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玖天风与蔺言念寒暄了几句后就坐了下来,由一旁的宛丘妈妈伺候了一杯茶水。玖天风知道未晞斋这位蔺斋主素来痴迷于诗书史论,不轻易见人,更不常下山,此番前来必是有正经的事情要谈,便也不再与他兜圈子闲聊,直言问道。
“蔺斋主,今日您前来是特意来见天风的吧。”
“的确,老夫唐突,老将军之事还望先生节哀。”
“将军死而无憾,此番将军魂归也是正果,我们不应哀叹,反应为将军高兴。”
“先生这时回来应是为了朝廷命官屡遭不测之事?”
“不错,天风与几位兄长都以为,此与海寇系同脉之祸。斋主莫非知道些什么吗?”
“这天下之事琐碎不堪,向来与老夫毫无关系,老夫也从来不愿过问。只是前些日子自弈之时突然打了个瞌睡神游到了先师那里,先师让我转告给先生一个消息。”
“斋主请讲。”
“先师在梦中画了一道卦符,老夫醒来解了回想了一下,这卦符乃是《易传》六十四卦里的,先师指点的应该是‘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这一段。”
“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水火未济,离上坎下?”玖天风默念了几遍后叉手道,“多谢斋主,天风谨记。”
“如此老夫便完成了使命,与师父回话去也。呐,宛丘今儿也来了,赘芳秀才的事情就由她与你答复。”
“斋主好走。”
蔺言念走后,玖天风又听宛丘说了好些关上的大小事情,期间有道童来禀报过两次审讯刺客的事情,都没什么进展。眼看着月亮挂上了屋角的飞檐,宛丘便称天色晚了要伺候玖天风去后山房歇着。玖天风却道自己要独自走走,叫宛丘回去休息,明日安排在仲敬堂指点坤道。而后玖天风遣散了随从,一个人往殿后常住的单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品味起蔺言念刚刚提到的老先生托梦的卦辞。
未济卦与既济卦相反,各爻均不正,有未完成之意,到不是个吉利的卦象。玖天风再三揣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想不出来这卦象和眼下的局势有什么关联,倒是这辞中藏着了“濡尾”二字与七哥撞了名字。莫不是这件事情还要去前岭请教七哥?
玖天风没怎么系统地念过书,但打小学过不少东西。玖天风初到岭上时琊岭还不是现在这般情形,那时南荣比这些人全部加在一起也只有前岭的山头,现在的琊岭十杰当年也不过是各个老先生门下的小弟子。
玖天风七岁就离开了父母来到了岭上,不过外人是不知道的,江湖上一直以为她是在父亲去世后才回到南边。岭上的女孩子少,先生和兄弟们对玖天风甚是照顾,特别是岭上的老先生。
老先生对于男弟子们十分严厉,但是对于玖天风总是很宽和亲切,常常将她带在身边,跟弟子们传道的时候她就在一边听,这家听点道法,那家听些史料,转日又听些兵法。有时候兄弟们在辩论的时候她也在一边听着,不时插科打诨。长此以往,玖天风什么都不精,但是什么都略通一二,那些个道理规律经她的一番理解后常常变成了一些“歪理邪说”来,可这些邪说有时候却叫老先生们哑口无言。
安易知曾经戏称玖天风是个杂家,说她“昨日礼佛,今日悟道,明天又要效法先贤,后天说不定打了把大刀,就要寻着挂帅封侯。”当然这就是玩笑话了,这天下最后一个配称得上是杂家的只有蔺言念口中的先师。
这位杂家是个奇人,相传他读过圣贤书也当过和尚,还给当时的皇上炼过几天长生不老的丹药。后来他云游四方到了琊岭,那时还没有岭上三关的说法。他在后来的损福关那里辟了一处藏书阁,不藏经典,只录史书,同时养了一群弟子四处采集传奇。这藏书阁后来则演变成了现在的未晞斋。一日,这位杂家将弟子召在一起正说着法,却忽然就睡了过去,一屋子弟子不敢唤他也不敢走,就都坐在那里看老爷子冲盹儿。半柱香的功夫老师父醒了,说天君要召他上天记录天道律法,刚刚传他上去就是说这桩。他说要回来交代交代身后事,交代清楚了好静心去天上就职。
