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遥远的夜空中挂着一钩新月,深不可测的山谷里渐渐迷漫起神鬼莫测的氤氲山雾,满山翠竹在夜风中摇曳,竹叶窸窣颤动似鬼魅喃喃细语,白日里沉寂在山林深处的野兽开始活跃躁动,一场凶险骤然降临,让人猝不及防。
男子的话,让初宁有瞬间的可怜他们,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山匪头子看着紫莲邪恶一笑,“我看那个小妞长得挺美!不如就跟我回去吧!”
紫莲一路上并未换上男装,此刻月下曲眉丰颊玉质天成,虽受了惊吓色若死灰,但却更加显得楚楚可怜。
初宁脱口而出:“不行!”
架在脖子上的剑立刻又逼近了一分,山匪头子冷笑道:“小子,我看你是狂得很啊!”
紫莲泪眼朦胧,但见山匪毫不留情的用剑在初宁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后却突然镇定下来,“只要你们放了我少主,让我做什么都行!”
“不可以!”初宁情急之下也不顾脖子伤口上传来的疼痛,虽是哭腔但语气坚定无比,“我决不能让你落入这群山匪手中!”
山匪头子见状不由得奚落大笑,“好一出郎情妾意啊!可惜大爷我偏偏就喜欢棒打鸳鸯!这个美人,老子今日要定了!”他扳过初宁的脑袋奸笑道:“我看不如就由你来伺候我们入洞房吧!”
其余山匪也一时看戏得意,纷纷嘲笑分神。苏明和苏阳趁此机会交换眼神,心有灵犀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意的突然窜过来。苏明一脚踢飞挟持初宁的山匪头子,苏阳直攻困住紫莲的山匪,进宝也趁着混乱踹开拉着自己的人,虽然脱离挟持,但是山匪人多势众,他们五人仍旧被困其中。
山匪头子见人质脱手,勃然大怒气急败坏道:“狗崽子!竟敢偷袭老子!那好,今日老子就人财两收了!”
初宁也拔出腰间短剑,持剑在手,嬴政的身影便落入脑海莫名心安,不觉热血沸腾便昂头挺胸道,“一群腼颜人世的无耻之徒!今日就算我拼尽全力也为民除恶!”
山匪头子狞笑着逼近,“小子,大话说着越好听!这下场可就越是难看呢!”
苏阳举剑挡在初宁身前,“还不知道最后是谁的下场难看!”
进宝和紫莲也捡起地上东西防身,初宁感激涕零低声叹道:“是我硬要拉着你们陪我出来,若无明日,此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进宝抹掉眼泪付之一笑,“能陪着王孙出生入死是我莫大的福气!”
苏明从容镇定道:“王孙不必自责,出不入兮往不反!即使身死神亦灵!”
危难关头的不离不弃仿佛千里冰封下突然的暖流爆发在心中流淌,蓦然之间大家心意相通。擒贼先擒王,一阵劲风拂过,苏明持剑飞跃直攻山匪头子,剑光霹雳快如电闪落在山匪头子面门。
山匪头子也是有点本事才能占山称霸,他见眼前忽然寒光一闪,当下立即侧身后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随即立即举剑还击!长剑相交之际,山匪头子亦猛兽般咆哮,“杀!”
猝然之间,天昏地暗血雨腥风,厮杀吼叫声此起彼伏响彻黑暗无边的山林。
苏阳亦长剑如虹一边杀敌一边护着初宁。在泽宫习武时,初宁常同侍卫练剑,可是侍卫哪敢动真格的,都是让着她。第一次短兵相接你死我活的较劲也让初宁心中燃起熊熊战火,她也要奋力保护那些她爱的同样也爱着她的人。
心念一动,初宁将紫莲和进宝护在身后,沉声说道:“进宝,护好紫莲和你自个!”然后以从未有过的迅捷凌厉,举剑对抗杀过来的山匪,只见她用着嬴政教她的剑法招式,横劈竖刺势如破风,竟也一剑寒光封喉!眼前山匪捂住脖子倒地抽搐,鲜血从他手指缝间疯狂溢出,瞬间染红地上泥土。山匪倒下瞬间血珠飞溅到初宁脸上,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意攘心悸,自己竟然杀人了!
山匪原本没有把她这个弱不禁风的公子放在眼里,见她居然杀死了自己的兄弟,也怒气冲冲的攻了过来,她只得屏气凝神见招拆招。紫莲和进宝也捡起地上凋落的武器乱舞,连蹬带踹,一时间三人和山匪僵持不下,幸好有苏阳解困,她和初宁两人前后御敌,才暂时化解了山匪凶狠的攻击。
突然一个彪悍山匪举斧砍来,初宁下意识的抬剑去挡,不料山匪手腕一翻,斧子一转从初宁剑下往上一挑,只听得“铮”的一声,短剑脱手而出,如流星般飞了出去不见踪影。只在呼吸间,山匪便举着利斧如劈斩之势冲着初宁直直砍下来。
初宁心中一窒知情不妙,对方来势之快,自己已经避无可避,在这生死一刻,心中只蹦出一句,“政哥哥,来世再见了!”
