛病,没人觉得有哪里听着不对。
直到一个阴天,周烨回家发现他口吐白沫,父亲服毒自戕了。。。。。。
他们才从晴天霹雳中反应过来,原来他所有反常的迹象都是不对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