老师父就将斋中大小事宜交付给了蔺言念,他特别嘱咐,三年内,未晞斋要与整个琊岭同舟共济,但是不许主动插手天下大事;等三年后,就由蔺言念亲手把未晞斋全部藏书焚而弃之,将弟子散尽,各奔东西。众弟子正面面相觑,老师父却不给大伙儿询问的机会,当下静坐在原地,魂飞到九天之上了。
玖天风由这句卦辞越想越远,琢磨着就行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抬头见到了正房匾额上题着的“无逾轩”三个大字,一时有些恍惚,却在这时身后乍响起了一道戏谑的男声:
“这都说‘牛不喝水强按头’,可是这凤凰不行。凤凰清白而来,洁净而去,只在梧桐树上栖息,只喝纯净的甘泉水,只吃密林里生长的竹果。如果想要囚禁凤凰,无需绳索囹圄,只需要保证这些高洁的去处吃食就只有自己家的庭院里有就够了。”
月光下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玖天风的回头看去,一时水眸瞳仁微颤。
“哟——师姐,许久不见,不想您在这方寸锦园里依旧还能引万鸟来朝,只是这些与你同为笼中鸟儿的青眼,你当真可以满足?”
一语末了,正赶上一只大鸟睡得惊了从密林里窜了出来,向着折寿关猛地飞了好远。小鬼门下,蒙屯正拉着脸在月光下的茶馆后院锄草,一汪泉水从他身边绕过,积在不远处的一个土台样的槽子里。这一湾泉水看起来平淡无奇,乍见着让人想不到这就是那眼闻名岭外的黄泉。
黄泉周围的土色与整个琊岭暗棕的土色不同,呈现出的是中原一带的黄色。其实低着头一路走到这边看不很明显,得飞身到空中和远处的空地比对才见分明。其实黄泉的水并非是黄的,相反清澈得很,倒满一缸陈上几天缸底都不见渣滓。这眼泉水的水道也甚是奇怪,它在别处都是暗流,只在茶馆后院这一处黄壤上才现出真身。
不仅是黄泉,这茶馆本身也是极奇怪的。早些年人过不来琊岭,后来青女醉问世后给了修习轻功之人一些启发,很多侠士也便探索起了过去人迹罕至的地方,当年琊岭上的孩子们也是如此。渐渐地,这些孩子们也拓宽了在琊岭的游戏范围,一直到了现在的小鬼门。现在的折寿关就是玖天风慎卑洁这几个孩子发现的,可奇怪的是他们第一次到了小鬼门时这里就已经有了这一座建筑,或许是早年的泉客留下的,但已经荒废了。
这建筑看着样式很旧,可是保存完好,砖瓦蒙尘但桌椅不见腐朽,院落荒芜但墙落未显破败。当时的皇帝提出了效仿古制的说法,世风中也随之兴起了溯古的热潮,一些工匠在制衣、作曲等很多方面也都喜欢借鉴古法。或许就是因着这个原因,小鬼门这里几处旧址的样式细看来与当下的建筑在风格上也有些相似之处。几人便将房屋简单修葺,不时背着他人来此处享宴欢之乐。后来南荣比入主沐城,鲛石的传说被重新提起,泉客的生意与走岭的路线都渐渐成熟,这里就成了著名的少食茶馆。
少食茶馆琊岭深居却名扬岭外本是琊岭人不曾想到的,原先这里就只是个孩子心性时游戏的地方。少食茶馆对于岭外大多数的人来说都是一处奇处,但是对于不同的人群它奇的原因不尽相同。对上不得岭来的人讲这个原因很简单——少食是琊岭小鬼门上的茶馆,是小鬼门唯一的店家。
很多人都不认为少食真的就是个茶馆,而是把它当作个神秘的江湖组织,这一点主要归功于江湖说书人。不乏有说书人将少食茶馆演绎成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鬼城的,说里面的人皆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魑魅魍魉。当然这些故事真真假假,人们听了虽然不会全然相信,但对少食茶馆的态度就非常微妙了。
而对于考花举和去损福关问道的这群人来说,少食茶馆是一个想要触及却不能触及的地方。这些人进了琊岭,看起来像是离少食茶馆更近了,可是来了以后才知道其实是更远了。就像那些个年纪轻轻时扬言要中状元的人,辗转考了几年的试之后才知道这种困难。
