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当家差点破音,抓住报信人的衣领吼,“看清楚了?”
报信人被吓得六神无主,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看清楚了。”
“该死!”大当家松手把报信人掼到地上,愤恨自语:“不是说官兵明晚才会攻上来么,温首继竟敢他妈的骗我!”
他脸色难看到极点,立即下达第二道命令:“所有人听着,放弃货物,从后山撤!”
“想得美!”黑炭似的人几乎从天而降,剑锋直指大当家。
有趣的是,这个黑炭的嗓音与温首继一模一样。
啧啧啧,真是祸不单行,越发混乱了呢。
大当家杀人夺权的计划看似完美,实则漏洞百出。
由于空气潮湿,忠勇堂的火很没劲头,来势汹汹却底气不足,没用多长时间就被扑灭了。
虽说被浓烟呛死了将近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还是齐心协力敲破屋顶,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的人中,温首继算一个。当然他逃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摆了他一道最后还把自己也绕进去的大当家。
温首继的剑很快。
电光火石之间,大当家顺手拽过离他最近三当家作为挡箭牌。
利剑从三当家后心穿入,刺破胸骨,冒出一个小小的红尖。
“老大……你……”三当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没了呼吸。
大当家毫不怜惜地把她从剑锋推到剑柄:“我会记得你的。”
用力踹在她的尸身上。尸体和温首继一起向后跌,撞在不远处的墙上,墙边立着的一排木棍倒下来,把他们砸得严实。
乱成一锅粥的山匪根本不可能挡住官兵。
大当家跑进马厩,解开最近一匹马的缰绳,两腿加紧马腹,狠抽一鞭。
马儿发出尖厉的嘶鸣声,抬起前肢越过围栏,往后山跑去。
树倒猢狲散,大当家这一跑,其余山匪也没了抵抗的心思,偌大的寨子不攻自破。
林简以伤亡二十七人的代价,俘虏了五千三百多人,奇功一件。韩文护之前说的“一万多”显然是吓唬君铃他们的。
许是轻敌,林简没有穿铠甲,反而穿着行动不便的墨蓝色官服,在黑压压一片的铁甲兵中分外抢眼。
比他更抢眼的是宸若,他穿着干净整洁的浅灰色窄袖长衫,绛紫色的腰带上别了块装饰性的玉佩。
此刻的他鼻子挺拔,前额光亮。一个是不怒自威的贵族,另一个是颠沛流离的公子。只有眉宇间化不去的疲累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人。
绛紫色,只有少数贵族才可以使用的颜色。一瞬间,君铃意识到他们身份上的差距。
对于他们而言,这些天的相处只是一段无关痛痒的旅程。玩够了闯够了,就会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而自己呢?不过是个连正经身份都没有的流浪者。
“有那么好看么。”执锋捂住她的眼睛,酸溜溜地说。
执锋的身份也不寻常吧?
一想到不久之后,或许就是几个时辰之后,执锋将回到他应该有的轨道上。各走各的路,如同从未遇见过一般,也可能再也不会遇见。君铃心里颇不是滋味。
“人靠衣装马靠鞍嘛。”君铃挪开挡在眼前的手。
君铃啊君铃,你瞎想什么呢,这样不是正好么?就算——她悄悄瞄了一眼袖口,冰蓝的花纹已经蔓延到手背上——就算再次失控,也不会误伤到别人。
多好,不是么?
韩文护被抬上担架,“小安……”路过宸若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伸手刮住他的衣角,血渍弄脏了精巧的银色花纹。
“好着呢,别担心,小安正在养病,等你好些了就可以带他回家。”宸若扶住他往往下滑的手,伴他一起走到伤兵营才放下心来。
又是一阵喧闹,千桃带领部分士兵从后山的方向走来,手里牵着一根粗麻绳。
绳子另一头拖着鼻青脸肿的大当家,仿佛拖了个巨型粽子。
“封锁线上摆着一排明晃晃的刀子,他就跟没看见似的冲过来。”千桃拽着绳子把大当家往林简面前一丢,扯着他的耳朵嘲笑说,“硬闯,当我们是死的么?”
大当家嘴巴被挽成疙瘩的绳结堵住,呜呜的说不出话来。
林简也没有让他说话的打算,挥挥手让人带下去。先上书朝廷,再找个好日子砍了,也算是大功一件。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没有人注意到散木棍下面还有人活着。
温首继推开三当家的尸体,拍拍脑袋,扶着墙壁站起来。
扎在泥土里的长剑被拔出来,割断了三当家脖子上挂的皮绳,滚出一块白色的硬物。
瘦瘦长长,中间被凿空,是个骨头制成的哨子。
正当温首继研究哨子时,一个官兵发现了他,并当做俘虏呵斥:“你,双手抱头,蹲到一边去!”
环顾四周没有逃跑的机会,温首继咬牙丢了剑,把骨哨藏在手心,双手抱头。
“呦~这是谁呀?”千桃正无所事事的看着官兵押运俘虏,正好错过了温首继拿哨子的部分,阴阳怪气地嘲讽。
“多亏温大公子搅局,我们才能把忠勇寨这颗钉子给彻底拔了。如果不是敌人,我定给你记一大功。”她踢踢原地发呆君铃,“是吧,君铃?”
君铃?想不到她就是君铃,温首继侧首,假装无意地瞥向君铃,看见她手臂上没完全遮住的冰蓝花纹,心中狂喜。
假装不想理千桃的样子,温首继低下头,将骨哨拿到唇边。
冷不防地,刺耳的声音令耳鼓膜惊颤不已。
如同无数个人用指甲在瓷器上划一样,士兵和山匪们痛苦地捂住耳朵,严重者耳孔开始往外冒血。
唯有三个人是例外,一个是温首继,他表情痛苦。因为用两指夹着骨哨,只能用另一只手捂耳朵。
另一个是君铃,冰蓝色的花纹在哨声中飞速扩散。她的眼睛变成诡异的橘红色,却没有焦距,木偶一样垂手站起来,朝温首继走去。
最后一个是执锋,他从后面捂住君铃的耳朵,没顾得上自己的,但收效甚微。
花纹蔓延到每一寸肌肤,君铃失去意识,随着哨音的暂停而止住脚步。
温首继稍微喘息,又一波哨音响起,婉转如莺啼。
千桃这哨音的命令,毛骨悚然——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