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锋什么也没说,君铃愣在原地什么也没做。
直到宸若在两人身后重重地咳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两位,注意一下影响?”
君铃突然推开执锋,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房间,栓上门,又无视寄玉和云寄书惊愕的眼神,把狐白裘和手炉草草团到一起,塞给云寄书:“给他还回去。”
云寄书捧着卷有一截床单的狐白裘,哭笑不得:“你把门栓了,我怎么还?”
君铃用被子蒙住头:“滚!”
云寄书吃了个瘪,慢悠悠地让寄玉帮她把狐白裘叠好,自己则去拉住在门口徘徊的执锋:“难受着呢,喏,连你的东西也不要。”
执锋静伫在原地,轻飘飘地对云寄书说:“她身体不好,留着吧。”说完就转身,消逝在阳光里。
“哎,你,真走啊?”云寄书张望许久,小声嘟囔道,“好歹再刺激刺激她,万一她幡然醒悟很你跑了呢,多好。”
寄玉捧着狐白裘搞不清楚状况:“那些东西怎么办?”
“收着呗,难不成让君铃冻死?身体不好还死要面子。哎你等等,”云寄书见寄玉又要捧回去,急忙把她拽回来,“你先私下里藏起来,等她心情好时再告诉她。”
“哦。”寄玉呆愣愣地收好,忍不住悄悄问:“他……是谁啊,从来没见主子这样过。”
“羌古部三公子——拓拔锋。”云寄书回想起多年前对他的朦胧念想,恍若隔世。
寄玉知道云寄书在发呆,但还是不依不饶:“主子跟他关系很好么?”
“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多想无益,云寄书心中百感交集,“你记住了,若是到危急时刻,带君铃往羌古部找他,准没错的。”
“好。”凡是涉及到君铃的,不管是多陌生拗口的名字寄玉都能背下来。
远方的士兵已经整装待发,排成整齐的长蛇队列。
君铃把眼泪藏进被子里,又把被子藏在包袱里,拾起笑容准备出门。一抬头,惊觉执锋早就翻窗进来,与窗边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眼睛里全是熬夜赶路导致的红血丝,右颊上有一道结痂不久的短疤,胡子突出下巴一寸长,是疏于打理的结果。他身上的玄色衣袍是君铃没见过的款式,但是莫名地很好看。
对视良久,君铃还是忍不住问:“你来干什么?”明知道和他不可能,却还是想听心中的那个答案。
“跟我走吧。”他近乎祈求地说。
“然后呢,羌古部是皋国的附属部落吧?弟弟抢了哥哥的媳妇,外界怎么说?”君铃平静地褪下佩戴近三年的戒指,微微颤抖。
那是他们定情信物。
执锋看着君铃的动作,心凉了半截:“真是个令人不爽的比喻。”
这些年君铃对羌古部的动向格外留心,轻声说:“内乱刚平,外强中干。哪怕你们依旧是皋国最强大的附属部落,现在也不是开战的时候。”
“那是大哥的事,我们可以离开。”执锋的眼睛紧紧随着君铃的每一个动作,“我把部族西南边的城堡攻下来了。那里紧邻西境,环境和南郡差不多,你的身体不会太过不适应。”
远离皋国,远离林简,远离一切讨厌的东西,重新开始生活,多么诱人!可君铃更清楚的是,执锋已经封王,拥有属于自己的部落,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执锋,我要嫁人了。”君铃迅速把戒指推给执锋,然后背过身不看他,“这个还你。”
戒指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执锋没接,看着戒指在地上滚转,像个没人要的孩子。执锋苦笑,俯身到她耳边,小声说:“如果我吞了皋国,你变成阶下囚,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归我了?”
君铃一惊,转身与他对视。三分玩笑七分戏谑,她分辨不出执锋是不是真的起了心思,低声告诫道:“倾国为红颜,听起来唯美,结局却都是昙花一现。那是昏君做的,不是你该做的。”
哪怕昙花一夜之美,也比什么都没有强。执锋仿佛坠入深渊,脸上却笑得灿烂:“开个玩笑罢了。哦对,皋国皇室有殉葬传统,丈夫死了赶紧跑,可别稀里糊涂地被人埋到地下去。”
君铃觉得自己的身体连皋国的老皇帝都熬不过,完全不用想这个问题,嘴上却冷冷地说:“宸若说了他会娶我,你不必操心。”
“最好如此,否则我让他生不如死。”执锋眼中闪过杀气,捡起戒指带在自己手上,耍赖皮似的说:“你的香囊我找不见了,岂不是要再做一个赔你?”
君铃立即将准备好的说辞丢出来:“不用还,以后不再见面就是了,对你对我都好。”
执锋眼中神采瞬间暗下来,依旧用无赖的语气说:“礼尚往来,狐白裘和手炉也不用还,就当,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贺礼。”
“不要,拿走。”君铃真的不想天天睹物思人。
号角声响起,执锋不想给她惹麻烦,又从窗子跃出去:“留着吧,既然以后少来往,就别总惹人挂念。”
神出鬼没地跟了送亲队伍一整天,执锋终究还是在下一个军事重镇里被赫真截住了。
原来执锋前脚刚走,被镇压的小部族就发生了骚动,赫真软磨硬泡带哀嚎,不惜联合宸若给执锋施压,要他赶快回到羌古部。
执锋拗不过,临走前对君铃说:“你成亲那天,我会去的。”
君铃的心钝痛不已,拒绝道:“我可不想看见你。”
“不想看见也没用,羌古部是要派使臣的。”执锋嬉笑着说,仿佛是在故意气她,实际上却是在气自己的无能,连多留几天都做不到。
“执锋!”一别之后就是陌路,从此不会再有书信跨过万里送达,也不会再有理由为彼此牵挂。君铃忍不住叫他,悲从心中来,轻声说,“承认吧,你我都不是性情中人,得往前看。”
天空飘起小雪,落在马蹄掠过的草尖上,悄然滑落。
执锋不止一次地后悔,如果知道半年后发生的事情,就算强杀出去,他也绝不会留君铃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