普通人和能到中岭的人觉得少食奇是因为没见过,而在第三种人心中仍觉得少食茶馆奇恰恰就是因为见识过,这些人就是走岭的泉客。泉坊分为不出门的泉坊和出门的泉坊,所谓不出门就是从别处进货,之后加工倒卖;而出门的泉坊则是过岭到鲛漓湖捕鲛的泉坊。鲛人加工是个耗时耗力的事情,而且秘方与手艺都是家里的绝密,不是所有的泉坊捕了鲛就能卖出细活。因而出门的泉坊与不出门的泉坊间也不存在着孰高孰低,有些不出门的泉坊是因为没有捕鲛的能力,有些则是守着技术不需要过岭。但是能被派到岭上捕鲛的泉客多半还是让人羡慕的,在行里不论到哪都会被奉为座上宾。而“少食三奇”的说法,就是这些本身已经成为了传奇的人提出来的。
所谓少食“三奇”,一奇就奇在天下第一美食“混江龙”。能出门的泉客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但这些人无不称“混江龙”为人间第一味。吃过混江龙的人有数,能做混江龙的据说也只有少食茶馆里的蒙屯。沐城的酒家里倒是有三家的的厨子说自己也会这道菜,但其实是欺世盗名。可就算是欺世盗名,胆敢盗这种名的,也只有三家而已。
“混江龙”三个字就是一道幌子,一个招牌,究竟是何滋味鲜有人知,很大程度上是人云亦云出的名声,而少食二奇是实实在在的神奇,这就奇在茶馆的位置。少食茶馆是旧址,往南去过了山门就是无常戈壁,夜里风在山门这里一憋,进了岭来就四处横虐,除了少食茶馆这幢房子再没有立得住根基的地方。过去少食的人也想过把茶馆扩一扩,起码是腾出个放车的地方,免得捕鲛的季节后院太过拥挤。可是后来发现少食这房子真真是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再把墙挪出去一尺就吃不住风了。
少食的第三奇则其在茶馆后院的这眼黄泉,市井里有传言称这是观音菩萨的玉净瓶点过的泉水。
黄泉水从黄泥上流过而不沾染污痕,是真正意义上的“出淤泥而不染”,这水的源头在哪没人知道,最终流到哪里也没人知道,乃是一条地下的暗流。这暗流只在进到了茶馆的后院才从地底下钻出来,曲曲折折地流出两三丈远之后又钻进地里,而后竟从不远处一个三尺高的土台子上冒出来。
这土台子长得像口井,但是又和井不同。井四周围起来的鸳甃是怕落进去了家禽走兽,里面的水是和地面齐平的,但这个“井”里的水是和井台子的沿齐平的。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从来没听说过有往上流的水,还能不盈不溢地存住。琊岭上的老师父们也曾经研究过这眼泉,大概其地得出个结论,说是水又钻回地下去以后前面的水路窄了,这一憋就从地底下泵了出来,带起来的土码在了四圈就围成了个土台子。后来蒙屯曾想把土台子这块挖开,把前后的水路通一通,叫水流得畅快一点,可是挖了许久也不见暗流,刨开的水台子也是不到两天也又恢复了老样子。
黄泉奇不仅仅奇在这样貌上,还奇在其味道与功效。黄泉水无论是沏茶还是酿酒都是一绝,在炮制药材、烹调佳肴、锻造兵刃、炼制丹药等方方面面无不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这黄泉水四季不冻不涸,不惹虫豸,只生一种细长绿叶的黄泉草。
蒙屯这会儿挖的就是这草,黄泉草在疏通经脉方面上有着惊人的功效。习武之人常将这个晒干了入进香料里,内修时在一旁焚上一点,防止走火入魔不说还能顺通真气,进而增长修为。不习武的用之焚香或泡水都可以开胸顺气,益寿延年。可惜,现下挥着锄头这人胸中闷气,可是有些对不起这黄泉草,小二在一旁也甚是唏嘘:
“好好的老将军,居然叫山砒霜毒死了。”
“中了山砒霜就研一两防风拿清水送下去,或者石青研末清水调服了,百试百灵,怎么就能死了?我看南荣老二压根就不想给他治。”
“将军当年早看出了二哥和九叔的把戏,但也确实是与九叔惺惺相惜,对二哥而也极欣赏。将军知道当时那小皇帝无道,只有二哥趁得起这江山,他也是心里怀着一腔安平四海的热血,这可是大爱——哎呦,轻着点,从根上刨,拦腰断了的黄泉草存不住的。”
“大爱?就是傻,自己家的地叫人占了还得跟占地的磕头。放下这些不说,还的帮人家买命。要是换了俺,哼!”