进宝反应极快,立刻飞扑过来挡在初宁身前。幽暗中一双牵肠萦心的眼睛再也按捺不住了,那人果断抬手,只见竹叶微微一颤,一只羽箭陡然破空飞出,无声凛冽地穿过激烈厮杀的人群,直接贯穿彪悍山匪的胸膛!戾气骤止,山匪瞳孔猛然一缩,不可思议地看向胸前满是鲜血的利剑,手中利斧滑落,身躯轰然倒下血流成河。
羽箭接二连三的簌簌飞来,山贼皆应声倒地。顷刻间,山林恢复原本的凄厉死寂,火光跳动摇晃中,只余地上一具具诡异狰狞的尸体和一片狼藉的马车。
天外飞来的羽箭让初宁始料未及,淡然月光下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从竹林浓雾里向她飞奔而来,意外之中心里突然又生了一丝惊喜!瞬息之间,她觉得周边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有自己那颗砰砰乱跳得几乎要蹦出来的心,难道是他?!是自己每日都会梦见的他?!
尽管山匪已死,面对竹林里若隐若现的身影和匆匆而来的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苏明和苏阳仍然不敢大意,他们手握长剑枭视狼顾,保护在初宁身前。
初宁满怀期待的注视着那个身影,不敢眨眼,她害怕这只是惊喜交加的一场梦,眨眼之间就会消失。但随着那人清晰出现在她眼前,苏明和苏阳收剑行礼,初宁一颗怦然跳动的心也沉沉落下,她藏起刹那的失落,嘴角几乎抽搐着微微扬起,“蒙大哥!怎么是你?”
微风掠过,吹散初宁的牵绊萦梦,嬴政是秦国的王,怎么会为了她放下朝政而离宫涉险?
蒙恬三步化作一步跑到初宁面前,身后跟着一众黑衣铁甲的蒙面侍卫,他们不动声色的开始利落收拾起地上的惨局。
蒙恬握着初宁肩膀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山野的月光里总是夹杂着冷寂和伤感,初宁摇摇头失魂落魄地坐下,无力地抱住满是血迹和尘土的双膝,紫莲赶紧从背后接住她。
直到蒙恬确认初宁只有一些刀剑擦伤并无大碍后,他才放心下来,见初宁原本俊俏的脸上满是灰尘血污,眼神黯然发呆,似乎是被吓傻了,心里是觉得又担忧又好笑,便道:“你那封离家出走的书信里不是写的信誓旦旦的吗?不见楚王势不还,怎么如今落魄得跟个小野猫似的!”
初宁秀眉微怒别过脸去,极力忍下心中委屈,“你要是来抓我回去的,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笑傲风月的蒙恬转到初宁眼前,“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我是奉王上的旨意来护送你去楚国的。”
初宁不可置信的抬眼怔怔望着蒙恬,眸底却闪烁着晶莹的亮光,她也不愿,但那个人还是一如往常的撩动她的心意。
蒙恬接过紫莲拿出的绢巾,一面温柔的给初宁擦着脸上的污渍一面解释道:“那日,我们发现你留下的书信,便立刻进宫禀告了王上。王上虽然很生气,但还是立即帮你收拾了烂摊子。他修书给楚王,知会你要去楚国的消息,另外传话给昌平君,是他准许你去楚国觐见楚王,以圆婧嬴夫人的遗愿。”
蒙恬轻叹一声,又自责道:“我就知道你那天神色慌张行迹奇怪,都怪我没有看出你的心思,不然早该陪你一起来,也不让你受番惊吓。”
蒙恬情真意切的话语,一下子激起初宁心底涟漪,她悲喜交切地嗔怨道:“那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蒙恬无辜的说道:“王上的意思是找到你后,也先不要打草惊蛇,需得要你吃些教训才会长长记性,收收性子。”
初宁凝眸片刻,忽然问道:“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了?”
蒙恬温和道:“就在你们进入叶城的时候。”
这时,进宝不知从哪里寻回了初宁被打掉的青铜短剑,他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而是先将短剑上的血污擦干净,递到初宁面前,笑如清风明月,“少主,你的剑还在,我们都还在!”
本该寒气凛然的青铜短剑此刻在月光下反而似烈火炽心,初宁心头发紧,灵魂深处的绝望悲苦再如洪水决堤般翻腾袭来,滚烫的热泪潸然而下,潮湿地划过脸颊,咸咸的泪水流淌进口中,瞬间苦涩无比,她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水如泉水般往外汹涌。
初宁不可抑止地倒在紫莲怀里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任性了,硬要让你们跟着我担惊受怕,害得大家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紫莲亦泣下沾襟,她紧紧抱着初宁,安慰道:“我什么都不怕,不管遇见什么,只有能和王孙在一起就好了。”
进宝也劝慰道:“王孙,我们不委屈,我们就害怕不能跟着你。”
初宁抱着紫莲痛哭流涕,渐渐泣不成声,似乎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伤心一股脑儿全哭出来。蒙恬知道初宁一向不拘绳墨如男子般超逸不羁,记忆里这竟然仿佛是他第一次见到初宁如此声泪俱下。
蒙恬看着梨花带雨的初宁,心下亦酸楚不忍,便伸手轻轻拍抚着她搐动的脊背。不过也好,总算是哭出来了,她确实也需要好好发泄一下心里生离死别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