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秦府。
秦贤睁开眼睛，打着哈欠将衣服穿好。
窗外，月亮还未曾落下，黑灯瞎火更让秦贤感到困倦。他忍住睡回笼觉的冲动，从床上爬了来。
身为朝廷命官，秦贤每日皆要例行早朝。他由丫鬟服侍穿好朝服，用了些早点垫了垫肚子，踏出了秦府大门。门外，小厮早已备好了轿子。
秦贤上了轿，在轿中端正坐好，唤来管家。管家连忙上前，毕恭毕敬地等候秦贤地差遣。
“大人有何吩咐。”
秦贤想了想吩咐道，“备些礼品，等下朝我要回趟秦府。”
一声“起轿”，轿子晃晃悠悠被抬起，穿越了半个京城前往丹凤门。
秦贤扶了扶官帽，整了整紫色朝服，一步跨到轿外。此时已有不少大臣排好队伍站在丹凤大门门口，此情此景，何其壮观。
“秦御史，早啊。”
秦贤放下整理朝服的手，抬起头，发现是吏部侍郎赵文杰，正笑着跟他打招呼。
吏部侍郎赵文杰，是大康朝堂郁郁不得志的模范人物。出身平凡的他在朝中跟其他官员少有往来。仕途坎坷的他二十二岁初入宦海，先是做了十年的长平县县令，后又做了五年的常州刺史，又在京城做了三年的京兆府尹，这才坐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
然而又过去十年，吏部尚书换了一个又一个，可这个位置却迟迟轮不到他。朝中官员皆认为他自命清高自然不会与之往来，故而赵文杰虽年过半百，却迟迟不得高升。
想到这，秦贤不由得感到可悲可叹。相比于朝中的某位大人，靠着自己的姐姐在朝堂上平步青云，他就觉得无比不公。
“今年新科进士的任职名单已经下来了，竟有举子被授予太子少傅一职。”赵文杰一卖关子，“你可知是谁？”
“哦？”秦贤有些好奇，“莫不是温修撰。”
“若是温修撰，那也没什么稀奇的了。”赵文杰捋了捋胡子，神秘兮兮地道，“是这届的探花郎，谢璇谢编修。”
太子少傅虽为虚衔，并无实权，但也是正了八经的正二品官，伴未来天子左右，前途更是不可估量。
秦贤认识这谢璇，此人虽非朝中权贵出身，但也是出身于名门望族。相比于那个榜眼孟津，一个寒门出身，仕途怕是也不会很乐观。
大康朝的科举本是一大革新，也网罗了不少出身寒门的贤才。只可惜在官场中慢慢变了味道，现如今针对所有新科进士，吏部给安排的官职都是把好的留给自己人。久而久之，现如今的大康朝堂已经出现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情况。
“这个谢编修，听说是沾了莺时公主的光。”赵文杰长叹一声，又惋惜道，“这次的榜眼孟编修，反而只安排了个七品武昌县县令之职。”
联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郁郁不得志，赵文杰心里就觉得难受，更是同情这个孟编修。
“这都是命啊。”赵文杰忍不住感叹道，他拍了拍秦贤的肩，“倒是你还年轻，背后还有那么大的家族做靠山，前途无量啊。”
与此同时，宦官们喊朝声从含元殿里传了出来，早朝终于开始了，一众朝臣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按各自官阶站好了队，踏上石阶，挨个进了含元殿。
平帝身穿赤色龙袍，头戴十二帝冕，端坐于龙椅之上。在太监一声有本上奏的喝声中，一脸严肃地俯瞰着这一众朝臣。
秦贤手拿笏板，低着头，埋没在一群文官之中。
“陛下，臣有本奏。”
那声音响亮的回荡于整个含元殿，只见一人大步跨出行列，站于含元殿中央。身子微躬，将奏本从袖中取出，递给太监，而后再有太监呈递给平帝。
平帝接过奏本，随意地翻看了两眼。他抬眸，仔细打量着那人，似乎在回忆这人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又是什么官职。
秦贤瞥了那人一眼，那是刚任职不久的御史中丞谭生。谭生是陶千秋陶老的高徒，也是自己在御史台的同僚。只是谭生这人太过于嫉恶如仇，与朝中大部分人关系都不好，继而孤僻得很，而秦贤对他的印象仅仅只是这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御史中丞谭生弹劾尚书令薛傲薛大人。”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官员都倒吸一口凉气。敢弹劾薛傲薛大人，这个谭生是不是嫌自己命长了。
薛傲是当今薛皇后的弟弟，也是当今平帝的小舅子，更是平帝身边的红人。
敢得罪薛傲，那真的是半步进了棺材了。
谭生一身正气，对其他官员们担忧的眼神视而不见，滔滔不绝地开口道，“薛大人在陛下提倡节俭之风之时竟大肆扩建自己的府邸，奢侈至极，此其罪一。身为朝廷大员竟毫无顾忌出入风月场所，花天酒地，此其罪二……”
谭生说话声铿锵有力，整整弹劾了薛傲五条罪状。而且那个犀利的眼神，真的是应了秦贤的感觉，这人是真的嫉恶如仇。只不过不知他到底是发自内心地去弹劾薛傲，还是傻乎乎的被人当枪使了。
平帝慵懒地抬眼看着口若悬河的谭生，他似乎是对朝政不怎么上心，大概还对今早御花园里的那只有趣的鹦鹉念念不忘。
见平帝没什么反应，谭生出声提醒道，“陛下。”
平帝这才有了反应，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冲着下面一个年轻官员唤道，“薛爱卿。”
薛傲出列，躬身行礼，“臣在。”
提倡节俭这件事是平帝在继位不久时提出来的，那时政局不稳，自己为了稳固政权提倡节俭，也算做了个表率。可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想想自己都勤俭一生了，大半辈子都过去，再节俭岂不是要穷死。趁现在活一天是一天的好好享受，岂不是更好。
可今日若是大肆处罚自己的这个小舅子，那就等于在朝堂公然承认自己当年说的节俭还有效，自己还是要继续做表率，那多累啊。
平帝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小舅子炫富啊逛窑子这些罪名都没什么。有人炫富不也正好体现在自己的英明领导下，人民富强起来了么？
“总归也不是些大错。”平帝仔细思考，这才做出决断，“薛爱卿，朕就罚你三个月俸禄。”平帝说着，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谭生，道，“谭爱卿，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可……”谭生刚想说什么，就听一声轻咳，他这才察觉到了平帝不耐烦的脸色，于是只能就此作罢，“是。”
谭生弹劾薛傲的这些罪状，足以让薛傲罢职贬官，可也仅仅只是以罚俸三月作为处罚，看样子平帝是放任这种行为了。
太监一声退朝，这场闹剧也就此结束。天子离开，百官退去，谭生站在原地，很是失望。
如此结果，难不成真像师父所说，国将不国？
“谭大人。”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谭生连忙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