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镰刀弯月斜插在夜空里,雪色的月辉中错落地点着三点寒星,冷光穿户,终是落在一间甚是简陋的小屋里。四下里的灯都熄了,折寿关的三个兄弟已经睡下,整个后岭一片肃寂,除了风挤进山门发出的呜咽一时再没什么旁的声响。
五更平旦,山顶东望隐见曙光,中天的残月却犹自清亮,冷月清辉之下,少食茶馆的偏房里“铮”地响起一声悠远的琴音。
琴音传出的房间里没有挑灯,借着窗牖间洒进的月色,朦胧可见一人散发盘坐窗前,手上抚弄着一把琴。房中的陈设甚是简单,素榻裸几,粗布蒲团,墙上依稀能辨出三个画也似的古字:
披香阁。
琴音断断续续不成曲调,越弹到后面就越发地凌乱,不知第几次出现了杂音之后,琴师终于双手按住了琴弦,半晌向后虚倚,箕踞太息,抬眼正看见窗子框住的斜月三星。他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也是这样月色清泠。
“入音阁以意念入曲,摄人心魂,不是正道。你眉宇间透着正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卷进这个世道之争来,但是我不能收你做入音阁的门徒。”
那时窗下坐着的是一个老道——崇牙道人,乃是入音阁的掌门。崇牙掐指算了算,微微地蹙起眉头来,半晌张开眼睛看着面前恭谨的年轻人,叹口气道:
“唉,倒有些意思,你虽与我入音阁无缘,却似乎与我崇牙有些渊源。罢了,我便传你些入音的奥义,方便你在尘寰行走。我且为你操琴一曲,这套音律只给你演示一次,领悟到多少是你自己的事。你要记得,今后不论在哪,你都不能以入音阁弟子自居。”
年轻时的陆永霂连忙伏首称谢,崇牙道士却伸手止住他:
“你莫要谢我,贫道只是顺应自然之势。”
语罢,崇牙道人十指轻轻按在五弦上,凝目沉思,屋内一片死寂,连案上的烛火都像凝住了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跳动。
少焉,静室之中隐约有暗流涌动,初微乱,并无章法,片刻后竟觉其乱中有序,耳中若有若无地漾起了缥缈玄音,可再仔细听去,却是什么也没有。暗流在老人广袖须发间穿掠,慢慢向屋内四处扩散,案旁的烛火因风轻斜,顷刻间倒在烛泪中湮灭,老人与琴便骤然在黑暗中不见了痕迹,屋内静流随即陡歇。
须臾间,穿户而入的月色又淡淡地映出了人与琴的剪影。静流及时地从梁上绕回,在归途中编织成股,终成一缕,又环回了那人那琴周遭。
崇牙道人终于开始抚琴了。
老人并未触及琴弦,结成风的流在他十指指尖被打散,轻柔而果决,像激流冲上利石,汹涌澎湃,却泼洒出了片片清凉绵柔的雪浪。雪浪的流漪动了灯草的弦,乐音出来了,未待闻及,已润心脾。
陆永霂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人停下的弹奏。激荡起琴音的流净尽,老人又燃起了烛火。
“此曲,只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器此人中奏出方能融意入音,通汇百情。异时,异曲,异境……但凡有一点不和,各方间就会产生龃龉,奏出的就是俗音。入音不是简单的弹琴鼓瑟,琴可无弦,声却不可无意。你且记着:曲中有千律,一音一韵即洞天;千人操千声,一章一器莫拘泥。”
陆永霂没有道谢,亦没有作礼,起身缓缓走出老人的居室。
“永霂,”老人在背后轻唤了他一声,“天地人和方能奏出大彻之音,此可渡人,亦可毁人。但入音者皆须有度,大彻之音一人一生只能奏出三次,三次后则器毁音希,从此再无法入音,即便超凡脱俗也要牢记及时止损。大彻之音是习音之人的追求,也是信仰,贫道终其一生只奏出过一次,此后再未能入此佳境。天地有德,予众生佳音,希望你不要辜负这天地的心意。”
房间里的陆永霂惊梦一般张开眼睛,低头看看自己不再年轻的手指,良久,又抬头看向了窗牖中囿着的三星斜月。
范无咎睡在自己的房里突然觉出一丝异样,猛地醒来提起宝刀疾行至大堂,接着晨曦映雪打在窗纸上的淡光,果见玄武前站着个人。正待他抽刀横上对方脖子之时,那人却将头偏了过来,范无咎虽看不清那人面目,却在心底生出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便开口问道:
“大哥?”