“所以说,给了你地你也当不了王,只能当个土财主。将军可不是一般人,这才是真的为了大义。”
“大义大义说得好听,俺倒是看看,南荣比那老小子不把这天下归拢好了他去下头有什么脸面?”
“你怎么总是排挤咱们自己人?”
“俺看他早就不把咱当自己人了。”
“又牢骚——仔细脚边那一溜儿,眼看着踩上了。”
“自打他当了皇上住了皇城……哼!那金銮宝座都是有邪性的,甭管是谁坐上去都得迷了心窍。还都争竞呢,白给俺都不干。”
“叫你说的了,谁愿意干呢?——左脚,左脚,仔细你那边。”
“你来!俺这得累死,”边说边把锄头往地下一撂,“我说范寐,六哥!你这一身力气别白瞎了。”
范无咎乜了他一眼,双指虚一指,一股气流“咻”地打在地上的锄头的精铁头上,锄头杆应声“啪”地撅了起来,正打中蒙屯的将军肚。
“嘿,你个老小子。”抬腿就要追上去打,范无咎却早已翻身上了房梁,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惹得蒙屯嘴里有种没种地嗷嗷叫着。小二在一边看着热闹煽风点火:
“老八!无咎是你哥哥,哪有兄弟咒哥哥没种的?他若是没种,你不得给人过继个儿子?”
“嘿!老子还没个媳妇呢,他赶明儿把媳妇过继给俺,俺就把儿子过继给他。”
三人月下吵吵嚷嚷地,冷寂萧瑟的小鬼门竟有了几分的人气儿。这注定是个有牢骚的晚上,蒙屯有牢骚,他要说;小二也有牢骚,他不要说;损福关这边玖天风有牢骚,她本来不要说却偏偏有人要替她说。这个不识时务的人在月光下现了形,正是初雪夜里在御花园呛了皇上的那位,如此看来他还是真的不懂事。
钟适虚,琊岭十雄中的老幺,比玖天风年纪还小了一点,身手倒是不弱,只是当年让贤给了天风,居于第十位。算起来,这个钟适虚已经出走了三年了。
“你终于露面了,许久不见,师弟。”
“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师姐你风韵犹在啊。”
“呵,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寒生修的是临渊道,观世不语,师门里学的就是怎么闭嘴,自然不大会说话。”
“可你如今做的事情怕是有辱师门吧?你师父若是知道了,定又要罚你在大门前翻一晚上的跟头。”
“索性师父再也看不见了,呀——师父怎么就再也看不见了呢?哦,师父去了,死了。也没多大岁数,就没了。师父怎么就没了呢?怪谁呢?怪他自己,师父明明知道不可参与到这世道中来,口口声声教导着咱家不许与世,可自己却还是违背了师门教诲与天道。如此看来,师父自己也没什么教训我的立场。”
“甭管什么道,都是为了世道变好,为了大义。你又是为了什么?你勾结海寇,祸乱百姓,有悖臣纲,有辱师门,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
“大义?为了谁的大义?是为了大义,还是为了他的大计啊?我有悖臣纲,有辱师门,了他与我又有什么区别?就为了他的大计,雍姨刚生下你就舟车劳顿地远走塞北,在月中落下病来。那时我虽是稚童,可犹记得雍姨当年马上擒贼何等飒爽,凭什么她竟要落得如此下场?你的父亲,我的师长,没有他岭上的兄弟今天或许还只是一群散兵游勇,是他找到了琊岭这一去处,是他奠定了削禄关大寨的威风,可最后呢?就为了北原的土地,你父亲被遗忘抛弃,老死塞北,正尸骨未寒时,他又利用你去稳住将军府。”
“圣上并未将父亲遗忘,我与父亲在北地时,圣上时常派人前来问父亲的安。”
“是问安,还是监视?曾经为了他的大业抛下一切的人,最后居然被最信任的人猜忌。一句帝王无心说的轻飘,但是九叔在朔风寒雪里惨淡离世时,该是怎样的心境?”
