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着走了一段,又蜿蜒曲折地前行了一阵,人流也稀少无几了,青石板路也差不多走到头了,眼前就是一座高耸的石雕牌坊。
“这就是张氏的贞节牌坊了。”
母亲见到了标志性建筑,心里也像是有了着落。
石牌坊是四柱三门、三层牌楼、翘檐式建筑,前面还有台阶和石狮子,很是气派!
第一层牌坊的正面中间题有两个大字,两侧还有很多小字,内里的两根立柱上有对联。
由于年代久远,字迹都有些斑驳不清了,横梁和斗拱上雕刻的精美图案也有些残缺。
牌坊建筑太恢弘壮观了,不知道它的背后是怎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张三好奇,驻足看了一下。
上面繁体字太多,她也不太认得,母亲就说:
“当年,我跟你爸到这里来喝你小姑的喜酒时,你爸带我来这儿转悠过,那会儿,我看着这高大气派的门楼,就问他这是啥建筑,他说:
‘这个,一般是用生命,或是寡妇一辈子独守空房换来的印证!
表彰一个女子守节、殉节有贞操,遵从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不更二夫而建立的。
在或多或少,有些戕害人的道德绑架制度下,诉说着一个女子自愿或是被迫殉夫,以及终生守寡守节,如是幽禁一生的苦守岁月。’
他当时背着手笑着说完,还摇头叹息了一下,也不知道他那会儿心里在想什么。”
母亲说完,又道:
“古话说‘忠臣不事两国,烈女不嫁二男’,传闻这牌坊的主人一生守寡,儿子还考上了状元,了不得啊!”
说罢轻轻叹息了一声,继而又突然看着她张三,道:
“你说,要是你爸知道我今天去见那个人,他会怪我吗?”
看来这贞节牌坊给她母亲心上添了不小的压力!
也或者,这牌坊的主人就是她母亲一直守节的榜样,道德的楷模。
张三觉得,她母亲独自一人把她跟哥哥养这么大都没有想着要改嫁,在村里已经是个特例了。
不像村里有些妇人,老公活着的时候不守妇道,老公前脚一走,后脚就跟别人跑了,就连老来丧夫的人,孩子都成家了,也隔个一年半载就相老伴儿了。
看着眼前的贞节牌坊,张三就在想,凭什么古时候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得从一而终?
如果,不是女子甘愿守节,那真就是被逼无奈,且大半还都是源于女性的功劳。
因为,很多身为女人的女人,却比男人更重男轻女,女性对女性也往往更加刻薄,更多的是,自己身为女人,还看不起女人,把女人损得最难听的也是女人!
这样的女人,真是可恨又可悲。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一般不是为了男人,就是为了儿子。
她生母生不出儿子遭婆家嫌弃,养母生了儿子,听说当时父亲想摆酒席庆贺一番,却遭了奶奶的强烈反对,还说是谁还生不出个儿子,她自己就生了好几个,有什么好庆祝的。
父亲在世常年不归家,奶奶嫌她养母是个凶婆娘,把她儿子凶得不敢占家。
她父亲懒惰,奶奶就说女人天生就是用来伺候男人的。
父亲自戕后,奶奶怨怒她养母八字命硬,克死了她的儿子。
养母守寡,她也有说辞,说是她人老珠黄,没有人看得上眼,走出去没人要,不然也早就改嫁了。
平日要是跟哪个男的多说几句话,就觉得她养母有可能要偷汉子。。。。。。
大龙沟村里,这样的婆婆不在少数,当然,也没有多少人家的媳妇是好惹的。
住在一起,婆媳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明里暗里斗来斗去,不是媳妇受不了婆婆的窝囊气三天两头回娘家,就是把婆子气得一病二闹三上吊。
家和万事兴只是口头上说说,婆媳不和睦导致家庭破裂的实在是太多。
就连关系再好的亲姐妹,为了同一个男人,也会争风吃醋,互相诋毁,耍心机手段,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做人,不能只为自己着想而为难别人,大环境已经对女性多少存在一些偏见,女人更不该再为难女人。
“妈,这么多年以来,你也值得拥有一座贞节牌坊了,我想我爸他一定不会怪你,他当初看着这贞节牌坊摇头叹息,足以说明他对这种封建礼教下的产物并不怎么赞同。”
“是吗?”