陆永霂早早地就认出了范无咎,“嗯”了一声,伸手拍醒了玄武下抱着胡琴睡得正香的老头。老头嘀咕了一声醒了过来,缩着脖子有些彷徨地四下张望了几下,却听面前黑暗中那人道:
“当初我救下你家上下十二口人,你说要来谢我。我本不求你一个谢字,只是有人指点说不让我在世上留下什么恩怨,我量算了这中因果,就让你跟我三年。如今三年已至,你我恩怨已了,从此你再不欠我什么。今日你就去吧,随着心中之音走,不日便可还乡。”
老头没有说话,起身把胡琴往身上一背,打开门栓走进了蓝盈盈的晴雪里。
损福关的太阳还没从山后跃出来,玖天风的无逾轩里还亮着灯光。宛丘在乾凌观与玖天风住得很近,看见了灯亮着怕她守夜胃里生寒,就披了件鹤氅捧着盏琉璃圆灯进了厨房,恰好值夜的厨子辛釜守着汤还没睡。
宛丘认得辛釜,算起来还是她把辛釜介绍到这里来的。辛釜也知道东西是送到无逾轩里的,忙认真地准备了一番。待妥当了之后,宛丘便一手捧着灯,一手提了个红木食盒,敲开了玖天风的房门。
“先生还没睡去?学生给您去厨房拣了几件新鲜的点心坯子,有蟹黄的粉酥馅,糖蒸的鲜乳糕。厨房有个叫辛釜的野鸡汤熬得不错,今晚刚到火候,他知道您没睡就盛出了一碗请您先尝,说如果先生喜欢,明早就拿这个汤做底,用虾仁和鸡胸裹几个馄饨煮出来给您当早饭。”说着掀开食盒,露出了上面的一盏汤。
玖天风原本心里梗着钟适虚的事情不想吃东西,要挥去宛丘的当头却闻到了汤里飘出来的香味,果真觉得腹中有些饥馁,便道:
“汤我尝尝。”
宛丘端出盛汤的瓷盏,微微吹了几下送到玖天风的手边。玖天风喝了一口只觉得口齿留香,连连生津,胃里头暖烘烘的,不由得食指大动。宛丘见玖天风面有悦色,一面麻利地将筷碟摆好一面开口说道:
“听说这小伙计仰慕后岭的八爷,用心学过,做的东西有些门道。”
“有点意思,点心我看看。”
“知道先生不喜欢花哨,厨房就把点心料子里的精华直接切了两碟。”
玖天风也不理会那对漂亮的镶银箸,只伸手拈着酥馅和乳糕放进嘴里,果然蟹粉鲜咸酥松,质地细腻,乳糕软糯微甜,奶香怡人。
“粉酥馅是要做火烧的,蟹黄是南边的,但用的是中原的做法。乳糕是辛釜新琢磨出的手艺,本来是要寻芳节以后天暖和了再给先生做的,到时候敷上一层核桃酪再拿冰镇一下,配上时令的果子,保证先生喜欢。现在冬天寒气大,辛釜就给做成热食了,尝着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这就都呈了上来,先生觉得可还能入口?”
