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淡然的语气,林妈心中由不得一骇,三小姐这招是不是太狠了?后山上有狼出没,这婉儿扔过去不是会被那些狼啃得骨头都不剩?
可是转念一想这婉儿企图毁掉少爷的名声,还是青楼出身的女子,心肠恶毒又不是正经出身,也是她自己自作自受、死有余辜。这样一想,她心里头哪儿还有半点儿的怜惜?于是,她便叫了两个得力的婆子拖了婉儿就往后山而去。
五月还是第一次瞧见杜流芳的雷霆手段,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小姐……”小姐这样对待一个柔弱女子会不会太过残忍了,一想起小姐刚才那淡淡的语气,五月吓得往后瑟缩了一下。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这几句淡然的令人有些捕捉不到的话语中而丧生。杜流芳真的是自己可以尽心尽力效忠的人么?倘若有一天,她也这样对自己……五月努力摇了摇圆溜溜的脑袋,这样的事情,她不敢再往下面想。
杜流芳没说甚,瞧了瞧周遭几个吓得杵在原地,眼睛都不敢乱瞟的丫鬟,这些都是刚才听见婉儿胡言乱语之人。就算她有心放过,父亲也不会让她们好活。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步步走出了屋子。
屋子里,气氛沉闷,几个丫鬟大气不敢出一声;屋子外,却是晴朗的蓝空,上面还有几朵闲云悠悠地飘着。绿树红花是那样的合宜,令人心生愉悦。门外,正候着几个婆子,为首的婆子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摆了几只青花瓷茶杯,没有茶盖儿,只见一点儿碧色在其间翻沉。杜流芳看了一眼,木然地转过了头,“走吧。”毕竟比起这些人的命来,哥哥的前程不能就这样毁掉。
前世继母何尝不曾在这些婢子面前仔细叮嘱过,但消息还是走漏,最后闹得哥哥名声尽毁。她们,也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可怜,有的甚至是继母安插在哥哥身边之人,和继母沆瀣一气。杜流芳一揽衣袍,不再往屋子内瞧去,而是急匆匆走下石阶,此时该去祥瑞院瞅瞅了。
祥瑞院中,一如既往的宁静,院旁几棵粗壮的大树枝繁叶茂,整个院子里一派清幽闲适。院中仅有一个开门丫头守在院门前,院子内却瞧不见半个人的踪影。杜流芳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儿。
祥瑞院的主屋里,杜伟双目炯炯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大夫人则一派悠然地吃着茶,在杜流芳进屋之时,突抛来一个冷眼,如讥似嘲。杜云溪和杜若雪垂手立于一旁,见杜流芳进屋,递过一个温和无害的眼神。杜流芳的眼神却停留在屋子正中跪着的那个女子身上。那女子发丝挽起,作妇人打扮,一袭水杏色百褶裙,上罩一件淡粉色轻纱小坎肩,模样清丽,不过二十来岁。脸上挂着明媚的忧伤和决绝。此人不正是六姨娘?
杜流芳暗暗压下心中的疑惑,给父亲继母福礼,这才刚退到一边,杜云溪便过来拉了杜流芳的手,柔柔出声说着:“三妹来了,也不知那婉儿婢子怎地这般诬陷母亲,那婢子明明就是六姨娘派去给大哥的,这婢子竟然将一干事推到母亲身上,真是可恶得很。”
闻言,杜流芳眼皮一跳,到底是自己心急了,直接将那女子拿去喂狼了。如今,大夫人要如何推脱这罪名,她也没证据反驳了。只是没想到,这大夫人的消息这般灵通,是让她始料未及的。这时,她才晓得继母的爪牙究竟有多深多广。“竟然是这样?”她面无表情,良久之后才这般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杜云溪僵僵一笑,这些日子以来,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她慢慢意识到这个妹妹真如母亲所说,心机深沉,谋略过人。要对付她,只怕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是啊,谁能想到想让哥哥名声尽毁的竟然是六姨娘。谁晓得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还偷偷请了天师到屋里来。还在府上行巫蛊之术,毒害哥哥!”此时,她摊开手,朝杜流芳递过一个小布娃娃。见杜流芳双手接了过去,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才继续说道:“若不是被底下丫鬟撞见,还让母亲背了她这个黑锅了。六姨娘平日里是那般与世无争之人,没想到竟然如此狼子野心……”