母亲迟疑且不相信地问。
哥哥去世后,母亲跟她仿佛就像是角色对调了一样,现在好似她张三才是大人,母亲似乎什么都在征询她的意见,她怎么说,母亲就怎么做。
那一刻,她正儿八经地意识到,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年少无知了!
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将会直接影响到她跟母亲今后的命运!
“嗯!他们肯定都不希望我们像浮萍一样无根无依,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我相信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的。”
也不懂母亲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她举目深深凝望了一眼那张氏的贞节牌坊,深深提了一口气呼出来,才道:
“走吧,去打个照面。”
那样子,就是赶时间去匆忙赴个约,且是不抱什么希望和结果的。
张三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但她还是小有期盼能遇到一个不错的好人。
父亲在世时,母亲过得不轻松,父亲走后,她一个弱女子又实在是坚强支撑的太久了,她是该有个坚实的依赖,有个宽广的肩膀让她靠一靠了,她全身心付出,呵护了婚前、婚后的家人半辈子,也该有人来呵护、疼惜一下她了。
再孝顺的儿女抵不过半路夫妻,张三也是明白这个理儿的。
拐弯入巷,皂色的两面斑驳的砖墙之间,是曲曲折折、纵横交错的青石板路,她指尖触摸着古意浓的清幽深巷,心生喜爱中也略感压抑。
母亲边走还边说,“嗯,这次走对路了,再穿过几个巷口就到了。。。哎,糟糕!”
母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自责地停住了脚步,道:
“哎!我现在的脑子真是不好用了!刚才路过街市咋就没想着要买些东西呢?这两手空空地跑过去像什么话,多少年不登人家的家门,空着手去多不好,我们得去买点东西再去。”
说着就又转身朝来时的路往返。
“妈,我们又要穷大方活受罪了?要买很多吗?”
‘穷大方活受罪’,是她母亲在人情往来这方面自嘲的话。
张三担心她们很快就会身无分文,除了赵大伯夫妇给的三百多块钱,她不知道母亲身上还有没有额外的钱,想着多半是没有。
“是啊,不穷客气不行啊,轻易不上人家的门,空着手不礼貌,买多买少是个心意,妈心里有数,事情成不了,我们还要吃住行呢,除了你青婶子他们给的,我自己身上也还有点。”
听着这话,她心里稍踏实了些。
“放心吧,只要妈活着一天,妈就不会让你挨饿。”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底气,张三越过她话语的表面,看到的都是她风吹易折的脆弱,无论是她单薄易病的躯壳,还是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母亲当今在她的眼里,就似她在夜里需要全身心保护的一支烛火,她怕它因为风吹雨落而灭,也担心它会自己突然熄灭。。。。。。
“那妈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三儿怕饿,对了,那小姑姑叫什么名儿?”
“桃艳。”
张三一愣,心说问个小姑的名儿咋就讨厌了?至于吗?
“周桃艳。”
她母亲又补充了一句。
张三不确定她母亲说的是不是“真讨厌”还是“周讨厌”,眼神有些怪怪地看着她母亲。
“桃-艳,周-桃-艳!艳姑姑。”
母亲说那名字的声调不对,听着就是“讨-厌,周-讨-厌!厌姑姑。”
“好奇怪的名字,什么tao什么yan啊?”
她忘了母亲目不识字。
“就是桃艳的嘛!桃艳哎,我晓不得是啥子tao啥子yan,我要是有文化就好喽,这辈子活生生地睁眼瞎,真是想不得。。。。。。”
张三不再在那名字上纠结了。
很快又到了热闹繁华的老街,也许是差不多过了早饭时间了吧,街上的人少了些,母亲在水果摊上东瞧瞧西望望,还没想好要买点啥。
也就是在这时,身后一阵很有节奏的轻微“哒哒”声,还有逐渐逼近的浅浅香氛使她情不自禁扭头朝身后望去。
哇。。。。。。
美人耶!
她的眼睛又直了,那菲老师美得不可方物,这也绝对是个天生尤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