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忽来,草原上的红花竞相开放,丹城点缀在这姹紫嫣红之中。
丹城的地势并不能算好。位于三个国家的中立带上。东有盆地接壤卫国,南有大江直通洛国,往西去自己的国家——大梁,却又有一道宽阔山岭挡道。
整段地势乍一看上去,好似丹城在孤零零中被主城北市抛弃一般。
但大自然却又给了丹城无数的馈赠。
城外这一大片肥美的草原上,有数不清的红花,它们是上好香料的来源,也是丹城名字的由来。
这里的人们世代居住,靠贩卖它们为生,这座在整个大梁国赫赫有名的富商城池,城中十家有九户是生意人。
殷若带马驰骋而来,见到骆驿不绝的采摘人,不由自主的为这春天的丰收笑了。
这是个美貌的姑娘,出自城中大富商殷家。她着一件浅浅青色的行衣,在风的吹拂下勾勒出年青袅娜的身姿。雪白的鹅蛋脸儿上,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在她的马后,另一匹马上是殷家老掌柜常息。殷若笑道:“您看,今年会是个大丰年,红花的品相比往年都要好。”
常息老者也是赞不绝口,但说的是:“纵然尧王要收重税,全城也不用担心。”
殷若颦眉,面对丰收偏偏提到新收复丹城的尧王,岂不是让人扫兴?她不经意的眺望往东,这是往卫国的方向。油然的想到在卫国隔上几年一回的进犯中,那时尧王他在哪里?
再往南望去,这个方向通向洛国。殷若在心里又问一声,洛国屡次前来抢劫,大梁国的这位皇子殿下他可从来没有出现过。
说起来,不过是和卫国的强盗、洛国的侵略一样,来到就收银钱,到手就走人罢了。
丹城人的日子,还是由丹城人自己来过。
她怅然过,就决定高兴些。别过脸儿面对红花无数,重新兴致勃勃:“咱们过去问问,看看他们一天的收成如何?”
几个老大娘在半人高的红花丛中忙活着,因上了年纪看不仔细殷若的面容,笑问道:“来的是金三姑娘,还是银三姑娘?”
常息笑道:“银三姑娘,是我们殷家的姑娘。”
殷和“银”的音差不多,打丹城崛起金、殷两家,就有人这样称呼,一直延续到今天。
“难怪呢,整个丹城能有这样气势的姑娘,不是金家的,就只有殷家。”老大娘笑道:“银三姑娘你好啊,这姓也太巧,恰好二位姑娘齐名,恰好一个金一个银,你们占全了。”
“所以两家才是城中大富人。”
殷若对于这种话听的太多,径直笑道:“一天能收多少银钱?”
“足够尧王的税,还能有余呢。”老大娘们笑得皱纹开花。
又是这句话,殷若总觉得今天绕不开尧王和交税,心头起了微微的不快。
她虽近在咫尺,老大娘们的视力只够在红花上面,还是看不清殷若的神情。
她们随意地说着:“不过银三姑娘你不用担心交税,”
“为什么啊,”殷若笑道。
“银三姑娘您和金家已定亲,金家三姑娘也已是尧王的人了,能不照顾你家吗?”
殷若不想听这些话,说声不打扰,带着常息老者离开十数步,重新放慢马速。
她轻咬住嘴唇,绣满百花的衣裳在风中拂动,看上去不弱于任何一朵盛开的红花。
“息伯,金家三姑娘真的去迎接尧王进城了吗?”说话的时候,殷若的面上悄悄出现忧愁。和金家三姑娘金丝并称“丹城金银花”的她,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安。
常息老者略带气愤的道:“姑娘,尧王进城那天,咱们家的人都不知道。”
是啊,只有金家的人知道大梁皇子尧王那天在丹城巡视。想到这里,殷若的眸光深邃而探究,这就是在外巡视铺面的她匆匆回城的原因,是她深感不安的源头。
就连老大娘们都知道,“银三姑娘和金家定亲,你们是一家人”,金家却一个字也没有告诉同是大梁国丹城人的殷家。
“走吧息伯,回家请祖父出来商议,看看金家葫芦里能卖出什么狗皮膏药?”
……
“三姑娘回来了?”
“城外收成好吗?”
问候声从城门路上一直到殷家大门,殷若就要下马进门,忽然又往一个方向看去,和她来时相反的街口那里,也有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出来。
“三姑娘,您几时回来的?”
殷若微颦眉头看过去,见一个美人儿在马上姗姗而来,她生得肌肤如雪,眸周微深,这是丹城姑娘独有的特征,也是丹城之外的人常夸丹城姑娘美的一个原因。
当然,这姑娘天生具有美貌,让路过的人也纷纷认出。
“这不是金家的三姑娘吗?”
金三姑娘金丝眉飞色舞的一一回话,到殷若的数步外又抛来一个娇嗔,可见心情上佳。
“哟,银三,有日子不见你出落的就要压过我了。格格格…。”金丝觉得这笑话挺好,笑的俯身在马上。
殷若眯着眼睛,慢慢地笑:“所以你一个人吃独食去了。”
“去,什么独食,说的这么难听。我还不是为了全城的乡亲,为了你这好嫂子。”金丝吃吃地笑。
“还没过你家门,金三你受累如此,我心里可过不去。有这般客气的,不如,让我知道知道尧王殿下的打算,你家税收几成?别人家几成?和你堂兄定亲的我,我家的税收又是几成?”
丹城属于大梁国的边城,远没有内陆男女间的拘谨风气。再说纵然有,殷若也不会放过金丝。商贾儿女重银钱,金丝不可能为银子以外的事情去对尧王抛媚眼。
当街是个盘问的好地方,金丝既然一脸的我为全城谋福利去了,殷若也俨然的我为全城问明白。
稀里糊涂的想蒙混过关?可是不行。
金丝知道自己这下子难以脱身了,殷若既然绵里藏针的发问,金丝不解释到她满意不可能。
眉头一旋,眼波一丢,金丝委委屈屈:“只要我能作主,我哪能亏待你呢?再说人家去见殿下,并不是说税收。”
“终身大事能值几个钱?”殷若不动声色。暗道骗鬼去吧,你金家和殷家在经商上齐名,同样是无风自落一根头发丝儿,也打算换银子到手的人。
就比如自己和金家定下的亲事,也斤斤计较的谈上三年,这亲事才尘埃落定。
税收!
殷若用眼神、用身姿、用表情,充分表达她的心思。不管你金三哄尧王,还是尧王哄了你,大家有什么好处你得说明白喽。
金丝轻皱鼻头的嫣然,面上恰到好处的来一抹轻红,扭捏道:“看你,拿别人亲事说笑,你是个坏人。”
以殷若对金丝的了解,她不会拿终身大事说笑。弄懂以后,殷若大吃一惊:“你真的把自己卖了,然后一个钱也没有拿回来,也没有帮全城的忙?”
围观的人跟着大吃一惊,纷纷道:“金三姑娘这生意做的亏了本。”
就在这个时候,有马蹄声泼风般过来,有人高喊:“让道,圣旨到!”
金丝欢欢喜喜,让自己的马头凑近殷若的马头,低声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我就要到尧王府上……”
话只说到这里,给殷若一个意味深长的眸光,身后的嘈杂声已至,金丝容光焕发:“咱们先接旨,有话慢慢再说不迟。”
两个人随众跪倒,见人群中走出一位陌生的官员。他双手展开一道锦绣轴,高声宣道:“丹城殷若,秀淑慧中,特赐给尧王为侧妃,钦此!”
殷若如遭雷击,一把揪住金丝,嘶声道:“你到底卖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