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嘴唇变成青蓝色,妖异至极。“我没救了吧?”他顺嘴一问,就像打个招呼一样稀松平常。
“不救。”云寄书冰冷的回应。
“也对,我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呢。”云泽意料之中。预料到祭司殿的破碎,预料到自己的终结,可唯独没想到君兰还是会受牵连。他缓缓滑下,跪在君兰身旁。
君兰瞳孔发散,空洞洞的看着上方,生命正在不可逆地流逝。她突然精神了一下,喃喃傻乐起来:“是雪么,白的。”
“是的呢。”云泽把她的脸贴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君铃从未见过的轻柔声调说。
“阿泽,你在么,冷……”君兰的呼吸越发紊乱,直到睫毛不再颤动。温柔,期待和不安永远定格在脸上,真像个小孩子。
“在呢,一直都在呢。”云泽紧紧抱着君兰。泪水滴落在她渐渐冰凉的脸颊上,划出道道泪痕,就像死去的君兰在流泪一样。他突然偏头吐出一大口黑血,冷笑着透过层层人群,看到被捆住的温豫:“到了这个地步,还演,有意思么?”
温豫头发杂乱斑白,脸上蹭了许多黑乎乎的泥土,疯疯癫癫又蹦又跳。但是疯子会寻找密道逃走么?会想到在密道里安装毒箭么?鬼才不信!
可温豫确实不像神志清醒的样子,头发杂乱地垂下来,挡住半张脸。他恐怖地大笑:“没啦,什么都没啦。”转眼又像说悄悄话一样阴森低语,“要死一起死,你们谁都躲不过,嘿嘿嘿哈哈哈……毁灭吧,一切都毁灭吧!”
说罢他顶开钳制他的士兵,挤到云寄书身边,又被牢牢按住。“听见了吗?是老祭司在叫你,”他瞪大了猩红的眼睛,宛若地狱里出逃的厉鬼,尖笑:“叛徒,你们都是叛徒,你们都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明明你才是叛徒,背叛了我爹。”云寄书捏着他的两颊,逼迫他扬起头,与她对视,“以为装疯就能逃避背叛和失败么,我告诉你不能,就算是死,你也不可能和我爹到一个地方去,你不配!你将堕入地狱的最底层,和你的宝贝儿子一起。”
温豫尖叫起来,就像嗓子被撕裂喊到嗓音如同被撕裂一样。直到君铃一伸手卡住他的脖子,才算安静。“你吵到兰子了。”君铃默然地用力,温豫被卡的喘不过气来,脸一点点变成猪肝色。
林简握住君铃的手,同时两旁士兵的刀尖也亮出来:“他是重要的犯人,要押送京城审判,你不能杀他。”
“好。”君铃冰冷地松开手:“看在师父的份上。”她手腕一转,干脆利落地卸掉温豫的下巴,“安静多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君铃与林简的紧张气氛。云泽接连吐血,看着湿透发黑的袖口痴痴地笑:“铃,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凭什么?”君铃猜到他想说什么,略微踉跄。执锋站在她身后,悄悄扶了她一下。
“我不想和她分开。”云泽没给君铃拒绝的理由,他如同哄孩子睡觉一样,抱着君兰轻轻摇晃:“兜兜转转,还是这个结果。”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自顾自地说,“如果当年,我没有阻止你们离开,也许都会不一样了吧……”
如果当年,他没有不择手段留下她,小东西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他就不会冒险用叔母试药,祭司殿或许也不会变成这样。兰子,对不起。小妹,对不起
他还有好多话要说,喉咙却没了发声的能力。满天雪花在飞舞,铺成霜白的石桥。石桥那头,他看到君兰着一条白色长裙,背着手,长发编成一条又黑又亮的麻花辫,发尾垂到腰迹。
“刚刚是你在吹笛子么?”君兰转过来,羞怯地问,光滑白嫩的脸颊上浮现两朵红晕。
“兰……”云泽一手握着青笛,慢慢地倒在君兰身上。
君铃到底还是依了云泽的请求,将他们合葬在了琼月城外的山上。但她也不能便宜了云泽,因为君影也葬在这里,做个邻居。“云泽,你要是敢欺负兰子,影姨不会放过你的。”君铃坐在坟前,背靠墓碑。这是她第一次喝酒,难喝,又辣又苦。
执锋站在不远处,手指深深掐进树皮里。云寄书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不必自责,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了。是造化弄人,刚刚得到就要失去。”
“你很闲?”执锋甩开云寄书的手,审视着她,“这么一折腾,她的身体肯定会差很多,有空来安慰我不如想想该怎么帮助她。”
云寄书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愤懑,口不择言:“不管怎么治疗都是没用的,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去北方,而你的身份不允许你留下来。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所以……”
“配药去。”执锋一句话堵住了云寄书所有的话,“我们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云寄书咬牙,咬出一声轻笑来:“也对,是我多言了。”她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遇上了苏瑾竹。她往左拐,苏瑾竹也样左拐。她往右拐,苏瑾竹也往右拐。这是成了心地要阻她去路。云寄书忍不住开口:“有事么?”
苏瑾竹抱着肩膀,耸耸肩:“没有。”
“没有就让开。”云寄书再走,还是被苏瑾竹挡住。
“祭司殿倒了,你这个祭司之位的唯一继承人,是不是要上火刑架了?”苏瑾竹不无嘲讽地说。
这句话正好戳中云寄书的心事。林简拥立皎王,显然是不准备让祭司殿继续存在。她的身份变得古怪而尴尬,眼下林简正忙着和荆蔓分赃,不,是商讨权利分配事宜,等他回过头来,定然不会放过她。
“君铃的病情需要你,只要她愿意,定王府和狐耳阁就可以出手保下。尽管不太见得光,总比丢了命好。所以,”苏瑾竹不是来商量,而是来警告的,“君铃好,你才能好。不要妄想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要故意接近不属于你的人。明白么?”
“沉雪姑娘,与其对我说教,不如多操心下自己。”云寄书伶牙俐齿地怼回去,“希望你家主子弄清楚一点,君铃的病,只有我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