“中岭的几处厨房里数乾凌观的地道。对了,明天午前我要在这里看姑娘们的敬酒和下楼,你叫新馆子里那几个迎送的过来我看看。”
“他们好造化,宛丘替他们谢谢先生了。听闻今年乾凌来的这波丫头识人察色都很上路,先生可以省下不少心来。”
“明日看了再说,你去歇着吧。”
“是,明日先生的汤里是下笋丝还是菌丝?好叫辛釜去准备。”
“他是行家,叫他看着做就好。”
宛丘连声应下,利落地收了食盒走出房去,关上了门哈欠连天地进了厨房拍醒打盹的辛釜传了玖天风的话。辛釜听闻得了夸奖很是高兴,知道是宛丘妈妈美言了,见手边有和面用的茺蔚蜜,急急地拿温茶水调了半碗伺候宛丘喝了,罢了才各自回房睡过。
无逾轩这边玖天风吃了热食心中宽慰,想着翌日还要指点新人便也不再缱绻,也爬上软塌扯过锦被,囫囵成一团就睡了。
损福关起的比其他地方要迟,连侍奉的都要巳时才起。辛釜巳时头里就起床进了厨房,里面白日轮值的厨子已经熬上了粥,他大模大样地执过勺来,称魏先生点名要吃他煮的馄饨。这话可不敢作假,一众的伙计无不艳羡,更有懂事的系了围裙上前打下手。
辛釜也不重新起锅烧水,就在滚粥里面煮了馄饨,另一边把鸡汤热上了,下了些菜码。馄饨煮好之后鸡汤也热了,盛出两碗来,先在第一碗鸡汤里过了一遍冲掉了米粒,又盛到第二碗中,这才算是做好一碗。
隅中快近午时,宛丘坐在房里急急地抿着鬓角的头发,原本半个时辰前就该把前头的事情准备妥当去请玖天风起床,却不想前日多走了山路,夜里玖天风没睡自己跟着折腾了一番,一睁眼睛太阳已经露了大半个头。
心里头正焦,忽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进来一看是个脸生的伙计,自称是伙房来的,给妈妈送早点。宛丘打开食盒见里面放了两碗馄饨,两碟时令小菜,心里明白过来,看看时间自己这份却是吃不上了,便留了一份送给跑腿伙计吃,叫他去厨房回话说是自己吃的。打发走了伙计之后宛丘将食盒盖好,拎着送进了无逾轩。
玖天风已经自己起来了,却是恹恹的没有精神,宛丘进来时她正穿着中衣歪在妆台前懒懒地拢着额发,见宛丘过来了便叫她为自己梳头。宛丘担心馄饨冷了便叫玖天风先吃,玖天风乍起床吃不下,一回头见宛丘的衣服虽然规整,但腰上璎珞下面的流苏是乱的,便伸手捋了一把,又从宛丘手上拿过梳子自己梳了起来,叫她用自己的碗筷把早饭吃了。
宛丘知道玖天风晨起食欲不佳,劝她也只会惹得她不开心,便就不多推辞,到外间小桌上尽快地吃完。又趁着这功夫吩咐人传话去厨房准备些饱肚子的茶点,晚点送到仲敬堂去,罢了又回到里面妆台前给玖天风匀水粉化胭脂。
这边宛丘服侍着先生出了门,后岭的小二才起来下板,走进了堂里就觉得空落落的,再到门前发现门栓的位置像是叫人动过。四下寻摸着到了玄武下面才意识到,坐在那里拉琴的老头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纳闷着,耳听着后面院子里有拳脚声,小二便疾走了过去,却见自己闭关三年的大哥陆永霂正与范无咎走拳脚。眼见着范无咎渐渐地占了上风,陆永霂越发抵挡不得,小二在一边高喊了一声:
“蒙屯,大哥来了!”
范无咎一掌打偏,错过要害,给了对方一个喘息的功夫。陆永霂得了空挡却也未不依不饶,中规中矩地与范无咎对了几掌便双双弹开,站定后对着抱了拳。
“老六的功夫越发精湛,真的是打不过了。”
“无咎是遇强则强,是大哥厉害,无咎才厉害。”小二见两人不再死缠时就去屋里拿了水,回来刚好看见两人收手,便一边递水一边接过了话头。刚好蒙屯听见声音也揉着斗大颗脑袋挑了帘子来到院里,看见中庭站着陆永霂,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却又觉得才睡醒阳光刺得慌,一路过来挤眉弄眼的惹得陆永霂笑出了声来。
几人从院里进了屋,小二摆上几碗黄泉水酿出的泻春潭,举起一碗对着陆永霂道:
“恭迎大哥出关,这酒便是大哥入关那年咱们兄弟亲手埋下的。”
陆永霂一碗入口只觉辛辣爽美,含在嘴中时恍有甘霖之感。顺着胸口流下肚去,竟不觉得是酒水,只疑是一整块的凝胶滑过,顷刻间腹内温热舒坦,真若春色乍起寒潭,溶溶冰释。陆永霂不由得赞叹了一声,抬眼却见蒙屯已经自顾地又斟了一碗,急躁躁地送到嘴边,下巴一扬就喝尽了。
“蝽象还是这么贪杯?”
