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卫恒瑞换了身衣服,顺着打听来的地址找到了城郊县夫人的外宅,到了门口一看可不要紧——小小的县城,区区一县夫人的外宅,居然铺张扬厉地修了个广梁的大门。就是鹤徕孟家在沐城的宅子都没这种气派,也莫说是鹤徕区区一商贾之家,就是北城的大人没几个敢住这样的宅院。
自古难缠是小鬼,黄泉也要买路财。卫恒瑞收敛了惊讶迈过偏门的门槛,对着门房报了来意,又懂事地递上银子。那人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卫恒瑞一番,见怪不怪地拿手把银子一接,一掂,估摸出了个数儿,点了点头就起身进去通传了。
门房里面还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凝神阖目,卫恒瑞寒暄地与他说了几句话,那人却全然不理,卫恒瑞便悻悻地踱在大门那里看宅子的装点。
过了好一阵儿,先前进去的人终于从内宅出来,远远地朝卫恒瑞一招手叫他进去。卫恒瑞紧走了两步跟上去,穿房绕院,直转得眼花目眩才到了那县夫人住的房前。带路的人嘱咐卫恒瑞道:
“哎,见了夫人,好好说话。我看你不像是小家小户出来的,既然见过世面就别失了身衬。”
那人说完就把卫恒瑞撂在了那里,自己转身走了。
卫恒瑞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磨蹭了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迈步上了主宅的台阶,抬起手来刚要打门,却听门里面似有不可名状之声。他将一只耳朵附在门板上仔细听辨,隐隐似闻得有板壁吱呀之音,又有布衾猎猎之声,中间似还杂有含混的人语。
虽是跟着孟怀蚩探过损福关,但是此处毕竟不是风月之地,卫恒瑞也非是风月中人,人家白日宣淫自己却来偷听墙脚委实有失分寸。小管家便面上一红,连忙后撤几步。
环视周遭再无人影,卫恒瑞正疑门房那人带错了路想要原路回去,却听门里响起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而后一白面男子打开了门,招手示意他进去。
进了门,有一女子边拢着衣服领子边打内间迈步出来,看样子年纪已经不轻了,可是一股子的媚劲儿却是小家子气的青涩姑娘不能比拟的。女子优哉游哉地坐上了大堂的主位,看样子就是今天要见的县夫人正主了。
才刚开门的男子上前去给夫人倒了茶,县夫人坐好之后伸手示意卫恒瑞随便坐,卫恒瑞对主人微微施了一礼坐了下来。
白面男子伺候完女子又过来给他倒茶,卫恒瑞受了茶端起了茶杯正要点头表示感谢,却见那男子胸口的衣服只是敷衍地交搭在一起,衣带松松垮垮地系与不系也没甚区别。顺着领口往下再一看,这人身上居然除了一件外衫再没有旁的,惊得卫恒瑞抱着茶杯跳着缩进椅子里面。
堂上好像传来一声轻笑,可等卫恒瑞抬头时只看见一张淡漠的脸。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那女子开口,声音软而不娇,甜中带哑,似云遮月,只是音量不高,卫恒瑞一时疑她是不是在同自己讲话。
“夫人安好,在下是从南边过来做药材生意的,想向夫人讨一块地,种些药材。”
“到枢榆县来种药材?”女子柳眉一拧,分明是在讥笑。
“不不,夫人误会,枢榆县乃是通达之处自然不好随便占据此处土地,在下是想跟夫人讨莲华镇的一块地方。”
“莲华镇?”女子拿到唇边的茶盏停下了,垂下的眼睛抬起来看着堂下的卫恒瑞。
“是,咱们家主要种的是远志、防风、玉竹一类的药材,莲华镇哀浼湖旧湖底的土质刚好合适。只是,这哀浼湖如今有杈子围着,不许人进,在下这才斗胆前来叨扰。夫人,哀浼湖若是真的可以包给咱家,往后县里用药材不也方便?若是能有了什么收益,不管赚多赚少也定是要回馈县里的。”
“哀浼湖早年湖水咸涩,河床里的沙土如今是种不出东西的。”
“夫人且放心,咱家有调理土质的方法。”
“你们是什么字号?”
“卫记草堂,在沐城开的。”
“既是沐城的产业,不在天子脚下好好喝汤,跑到我这穷乡僻壤里作甚?”
