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君铃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弄得床咯吱咯吱响,扰得一墙之隔的执锋也毫无睡意。
“还在想狐耳阁的事?”执锋倒了杯温水,坐到君铃床边,轻声问。
“嗯。”君铃仰面躺着,两胳膊放在被子外,双手十指交扣,眼睛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和狐耳阁有关系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执锋食指搓着杯壁说,有点忐忑地看了君铃一眼,“这个在霜国不是秘密。”
君铃突然抱着被子坐起来,:“好烦啊,算了管他什么关系,我们明天走吧。”
执锋不答,反问道:“你南下是为了什么?”
“找君兰,治好她。”
“狐耳阁又是为了什么?”
君铃想了想说:“辅助定王府,将皎国纳入霜国的版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会帮你的。”执锋笃定地说,“与他们合作,远比自己单干更容易。”
君铃沉思一会儿,又倒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只剩头在外面,带着些许赌气和本能的不情愿说:“我什么都不想加入,我不想被一个组织利用完后再被另一个组织利用。”
“好。”执锋给她掖好被角,“明天收拾东西,我们走。不过,我们去哪?”
“琼月城,皎国的都城,祭司殿就在那。”君铃眼中露出恨意,“我要毁了他。”
君铃没想到狐耳阁的消息如此灵通,柳叶就像她肚子里蛔虫一样洞悉了她的想法,提前派莫钱发出邀请。莫钱穿得雍容华贵,带着络腮胡,挺着填充出来的啤酒肚,以住客的身份混上来。
执锋开门,做个里面请的手势,转头去将两人的东西打包。君铃则坐在梳妆台边的凳子上,一根根捋着冰线,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
莫钱关好门,兴奋地搓搓手:“要不要一起去琼月城?”
“不要。”君铃把捋好的冰线盘在的布条里,层层绕绕。
莫钱在搬了个小凳在君铃身边坐下,虽然矮了些,但与她靠得极近:“别这样嘛,一起走多方便,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我有一肚子话想和你说呢。”
“现在说。”君铃把布条展开,铺满桌面,皱眉道,“离远点,当心戳到你眼睛。”
“别别别,”莫钱立刻捂着一只眼睛后退:“铃姐姐,跟我们一起走更快。而且,据千紫城的探子说,君兰回千紫城了。”
嘶,手指被冰线割出一道小口,君铃吮吸冒出来的血,含糊地说:“不急这一时。”
“还有探报说,发现了君影的行踪,正在被云泽追杀。”莫钱小心翼翼地丢出一记重磅炸弹,直接击中君铃的心窝。君铃停下手中的活,表情管理失败,浓烈的杀气已经压制不住了:“为什么?”
莫钱被吓到,以极快的速度长话短说:“云泽背着老祭司偷偷拿老祭司夫人试药,结果一不小心把她给弄死了,又一不小心被左护法给发现了。然后在左护法告诉老祭司之前,他联合右护法把老祭司刺杀了,然后登基成为新祭司,火速将整个君家连根拔起。”
的确,左护法君堂死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影姨呢?”
“影……君影带着云寄书逃走,下落不明。”
君铃深吸一口气,将盘好的布条放进袖里,站起来问:“什么时候走?”
莫钱心中一喜:“随时,就等你们了。”
“好。”君铃转向执锋,“你那呢?”
“收拾完了。”执锋背起一个不小的包袱,“东西有点多。”
君铃转头发现他丢在桌上的小本子,问:“这个不带?”
执锋跟着莫钱下楼梯,无所谓地说:“已经写满了,没什么用,扔了再买一本。”
君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本子揣在怀里,轻声咕哝道:“好歹是个回忆啊,又不多这一本。”
上了狐耳阁的马车,相当于半只脚踏进贼船,柳叶撂下帘子,说话直白了许多:“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君铃警觉起来,“什么事?”
“帮我们救个人。”
“谁?”
“你先说帮不帮吧。”
“除了姓云的,救谁我都帮。”除了她,好像也没有姓云的人需要救了。但是,把她们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不正是云寄书的父亲老祭司?害君兰失去神志的,不正是人面兽心的新祭司?君铃恨的牙痒痒。姓云的叔侄内斗,这就叫因果轮回,云氏一族作孽太多的报应。她凭什么要救?
“君影和她在一起,而且她手中有驱散冥王蛊的方子。”
“云寄书。”君铃笃定。这位前祭司的独女,生来体弱多病,却天赋异禀。或许是久病成医吧,同辈孩子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在毒物上面的造诣,哪怕是新祭司云泽也要逊色三分。
“不错。”柳叶胸有成竹地看着她,“救不救?”
“救!”君铃咬牙。算计到这个份上,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柳叶露出胜利的微笑,撩开帘子看窗外:“好,具体行动等到了我们在琼月城,再详谈。”
清韵宫。云翻袂影,飘然回雪舞风轻。
由于暗杀任务需要,君铃曾来过两次,但每一次是从正门进来的。她挽住执锋,眼中闪烁着讶异于好奇,低声道:“没想到南域最高雅的风流之地竟是狐耳阁的产业。”
这里有最动听的曲调,最俏丽的琴师,最妩媚的舞姬。千紫城地处中原和西边的交接地带,商贸发达。清韵宫就是有权有势的人首选的待客之地。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姑娘少爷们,喜欢那种呀?”一个火红身影从旋转的木梯上跃下,快步走过来。路过的姑娘捏着手帕行礼:“沉雪姑姑。”
“沉雪……姑姑?”这哪里是什么沉雪姑姑,分明就是如假包换的苏瑾竹。她穿着高开叉露肩的长裙,裙摆上绣着霸气侧漏的石榴花。橙色腰带完成花团状,身后两个手掌宽的飘带垂到小腿。浓妆红唇,头戴镶珠绢花步摇,花瓣细细长长,远看好似曼珠沙华,近看又不完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