蝽象是蒙屯的乳名,陆永霂给取的,琊岭上的弟兄们数蒙屯与南荣比跟陆永霂的时间最长,说是陆永霂带大的也差不多。
当年陆永霂捡到蒙屯的时候,这小子刚从人家地里偷挖了好些甘薯,正被主人追着打,陆永霂接应了他一把,帮他夺过棍棒之苦。蒙屯就请陆永霂吃甘薯,结果蒙屯肚里久不存食,一肚子甘薯下去不停地出着虚恭,陆永霂便管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蝽象。
当年陆永霂给南荣比也取过一个乳名,也是从草虫里取的。当年的南荣比生的小小的,见人说话带着几分怯懦,似个不起眼的小蚜虫,陆永霂就给他取名叫蚜郎。有一次街上的一伙儿野孩子来到陆永霂“驻扎”的破庙里争地盘,正赶上蒙屯带人出去趟活儿,身边的人手不够,陆永霂被几个小童围殴,双拳难敌四手一时束手无策。
南荣比本来见到进来了人就一直缩在一旁哭,“敌人”也便没有理会他,可是眼见大哥不敌,南荣比不知哪来的勇气抄起了台上的香炉,连着砸破了几个野孩子的头,将其中一个当场砸得没了气息,扭转了局势,把陆永霂都惊到了。砸完人的南荣比把手里的东西一丢,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役”结束后,陆永霂吐着嘴里的血,一边拿香灰堵身上的创口一边逗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南荣比,直道不成想关键时刻他可以这般“狠厉”,便不再唤他蚜郎。
“蚜儿你知道吗?有一种虫子叫蚜虱,怕是看着不起眼,却专吃其他的小虫子,可厉害着呢,以后你就叫蚜虱了。今日他们抢不来这破庙,以后咱们的东西更叫他们想都不敢想,大哥早晚带你出头。你快别哭了,以后真出了头要有个出头的样子。”
后来,兄弟们慢慢地多了,有的家里给取了字,有的是入门之后师父给的,陆永霂便开始唤兄弟们的表字,改唤南荣比为仲襄。可是兄弟里面只有蒙屯本来无字,师父又是个散淡的人,没给他取字,就蝽象这个乳名还没被完全忘了。
“大哥可错怪蒙屯了,”小二一面给几人满上一面笑着道,“他的毛病改了不少,只是这泻春潭难得拿出来,他就馋了。”说着自己也又喝了一碗,范无咎在一边也是不甘示弱。陆永霂笑道:
“都说是钱越耍越薄,酒越喝越厚,只因耍钱都愿自己赚到,喝酒都愿友人多喝。今日到了这泻春潭倒是要翻过来,这眼里只有好酒哪里还有大哥?”
说罢几人大笑起来,蒙屯叉着腰道:
“大哥挑理了,咱们该罚,来,再给俺满上来!”