“父亲无憾!母亲亦是无憾!”
“那你呢,你无憾吗?你当初不求前不求后,只求岭上老九的位置,不是纪念九叔吗?”
“父亲身后无子,我纪念父亲有何不妥?”
“那对于安西将军呢,你就一点不痛心吗?”
“阿曜的事情与他无关,是西域乱藩作的恶。这也是圣上的明断,倘若九州归一,阿曜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在任何一个人家了。”
“你新寡之后,他又迫不及待地又利用你在关上……”
“他是为了天下!”
“他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他的野心?他若是为了天下,怎会不顾夺取鲛石过程中置身水火中的百姓?他若真是仁君,如何能容忍屠戮鲛人、脑髓炼石这般残暴血腥之事?如若他心底里还有半点人性,又能让你和你的家人饱尝鳏寡孤独的痛苦后,又为了控制鹤徕泉坊让你与那孟怀蚩虚与委蛇?魏涵苵!”
“够了!魏涵苵十几年前就死在江湖里了,在下玖天风,乃是琊岭削禄关总寨的九当家,是损福关上的首席风月教习,是折寿关少食茶馆的女掌柜。受家父遗命,匡佐圣上绘锦绣山河,守四海清晏。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况天风与兄弟要成就的不只是良将,而是一代圣君。莫说是叫天风手刃几只鲛人、几个布衣,若真能遵循天命,使南荣一族后人君临天下,德合万野,就是要决我这条未亡人的命,玖天风在所不惜!”
“若是百姓安居,纵使皇帝不能整合江山又如何?若是为了一统江山反而伤天害理,岂非是自相矛盾?”
“这是天命所示,天风有幸的天命指引,自然要为了天下苍生尊崇天命,万死不辞。”
“他为了天下,你也为了天下……你真的为了天下吗?我们当初年轻气盛,以为有了力量和上天的垂怜就可以做一番惊天伟伦的事情,却不想这背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师姐,你与他不同,你口口声声说也是为了天下,到底是真的心系苍生,还是以告慰天下苍生为由安抚你自己心中的愧意?”
“我玖天风一生坦荡,何愧之有?”
“七哥的事情里,我们都没担任什么好的角色。此后的事情,更是一错再错。师姐,南荣比总说自己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日德和天下,可是这样一个人,你觉得他得了天下之后能做一个仁君吗?又何况,天下之大,到什么时候才是真的德和天下?”
玖天风许久不言,半晌转身开口道:
“天命所示。”
“你……”
“钟寒生,你记着了,损福关上有规矩——杀人不留痕,余波不余迹。我念你是琊岭故人,此次便不予追究,但有下回,依规论处。”
钟适虚捏了捏拳头竟一时无言,可看着玖天风的背影远去终忍不住又道:
“师姐,你说过你对他全然不恨,既然全然不恨,你为何不肯再唤他一声二哥?”
玖天风闻声脚步未停,孤身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