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铃真的不知道云泽是怎么把祭司殿搞成这幅模样的,靠这种低级的手段来恫吓与压榨手底下的人,祭司殿内部人心完全是一片散沙。
老祭司在世的时候,为了对抗定王府成立了政、杀、药三阁,其中左护法君堂掌管的政阁是最高的,右护法温豫掌管的药阁其次,君影掌管的杀阁最末。现如今,杀阁最末的地位没变,杀阁阁主是个胆小怕事的主,什么事都倚着云泽和温豫的话办。君堂已死,政阁被温豫的亲信掌控。
云泽临时起意的的荒唐行径中,温豫并没有到场,只是派了自己的心腹,也就是药阁阁主来表表态,把控一下局势。如此想来,温豫俨然成为祭司殿的半个当家。
“祭司殿越乱,颠覆它就越容易。”荆蔓给他们安排的房间里,云寄书铺平被子,合上窗户,笑问君铃,“你为什么还是愁眉苦脸?”
君铃边想边剥橘子,不自觉间把橘子瓣上的白膜抠得干干净净:“我在想,云泽身为少祭司,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哪怕大权旁落,背上弑叔的罪名,提前夺位?”
云寄书笑意凝固了一下,转眼又融化开:“照你这么说,那些太子篡权夺位的故事,都是假的喽?”
“他们都是继承权受到威胁,但是你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云泽的地位没有威胁。”君铃把剥好的橘子瓣横着掰开,看着半透明的薄膜绷紧,撕裂,流出泪汁。“你娘到底为什么死?”君铃审视云寄书的每个表情:“与兰子有关,是吧。”
云寄书深吸一口气,逼近君铃,怒道:“君铃,你行行好,放过我行不行?爹娘刚走三个月,你摸着良心说这样逼问我合适么?我也想知道答案!”
连感情牌都往外扔,看来是猜中了。毕竟还在一条船上,不能把她逼得太紧。君铃把橘子瓣被投进嘴里:“好,是我的错。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取出荆蔓的血液,凝固的血块上有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浅蓝色物质。
云寄书皱眉,凑近灯光仔细看:“君兰的血?不对,她的血应该更蓝一些。”
君铃提出自己的推测:“这个人所中的毒里混了兰子的血,甚至,是从兰子的血中提取出来的,对不对?”
“对。”云寄书追问,“你从哪弄来的?”
君铃避而不答:“我怀疑祭司殿一些高层被云泽下毒威胁了,定期发放解药,换取他们的忠诚。”
“来自冥王蛊的毒,也只有冥王蛊能解。”云寄书耸耸肩,往后退一步匆忙地坐在床上“这个得靠你了。”
“退那么快干什么?”君铃搭上云寄书的手腕,云寄书咬唇,盯着平整的床单上压出放射状的皱纹。“我记得你和我们一样,是天生毒体,不,小时候你血里的毒素比我们还多,所以总是生病。”君铃松开云寄书的手腕,轻笑道:“现在,你的身体里干干净净,可以长命百岁了。”
云寄书故作轻松地笑:“但愿吧,希望我可以打破圣女一族四十岁寿命的极限。”
“我走这两年,是你爹娘用兰子做实验,解了你的天生毒血吧?”君铃五指收紧,攥的云寄书手腕泛白。
“是,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云寄书放下不算成功的伪装,冷笑道:“杀了我,给她出气?”
尽管有心理准备,君铃的心还是绞得难受:“你明知道我不能,兰子的一半解药在你手上。你也明知道以兰子的性格,不会怪任何人。”她松开云寄书,闭了闭眼睛:“我只想让兰子回来,剩下的事,与我无关,明白么?”
君铃忍不住跑出房间,拖着脚步走到回廊的尽头,在泛着露水的潮湿角落里屈膝坐下来,脑子里满是小时候的场景。云泽和云寄书是君堂的弟子,她和君兰也由君堂进行教育,他们四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现在想来,所谓的教育不过是为云寄书配解药的谎言而已,所谓的冥王蛊也只是掩饰耳目的产物。
背上一暖,她看着面前眼熟的靴子,眼泪后知后觉地落下来。她吸了下鼻子,擦掉眼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执锋在君铃身边坐下,隔着被子拦住她:“你怎么知道是我?”
“嘁——废话。”君铃破涕为笑,靠着执锋肩膀,把自己和云寄书的矛盾告诉了他。“让我和兰子受了那么多苦的人就在面前,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我还在想,如果她出了事,死去或者什么意外发生,那我和兰子的苦岂不是白受了,岂不是……”她哽咽了一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懦弱,特无能。”
“可着一切都不是你们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她只是降生下来,然后被动接受而已。”执锋安慰道,“让你们受苦的人已经死去了,这笔账,你们算不清。”
父债子偿么?似乎没什么意义。索性兰子还活着,她回来,比什么都重要。晃过神来,天际已然发白,执锋就在旁边,默不动声地陪她半夜。她长舒一口气,重整心思,回到云寄书面前。
就像没有对君铃的愤怒感到意外一样,云寄书对君铃回来也不感到意外。这就是她认识的君铃,看似刚强锐利,实则和君兰有着一样的特质。
那就是心软,软到可以轻易地原谅别人。
“准备好了么?”云寄书拿出简单的制药器具,挑眉。
君铃点点头,划破指尖,血一滴滴渗出来,聚成珠,落在制药器具里。天色大亮以前,第一颗荆蔓身上毒素的解药制作完成。
“三日一颗,连服半月,你体内的毒就可以解了。”君铃找到荆蔓,塞给她一个小瓶。本来就白皙的脸更没有血色了,所幸她带着假面,不会让人看出来。“里面只有五颗,够用了。”
荆蔓看着药瓶缓了一会,抬手摸摸被君铃划出来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本以为遇见个君家的余孽,没想到是你这个宝贝。”她突然一个拥抱把君铃抱起来,掩饰不住地开心:“好久不见,小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