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章，乱章，笔墨尽处相思藏……
仲堃仪不满意的将还未完成的诗又揉做了一团，丢向了身后。
“先生，东西皆已备好。”骆珉进门就看见满屋子的废纸，顿了顿还是微微拱手打断了仲堃仪。
“好。”仲堃仪微颔首，放下手中狼毫，将刚刚落墨的一纸又一把揉皱。
骆珉侧身站在一旁，看着仲堃仪走出书房，方才俯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本只想快快收拾就走，不想一张还未完全揉皱的纸吸住了骆珉的视线。
骆珉小心翼翼的铺开，这是……
“彩云携燕来，烛影曳，欲笺心事何人诉……”
骆珉微微皱了皱眉，先生也有落寞的时候吗？不禁又想了想整日忙于计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先生，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赶紧又伸手捡起脚边另一团纸，小心翼翼的展开。
“谷雨季春绿衣相映照，承君恩山重。七弦生尘，为天下升平美梦。”
这是………
骆珉赶紧又将身边几张纸团一一铺开来：
“烽烟志不同，缘尽三叩别君去。终无梦，何时与君逢”
“兀自莫凭栏，群星伴笼月。杜康一杯饮，孑影人微醉”
“孟浪清歌红尘羡，章台情牵三生缘”
“今夕一别戏，一别永无期”
……
骆珉看着身边这些纸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先生也是普通人，也是有感情的，只是这情埋得太深，以至于就像不存在。
以往深夜路过先生门前，总会看着先生坐在桌子的身影在窗前摇曳。以前不知，总以为先生是在研习，现在才懂，那是情深入骨。
“骆珉，你在做什么?”仲堃仪扫了一眼地上的纸团。
“先……先生，我马上打理。”
“罢了，近年来，想来你也是累了，今日准你好好休息，这些个东西，晚上回来我自行收拾就好。”
仲堃仪理了理自己身上的惨绿学士服，从书架上取了一卷丹青，转身离去。
“是。”骆珉微微拱手目送着仲堃仪的背影。
原来，今日是先生与王上相识的日子啊。
骆珉笑了笑，突然间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每年有两个日子是先生不在枢居的日子：一日是天璇副相公孙钤的忌日，还有一日便是每年的谷雨。
而每年，先生去看望公孙，都会穿那身明黄色的衣裳，骆珉不明白，那衣服明明是王上送他的，先生为何要穿着去见公孙钤呢。
还有一日便是谷雨了。
骆珉一直不明白谷雨有什么特别，每年到了这日，先生总会抱着七弦琴，穿回学宫服侍，独自一去就是整天。
现在看了看地上先生未成的乱章，骆珉懂了，先生是回学宫去了。
他也终于知道为何先生从来不去祭奠王上了，因为他的先生一直在做着一个梦，一个既美又残忍的梦。
仲堃仪抱着琴坐下，手指轻抚琴弦，调了调音，满意的闭着眼开始拨弄起了琴弦。
“本王已经许久未听仲卿弹奏了。”孟章坐在仲堃仪对面的石桌旁。
“王上，微臣不才，这等嘲喳之声，实在委屈了王上双耳。”仲堃仪微微笑着，起身替孟章斟了一杯茶。
“仲卿何时这般没了自信，这可一点不像你啊。”孟章接过茶水，示意仲堃仪坐下。
“那也是因为王上太优秀。”
“仲卿比之当初相遇，这口才是更甚啊。”
“王上过奖。”仲堃仪笑笑，望着孟章的脸出了神。
“仲卿，你瘦了。”孟章也收敛了嬉闹，伸过手去，轻抚着仲堃仪已经略尖的下颌。
“王上，思君令人瘦。”仲堃仪戏谑的笑着，将手覆上孟章白皙的手背。
“仲堃仪，本王怎么没发现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孟章佯装恼怒着，作势就要收回手去。
“王上，现在发现也不迟啊。”仲堃仪竟然更加恬不知耻的凑过去，将孟章的手放在手心。
趁着孟章不留神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孟章脸上留下一吻。
“你！”孟章顿时脸色绯红，骂也不是，笑也不是，心里还挺开心的。
算了，懒得和你计较。
“仲卿，本王看你拿了一幅画卷，不会只是顺手拿了吧?”
“不是，王上，这画卷是你当初送我看到的那幅，我见你喜欢，就凭着记忆将它描绘了下来。”仲堃仪笑着拿出画卷，在石桌上细细展开。
“本王何时给你看过画卷？”孟章一脸疑惑。
“就是那次，你入我梦……”仲堃仪咧嘴笑着，可突然笑僵在两侧，连言语也停了下来。
“入梦?王上！”仲堃仪赶紧转过头，身侧哪还有什么孟章。
“王上，王上！王上……”
仲堃仪慌乱的朝着四周开喊，这不是梦，这一定不是梦。
“王上！”
仲堃仪的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蓦地从桌上抬起头，石桌上的画卷还安静躺在远处。
“原来竟是大梦初醒，不是你啊。”仲堃仪苦笑了一声，起身走进画卷，只见看苍松翠柏依旧挺立，那细小的用丹砂而添的野花也依旧艳丽。
“你说，你想要的是这样的无边景色，王上，你是否还记得七年前的今日……”仲堃仪笑着，抬眼望着天。
仿佛那日谷雨日的初遇就在云端重现一般，自己依旧穿着这身清绿的服侍，正侃侃而谈……
而这少年就站在身后，静静的注视着，便是一眼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