怀孕?杜流芳疑惑地朝六姨娘的肚子瞧去。犹记得前世六姨娘并无孩子,最后也因为这件事情郁郁而终。莫非是她怀了孩子,而没有跟父亲说,结果被大夫人盯上,偷偷流了她的孩子。所以六姨娘才会怏怏不乐、含恨而终?她又瞧了瞧手里面的娃娃,只巴掌大的娃娃身上扎了好几根细而长的针,背上附了一张纸条,上面正是写着哥哥的名字。杜流芳将那娃娃丢给杜云溪,心中已是了然。只怕这件事情,继母早就计划好了。在这件事之中,她简直就是一箭双雕,除了可以博取父亲的同情心,还能将怀孕的六姨娘拉下马,可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啊!而生生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成了她手底下的棋子!杜流芳心中泛起一波一波难以平息的凉意。
见杜流芳一脸异色,大夫人心中泛起一抹笑意,跟着站起身来,款款行至六姨娘跟前。面色倒是与平常无异,只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氤氲起的全是阴狠,“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交代清楚!阿逸是府上唯一的一根独苗,你竟然想要毁掉他,这不是生生毁灭我们整个杜府的希望?”大夫人手中捏了一串紫檀木佛珠,双手利落地拨动着珠子,那清落的声音随着她发尖的嗓音在空中酝酿成一股压抑的气氛。
此时,杜伟双眸变得越发阴沉,随着那清落落的佛珠相击之声传响,再也按耐不住立马拍案而起,“我平日待你那么好,没想到你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想要毁掉我唯一的儿子,真是蛇蝎妇人!”他的心头此时被满满的怒意填充着。
被众人夹击的六姨娘,此时不知该说甚才好。一双小细眼早已哭的红肿,就跟核桃似的。此时此刻,她的脸颊依然挂着晶莹的泪花。神情之中带着无限的痛苦和难受。
她天生胆小,府中的一些冤事儿错事儿她也见过不少。怕别人知道她怀了孩子之后陷害于她,这才不敢声张。唤了天师过来也只是因为身边婆子说做法事可以保她腹中胎儿平安。
只是谁曾想到,院中法事进行到一半,却陡然从外面冲进来几个婆子丫鬟,绑了她就往这祥瑞院而来。她一进来便被这样不由分说给安了罪名。偏偏那天师也一口咬定,她要求他做木偶,行巫蛊之术,意图害死大少爷。身边的婆子倒戈,更让她陷入百口莫辩之地。
杜伟落话如此之重,她的心头被惧意填满,六姨娘抬了核桃眼儿,双唇紧咬着摇头晃脑起来,“这一切真的不是贱妾做的,老爷,您知道的啊,妾身从小胆子就小,怎么会去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真的不是妾做的啊!老爷,妾是冤枉的啊……这一切都是天师跟徐妈合起来构陷妾的,请老爷夫人为妾做主啊!”饶是陷入这样的境地,一种求生的本能在她的心中腾腾而起。只是就在这须臾之间,她心头已经有了盘算。对,只要她不认罪,她们能耐她何?况且她的肚子里可还怀着老爷的骨肉,老爷千盼万盼,就是想要个儿子,他决计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心中有了底气,她倒不至于像刚才那么诚惶诚恐,不知所措了。
杜若雪“格格”谩笑,从大夫人身后蹦出话来,“六姨娘,您在说谎的时候,也请您编一个像样的假话来。天师与您无冤无仇,岂会害你?还有徐妈,那可是您的贴身老妈子,她难道还说说假话不成?”杜若雪的性格是直来直往的那种,不似杜云溪那么含蓄扭捏。心中有了疑惑,她立马逮着六姨娘不放,“这一切,希望六姨娘为咱们解谜啊……”
跪在地上的六姨娘被杜若雪这一问,顿时傻眼了。天知道这些人怎么就要陷害她!六姨娘见杜若雪语气不善,她也无心与她一个晚辈纠缠,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再说,即便是长辈犯了事儿,也不该你晚辈来拿捏吧。”
杜若雪见她扯开话头,忍不住又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脆犹如一阵银铃,悦耳得紧。只是那口中所吐的话语,令人不敢恭维。“哟,六姨娘这是想扯开话题啊,你说他们陷害您,可是您又拿不出真凭实据来,这不是栽赃陷害么?”杜若雪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其中的逼问之意尽显。
面对杜若雪的咄咄逼人,六姨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哪里知道那天师和徐妈为何要陷害于她。谁知就这一傻眼的功夫,那厢口齿伶俐的杜若雪又开口说话了,“瞧六姨娘这副哑口无言的模样,解释不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