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文绉绉的场面话从不适合苏瑾竹,刚进包厢,她就立刻把慕容雅嘱咐过的文雅丢到脑后,一个大大的熊抱抱着君铃转圈。
君铃落地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反手抱住苏瑾竹肩膀反复打量,喜色几乎溢出窗外:“竹子姐!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那日落水,是狐耳阁救了我们,自然就在这啦。”苏瑾竹亲昵地捏君铃的脸,“怎么好像胖了?”
被投食各种粥,为了不让执锋失望君铃基本是都吃了,再加上体弱不运动,不怎么运动,不胖才怪。君铃故意避过这个话题:“然后?宸若怎么和林简在一起?”
苏瑾竹气愤的插着腰:“然后?然后没走几步就被林简截胡了。林简把宸若扣下,说什么也不允他离开。真没想到宸若竟是皋国送来的质子,这么大的事儿竟也不告诉我们。”她瞟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执锋,意识到失言。
执锋轻轻一笑,后退半步倚着身后的梨木折叠屏风,没有辩解也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
“好了好了,”柳叶拍拍手,终止叙旧,从屏风的长轴中抽出一张地图,摊在待客用的软塌上,指着一个地方画圈说,“这里,是我们最后发现云寄书踪迹的地方,有战斗痕迹。”
君铃紧张起来,云寄书体弱多病,不会武功,所以动手的一定是影姨。她向柳叶投去疑问的目光,柳叶点了点头,“是‘天罗地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是君影一手教出来的,应该能发现点什么。”
君铃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好。”
事情想象中更严重。现场的天罗地网范围大得可怕,距离中心点十丈外的墙坯都被垂直划断,足见围剿规模之大。如此大范围的使用天罗地网,根本不可能不损伤身体,和自杀差不多。
君铃的心猛地一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在脑中模拟战斗情况,摸摸索索地前进,走不远,是位于城边的贫民窟。房子高低错落地拥挤在一起,老鼠和野猫满地跑,跑上屋外的晾衣杆上,抓飞滴水的衣服,又被一棒子打死。
“她们会在这种地方?”莫钱跟个贼似的放轻脚步,不可置信地说,生怕吵醒了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一样。
君铃面沉如水,脸色越来越难看,指着贫民窟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胡同说:“如果我记得没错,这里有个洞。”果然,道路尽头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外墙,墙下有个狗洞,出了这狗洞,就是琼月城外了。
执锋一直跟在君铃身后,能感受到,君铃手越攥越紧,还不停地冒冷汗,思及她身体还没好透,担心地问:“你还好么?”
“我没事。”君铃眼圈发红,“影姨她怎么能走这么远,她,她撑不住的。”似乎是印证了她的话,刚出狗洞走不远的树林里,横着两具尸体,树干之间的丝线泛着着微弱的血光。
“你们都退后。”铃松开执锋的手,跳进密林间,肉眼很难分辨的丝线被她一条条收起。“君家的杀引阵。”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丝线被尽数收起,君铃的手在颤抖,声音有点哽咽,“没问题了,走吧。”
柳叶看见那些丝线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艰难地问:“这是?”
“润弦。”影姨的武器。心痛到极致,君铃的声音反倒无比冰冷,形成一道盔甲,隐藏更深的情绪。她脑海中浮现出她和君兰挑选武器的时候,影姨说过的话:“可要选好呦,要用一辈子的。”
要用一辈子的,你又为什么会抛弃它们呢?
杀引阵布了一层又一层,有君铃打头阵,狐耳阁没有一个人受伤。尸体越来越多,都是前来截杀的云泽手下。进入山洞,拆去最后一层杀引阵,匕首笨拙地刺过来。
瘦瘦弱弱的女孩双手攥着刀柄,深一口浅一口地喘着粗气,不知是吓得还是累的。她长发凌乱地束在脑后,松松垮垮。身上脏兮兮的,血迹已经干涸。
“云寄书,影姨呢?”君铃红着眼睛问,毫不费力地握住她右手腕,稍微使劲就让匕首落地,发出“咣啷”一声。
云寄书也认出了君铃,嘴唇动了动,小声挤出一句:“里面。”
君铃把云寄书往身后一甩,大步冲进去。云寄书站不稳,像个被丢弃的枕头一样被掼出去,砸向一片带刺的草丛。幸好执锋及时拉住她胳膊,帮她改了方向,一头栽进他身后的柳叶怀里。
山洞里漆黑潮湿,发出水滴落下的啪嗒声。洞里一块平整的石头边,有个人影。圆润的体型,微凸的小肚腩,肉呼呼的脸,君铃再熟悉不过。“影姨?”君铃越走越慢,几乎是蹭着到她面前,但这并不能阻止她看见最糟糕的情况。
影姨坐在地上,双腿盘曲,头枕着石头,左手自然垂下在膝盖处,右手枕在头下,就像她累了,偷偷打个盹一样。如果不是瘆人的惨白和不再起伏的胸口,任何人都会这么想。但是君铃还在呼唤:“影姨?”
“醒醒。”
“我回来了。”
“我真的回来了。”
“可以待会儿再睡么?”
“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为什么把我送给别人养?”
“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山洞空旷,只有君铃自顾自的声音在回荡。没人敢插话,哪怕是呼吸都要静悄悄的,生怕打扰了她们。君铃轻轻靠在影姨身上,拢起她耳边的碎发:“你倒是瘦了不少。”
“君铃。”执锋蹲下来轻轻拍君铃肩膀。君铃转身扑到他怀里,把他扑了个踉跄。
这是执锋第二次感受到她哭,第一次是没了林石,第二次是没了影姨。他手足无措,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她后背,当然没有什么作用。
短短一个月里接连面对接二连三的突变,君铃再次濒临崩溃的边缘。但是她不能崩溃,当柳叶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君铃突然推开执锋,清了清嗓子,脸上半滴泪水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