“这不是想打通一下四方的销路,总不能只糗在一处不是?”
“你是掌柜的吗?”
“在下能说得算?”
“你说得算吗?”
“夫人放心,小的这次来带的草药也都在行栈里存着了,夫人您不妨去看看咱们货的成色?”
“你要我去看?”
“是诚心诚意地邀请夫人前去品鉴。”
“用不着,我不懂这个,再说——你们又不是做这个的。”
“哟夫人,您……”卫恒瑞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暗中打鼓。
“哀浼湖是吧?”
“是……对对,可否……”
县夫人“啪”地放下杯子打断了卫恒瑞的话,把卫恒瑞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着堂上,那位夫人已经拢着衣服往内间去了,边走边抛下一句:
“想谈事情,找你主子来。”
卫恒瑞手里还抱着人家的茶杯,傻坐在那看着女子款款走远了,一旁的小倌偏头看了他一眼,也转身进了屋子。
碰了一鼻子灰的卫恒瑞讪讪地起身出了门,正担心自己会不会找不到出去的路,可是一出门才刚领路的门房已经候在那里了。回路上卫恒瑞几次要同门房说话他却都全然不理,等到了门口那人便自顾地坐回原处,连句送别的客气话也没有。出师不利,卫恒瑞只得闷闷地出了宅门打道回府,回到了与孟怀蚩约定好碰头的地方。
隔间里头孟怀蚩正坐在那里喝茶,却见那卫小管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还不停地拿眼睛斜楞着自己。
“你这是怎的了?叫人欺负了?”孟怀蚩斟了茶给他,“呐,这回是热的了。”
卫恒瑞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抱着一只茶碗不吭声。
“行了行了,别使这副怪相,我又没强求你上来就办成事,你好好地说话,把那眉毛放下来,嘴上都能挂油瓶了。”
卫恒瑞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孟怀蚩听完后也是有些不明所以,在心里暗中猜测着那县夫人的意思,却见卫恒瑞在一旁依旧把嘴巴撅得老高。一问他,他支支吾吾地提到了县夫人身边那面首,边说边一副浑身不舒服的样子,嘴上也不住地埋怨。
“都是男子,你怕什么?”
“定祯是没见过世面,可是从来没有家里来客人了还这副扮相的,搁谁不得给唬住?老爷您真是的,从来只让咱们打头阵,每次都不落好,之前对石皓也是……”
卫恒瑞逞一时嘴快,想到啥说啥,原本主仆两个拌嘴也常常拿憨石皓打嚓,看他摸着后脑傻笑,可是这会儿话说出来之后卫恒瑞自己也愣住了,这才记起石皓已经不在了。主仆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好在这时,门口小二客官走了进来,口称客官有客人来访。
孟怀蚩叫小二把来人请进来,卫恒瑞一抬眼见了来人之后惊了一跳——这来的正是早些时候在县夫人外宅见到的那白面郎君,只是这会儿衣服穿得倒是极为周正。
见卫恒瑞脸色有异,再一看这人的风度气质,孟怀蚩便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果然这小郎君对着孟怀蚩施了一礼,自称是县府的面首。
“您有什么事吗?”孟怀蚩问他。
“您是要进哀浼湖的掌柜的吗?奴婢此来是想提醒您,明日去见夫人的时候记着,不要想着搪塞耍滑,夫人虽是一介女流,但也是历过事情的。”
“是你家夫人叫你来的吗?”孟怀蚩问他。
“奴婢是自己要来的。”
孟怀蚩没有说话,眼睛却盯着那小郎君看。对方也不躲不闪,迎着孟怀蚩的目光看了回去。
“你说的这些完全没有必要刻意跑过来一趟,你找我还有别的事情吧?”
“夫人的事情我向来不插嘴,但是我知道有些该来的事情如今终于来了。奴婢虽然只是一个家奴,却也要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只有事情尽快平稳地过去,咱们才能尽快好好过日子。”
“哦?你倒是说说,什么事情?”