三人终于又都举起碗来,碰在一起,陆永霂朗声道:
“兄弟们!久违了。”
兄弟许久不见也没甚客套,坐下来就是爽饮调侃,这正是衷心好义酝佳酒,不敬虚仪敬真情。
这边后岭上酒正酣时,连妖风打鬼门下过都觉得畅快淋漓,而中岭乾凌观仲敬堂里,一众窈窕的姑娘并清举的公子却是心中揣满了惴惴不安。
仲敬堂是玖天风教习风月的地方,能得入仲敬堂的一般都是各家勾栏的得意子弟,若能在仲敬堂学成出来,在风月丛中便可得一席之地。可是仲敬堂不是好进的,更不是好留的,玖天风平日里素来好说话,却在指点风月时严苛的很,又偏偏方法规矩清奇叫人摸不清规律,偷奸耍滑不得。
此时玖天风坐在堂里主楼梯下面的一把贵妃椅上,一手撑着头,一手虚拄在唇边,看着排成一队的弟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或摇曳生姿,或端庄稳重,或行云流水,或铿锵雄健。每个人下来她都面无表情,只在走到跟前时用唇边的手或向左指一下,或向右指一下,将一众人分为了两伙儿。
待人都走完了,宛丘附身过来询问留哪边,玖天风却不答,只叫两伙儿到两间不同的屋子里面候着。这两间屋子里各有一张大桌,两边的佳人候了一会儿就有人进进出出地摆盘布菜,一边屋子里摆的是山珍海味玉盘珍馐,一边屋子里备的是瓜子点心茶水糖食。
玖天风先到大菜这边屋子坐下,弟子们一个个地上来敬了一轮酒,她有的喝了有的没喝。一轮过后玖天风进了另一间屋子让弟子们敬酒,依旧是有的喝了有的没喝。等到所有的人都下来,玖天风就称自己乏了,去内堂自己的房间休息了。见玖天风走了,也没撂下一句话,一众弟子们不敢言语但是教习们交头接耳起来。
仲敬堂里每五个弟子都有一个分管的教习,玖天风一般负责演示和考核,每年能得玖天风亲传的少之又少,有时候一年也没有一个,能拜到玖天风门下的更是只在传闻中听过。这些教习们趁这个机会对自家的弟子指点起来,由于摸不准玖天风的意思,基本上都是在责骂,就有些娇滴滴的姑娘落下泪的,却还不敢哭出声,只在教习转身批评旁人时才敢啜泣一下两下。
宛丘跟着玖天风进了内间,虽已是司空见惯了,可还是不懂玖天风的意思。内间里已经给玖天风备下了各色的点心和羹汤,玖天风见澄粉包着的水晶虾仁蒸得玲珑可爱,便就着边上的那盏藕粉椰子羹吃了几筷子。见她吃了几口又吃不下了,宛丘便开口问道:
“先生要留哪些?”
“都好,都不好。”
“还是找不到可心的?”
“先都留着吧,以后慢慢说,这往后肯定是要乱上一阵子,中岭上一年比一年人多,得以用到的人却再难见到。”
“先生怕不是箩里拣瓜拣得眼花了,得了,今天就不授课了?”
“就这样吧,让她们自己练功去。”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声鹤鸣,二人抬头一看,见一只雪鹤探头探脑地停在窗口想要飞进屋里。窗子外面没有台子,可怜那鹤扑棱着着膀子,爪子在窗纸上没抓没挠的,逗得玖天风弯了眼睛。
“快把窗子打开,叫它进来。”
雪鹤进了房内,被卸了信笺后骄傲地在屋子里踱起了方步,见案上有吃食一个小展翅上了桌,一柄长喙颇为嫌弃地挑挑拣拣。雪鹤进来不大一会儿,又一只鹤从北边飞了过来,宛丘赶忙又去给它卸下信笺,拍打了一拍打。
两只鹤缠在了一处玩,玖天风则拆开看两封信来看。头一封信是少食送来的,说的是大哥出关的事情,后一封是从宫里来的,上头写着皇后要例行到损福关上来采德,明日就要进岭。
沐城有些声望的人家家里主妇小姐来关上拜师学艺是常有的事情,男人入岭称问道,女子学艺就称采德。姑娘家出嫁前入过风月门总能得到婆家的赏识,但是很多人并非真的入门学习,来岭走一遭权作镀金。
后来宫里的皇后,也就是南荣比的这位妻子,上书提议嫔位以上的宫人都要来岭上拜师学习。但是过去皇后上岭都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一般在寻芳节结束之后。可眼下正是大雪封山,这位主儿这个时候进山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而这雪鹤传音向来纸短字寥,写不清楚缘由的。
皇后此时进山有何打算?这乃是皇后本人的意思还是南荣比的意思?玖天风想也不明白,索性不管,坐等着这位徒弟嫂夫人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