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传景走远了,筱揽月赶紧揉揉酸痛的腿脚,心里咒骂着这个混世魔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除了降生的福气一无是处。
她刚要跨出门,想起陆传景出门时的嘱咐,又极不情愿地拖着腿返回,走到书桌前。
筱揽月拿起桌上散乱的一打信纸,看着纸上爬满了蚯蚓似的文字,也许是英国字吧?陆传景前几年是在英国留学的。
她不多想,迅速将它整理好,放入旁边的信封中封好,就放回到陆传景的书桌上。
她祈祷着,陆传景以后少找她一点麻烦,就让剩下的日子平静如水吧。想着,转身走出了房间。
陆传景来到老爷的书房,看到陆丙琛表情严肃地端坐在正堂,旁边陆传风低首垂眉,看到陆传景进来,立马抬头说:“二弟,快进来坐。”
陆传景感受到书房里空气的凝滞,他走到中间,“爹,大哥,出了什么事?”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右边。
“今天你又去哪混了一天?”陆丙琛看着二儿子那一副富家子弟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爹,先说正事要紧,二弟他最近表现挺好的。”陆传风知道爹的脾气,也知道二弟的脾气,他们要是杠起来,又要有一场气生了。“二弟,是这样的。我们家运往方家的一批布匹,被南面军统郑督军给拦截了。你要知道,这次生意要是黄了,不仅损失大量成本,而且连方家这位老主顾都会失去,我们的名誉也会受损。刚刚我跟爹正商量这件事呢。”
陆传景听大哥的叙述,明白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再看看爹那万年不变的古板脸,一点笑意都没有,也就收起以往爹让他来旁听时,那副非常不耐烦的态度。
“大哥,为什么军统要截我们的货?我们速来与军统无冤无仇,而且在商业上也是名声在外,况且爹与庆王爷也是多年的老交情,有权有势的朋友也结识不少,怎么说都应该有所顾忌,难道这个姓郑的,仗着自己有几把枪,就敢胡来?”陆传景看着大哥,他向来对陆家商业上的事情不清不楚,也无心掺和其中,更不了解这军统截货,究竟要做什么。
陆传风刚要开口,就听见陆丙琛那浑厚的声音传来:“一天到晚不干正事,才会如此糊涂。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并不代表河水不会侵犯我们。虽然我们认识许多朋友,但是在商业合作中,都是利益至上。现在是什么世道?你以为还是大清鼎盛时期?指望着他们用权势去压军权?民国是军阀的天下,他们想干什么,谁也拦不住。”
“爹,那就没有办法了吗?”陆传风此时也是万分焦急。
从9岁开始,爹就带着他出入陆家各大小生意场,见识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摸爬滚打到如今,爹逐渐脱手,将大半个家业都交由他手。陆传风从不敢懈怠,广交好友,扩大人脉,开拓领域,将陆家产业经营地如火如荼,如日中天。
陆家主要以布匹、茶叶、客栈、酒楼、当铺为主要经营类别,后又扩展了成衣、照相馆,乃至戏院也有投资。而以布匹生意起家的陆家,自然是格外看重布匹生意的好坏。这件事无疑是给陆家出了不小的难题。
“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症结的所在,不能贸然行动。而且比较棘手的是,这位郑督军是匪盗出身,做事心狠手辣,没有底线,又特别贪财。我想他无非是想要讹诈陆家一笔钱财,想必是战争军费不足,才会如此。只是如果贸然与之谈判,可能会更加重了他嚣张的气焰。”陆丙琛是商场老手,什么事情都能洞察到对方的目的。
“爹,我记得叶伯伯家好像跟闫督军交厢甚好,闫督军权大势大,应该能从中通融通融。”陆传风轻锁眉头,希望此方法能够管用。
陆丙琛听言:“嗯,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先探探底,再决定下一步。目前最重要的,是稳住方家,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知道了,爹”,陆传风回道。
陆传景坐在一旁,听着大哥和爹的商议,更觉得商场之事的无情,他不仅更加从心里唾弃。但此事事关陆家的安危,陆传景也不由得有所思索:“爹,军统之间向来是自成一家,明争暗斗。况且这闫督军是北面军阀,他们与那个姓郑的不是更水火不容吗?怎么会帮我们通融?”
陆丙琛虽然平时对陆传景疏于管教,但却十分了解他的性子。陆传景不喜商场那一套,每次让他来旁听商议,他都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陆丙琛原打算培养他走仕途,可如今连清朝都亡了,何来仕途一说?
眼下处于民国,民族资本企业发展正如火如荼,很多子弟被派往国外学西洋技术。陆丙琛高瞻远瞩,认为传统手工业作坊式的家族企业已经处于落后趋势,希望也能接触西洋的先进,来巩固陆家的生意。
于是让陆传景十岁的时候就出国留学,希望他能在国外开放思想的影响下,能够有所建树。可没成想,回来除了学了一口鸟语,其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不知道是真的无学识还是故意为之。
陆丙琛听陆传景的疑问,心中不以为然:“你说说你,长这么大,都学了什么?送你出国留洋三年,不知道怎么晃荡。商场上的事情你不想参与,也没硬逼你接管。只要你多学学你大哥,多求上进,遇事多思考其中玄机。而不是整天捣鼓你那些不成调的事情!”
“爹,我又怎么了?难道我问错了?我也没惹什么事呀。”陆传景心里十分不服气,爹的话把他说的一文不值,这让他感到憋屈。
他回国说过想要去洋行做翻译和采办,可爹却说他不务正业,不走正道,陆传景当时就不服气,爹只认为创办家族企业才是正道,做其他的就是浪费时间,可人都是有自己的追求的,陆传景就是不喜欢从商,爹越反对,他就越反叛。
陆传风看看明显已经生气的爹,再看看不服气的二弟,赶紧解释道:“二弟,虽然军阀之间多成对立局势,但不到万不得已,总会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况且他们之间利益纠缠,相互利用,明面上的朋友交情还是有的。暗地里又倚靠权势上的优势,强者打压弱者,暗暗较劲。闫督军无论从军队规模上还是财力物力上,都强过郑督军很多,请闫督军出面,应该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闫督军与我们交情甚浅,只通过你叶伯伯与之有过一次会面,不确定他是否会出手,或者是否会有条件地出手。”陆丙琛随后说道。
“所以,还是先通过叶伯伯去打探一下闫督军的口风,争取我们有直接会面的机会,无论他有没有条件,只要合理,我们都可以商量。”陆传风说道。
“恩,距离交货日期还有不到5天时间。事不宜迟,明天早饭过后,你就去叶伯伯家打探一下闫督军的情况,争取能有当面会谈的机会。”陆丙琛向来雷厉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