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她怎么不知道。身边最信任的人,却故意团结起来把你排除在一个秘密之外,这种感觉令君铃非常不适。
她从心底升出一种恐惧,周围所有人都无比可疑,特别是眼前这位从天而降的大哥:“我……的确不记得发生过那些事,大哥可以详细告诉我么?”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浑身是伤。”林简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关上门,和她面对面坐下,缓缓开口:“可先说好,不许生气,更不许迁怒。”
“嗯。”终于要开始讲重点,君铃被他冗长铺垫弄得很烦躁。
林简抿了抿唇,从头说起:“两年前,师父收到了一只信蝶。”
“南域的那种?”
“不错,南域特有的传信蝶。信蝶上说了什么我看不懂,我只知道师父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囊,雇辆马车,带着我和林石去了一个叫‘别江岸’的地方。”
“我听说,过了别江岸就是皎国余孽的领地?”
“不错,就是那个别江岸。我们按照信蝶上的指引到约定地点,遇见了奄奄一息的你,还有一个女人。她抱着你,也是遍体鳞伤。”
影姨!君铃心中一动,紧张地站起来:“后来呢,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她把你托付给师父就走了。师父劝了她很久,她都不肯与我们一起回来——你先坐下,别激动。”
“抱歉,之后呢?”
“把你带回来之后,我们才发现你的状况,唉,比我们想象得更糟糕。你中了很深的毒,以至于全身溃烂。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把你救回来,可你的伤还没好却处于一种近乎发疯的状态。”
“其中有一次,你要嚷着要回别江岸,林石不让你走,他那么壮实的一个人,竟被你一掌打飞,撞在墙上折了两根肋骨。当时在晚上,为了给你治伤摆的一排烛台都倒了,大火烧了半个院子。幸好乡里乡亲的都来帮忙,否则怕是连书房都保不住。”
怪不得竹子姐说我‘又’暴走了,怪不得二哥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后面的事不用说君铃也能猜到,“所以师父为了让我好好养伤,就下药让我失忆?”
“不不不,失忆可能是你为了压制你体内毒素而产生的副作用。”林简连连摇头,反复强调,“我们可说好了,不许迁怒,师父和大家都是真心疼你的。”
“当然。”这一院子的救命恩人,哪个是她能迁怒的?
“话都说到这儿了,我……还想再多说一句,关于你的身世,我也查了一些……”林简摩挲着木盒上的花纹,面色犹豫。“没什么,既然逃脱,就好好生活吧。”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话说一半真是能把人噎死。
“哎呀,就是,你有个双生姐妹叫君兰,这个你总记得吧?”林简纠结半晌终于说出来,“你和君兰,从小就是南域叛军的主心骨——祭司殿的试验品,专门用来培养冥王蛊的。而冥王蛊是以活人心血为食的,蛊成之日,就是那人神智尽失之时。”
“你想说什么?”君铃警惕起来。
“冥王蛊出世——与你说这些干什么,徒增烦恼罢了。”林简把接下来的话又活生生咽下去,情绪很低落的样子,站起来拍拍她肩膀,“过去的人和事都翻过去吧,从现在起我们才是一家人。”
冥王蛊出世,所以君兰很可能死了或者被做成没有失去神志的傀儡。过去的人和事都无法改变,所以我就不要去管君兰的死活,安安分分,苟且偷生。
林简啊林简,你到底是在劝我,还是在激我?君铃脑中闪过一个疑问:“大哥,既然是一家人,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林简的身影顿了一下,青衫随风扬起,他跨出门槛,没有回头。声音像风吹散的柳絮一般飘进君铃的耳朵里:“我?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留在家里?”
好个志在四方,好个一家人。有种悲哀叫做你明知道对方是激将法,却不得不上钩。
君铃打开新收到的礼物,看着倒下的木人凄惨地被同伴拽着旋转。就像她和君兰,冥王蛊唯二的饲养者。站着的小人就是她,倒下的小人就是君兰,她逃走了,把冥王蛊吞噬的痛苦加倍留给君兰。
不知道是什么事让苏叔叔面色凝重一直到晚上,也不知道师父亲自去昨晚落难的破庙里勘探出了什么秘密。只知道师父回来后带着痛心疾首的怒气,在众目睽睽之下,院子的正中间,极响亮地甩了林简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惊天地泣鬼神,林简的左脸立刻红了一片,或许还会肿起来。连师父的手也打出了重伤,癫痫一般抖个不停。
“怎么了师父,这么大火气。”林简用舌头顶了顶火辣辣的脸颊,眼底不见怒火而是挑衅。
“混账,你,你!”林尘素养太好,白活了大半辈子连句骂人的词都想不起来,只能指着林简的鼻子发抖。
林简右手轻轻握住林尘发抖的手指,把它按低,再按低,按回垂手而立的位置:“有事屋里说,别让弟弟妹妹们看了笑话。”
林尘后退两步,从林简手里挣脱出来:“好,我们屋里说,说说你都干了什么!”
“我能干什么,医术没您高,人缘没您好。不过是让小丫头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瞧您急得。”林简细细端详林尘屋子里的一梁一木。
从桌子上未在人前翻开过的《蛊虫谱》,到没上锁但不许任何人打开的柜子,连屋顶的蜘蛛网都在原来的位置。什么都没有变。
“你知不知道,激发毒性可能让她神志再次失控,甚至会缩短她的寿命!”林尘愤怒地拉过林简。两人对视,林尘比林简矮上半头,反而落了下风。
“师父说笑了,有您在她怎么会神志失控呢,顶多就是暴躁了点,蠢了点。至于寿命,我听说她们圣女一脉就没一个活过四十的,早死两年也没什么吧。”
林简漫不经心地扯回自己的手腕,打开最角落的柜子,“您压制了两年的毒,却被我在两天内激活了,是不是挺有挫败感的?”
“你想干什么?”林尘怒视林简,眼里复杂的滋味难以描述,失望,痛心,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恐惧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