那面首却好像踌躇了一下:
“奴婢虽为内子,但近年跟着夫人也见过不少的人,奴婢看得出你们不是想害人的。这有些话不该奴婢说的,奴婢就只能告诉您——夫人知道的事情比诸位想象中的要多,但是她无心这些,只想在其中赚足了钱,说到底就是为了一小家。这些年我们都平平静静地过来了,你们能来争哀浼湖的都是做大事的人,有什么事情别和我们计较。”
“我们是正经的行商之人,自然没有害人之心。”
“您是不想害人,但不是不会害人,只是不想多出事端。夫人若是应了您,你们今后大路平坦自然不会少了夫人的好处,可是如若不然的话,若是夫人挡了你的路,你们——也都不是善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奴婢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要保命。”
“你觉得我们是穷凶极恶之人吗?”
“您不是,但是您能带来穷凶极恶。”
“什么意思?”
“争斗已经开始了,您想进哀浼湖,可是已经有人占了先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日夜里。”
“是什么人?”
“远客,他们不日就可以进入哀浼湖。”
“可是你们家夫人还说明日要见我,莫非是在耍弄于我?”
“夫人没有玩弄人的闲情。”
“你到底什么意思,不如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奴婢说了,奴婢只求一平安,但在您与那一伙儿人之间奴婢是向着您的。夫人那里我自然会说去,可是她见了你之后你们怎么说奴婢却是管不了的。今日奴婢把该说的话说完,你们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
“这位公子,孟某能问一句,你为什么站在我们这一边?既然这事与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中间来?你刚刚说我们不会害家夫人又是什么意思?是有谁要害你家夫人吗?”
“有些东西问世从来只会带来灾祸,奴婢没别的想法,只是希望咱们这小家小户的,能够独善其身。”
“你们……是不是听说过什么故事——关于莲华镇的?”
“都是无稽之言——这位先生,你们来找夫人是为了不麻烦,夫人若是应了你们也是为了不麻烦,再与夫人见面时别把商贾那套计较用在夫人这里,夫人最不喜欢这个——告辞了。”
那小郎君说完之后不等对方回应,转身就走了。
卫恒瑞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眼见着那面首走了才小心翼翼地问孟怀蚩道:
“老爷,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啊?”
“这人说的什么意思啊?”
“你还在乎他说什么呢?我看你一点也不想知道,都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
“老爷您得厚道。”
“老爷吃的是泉客饭,不敢不厚道。”
“老爷,他说的那一伙儿人是什么人啊?”
“什么人?皇上的人呗。”
“咱们不才是皇上的人吗?”
“普天之下,都是皇上的人。”
“老爷您又卖关子……得了得了,您心里有主意就行,小的就给您跑跑腿,沏沏茶,您发达了别忘了小的就成。”
“小子哎,咱们这一趟,非得大出血不可。”
却说那面首口中提到昨日找县夫人的正是陆永霂两人,可确切地说非是琊岭大哥主动上门去找的人家,这里面也是阴差阳错。
这几日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热,枢榆县一带也燥得很,县里的这位老爷身子就一直也不爽利。昨日夜里,县太爷吃了晚饭之后又脘闷不舒,被家里人扶着在院子里头散步消食,只是转了半天老爷子仍旧“咿咿”地叫难受。枢榆县一向燥得很,夫人想着府衙院子里四墙围着不走风,便和伙计一起带着老爷子出门去巷子里过风。一时老爷难受夫人愁,迎面走来了陆永霂并着蒙屯。
蒙屯抬眼见对面有家丁搀扶着一个老头,老头虽然体态丰腴,衣着富贵,但是却面黄如蜡,他也不理会大哥在身边,直眉瞪眼地就上去问那老头是不是连日完谷不化,排便时泄时溏。
老头是个痴呆,便只是“咿咿”地叫着难受,一旁的县夫人一听这来人是个明白的,心里欢喜中带着几分怀疑,便只犹豫地说了个“正是”。蒙屯不等余人反应,一把抄起老头的手腕摸了摸他的脉门,道:
“这老头就是脾泄,给吃点玉露霜。”蒙屯也不管人家信不信自己,大大咧咧地自说自话,“回去你炒二两白术,抓一两五钱的陈皮,把四两莲肉去了心再炒四两苡仁,和糯米、绿豆、陈米、锅焦研末一起收好了,临要用的时后加点糖,喝得时候取二三两拿滚水冲着喝,喝个几次就好了。”说完转身就走。
“哎……且慢。”
那夫人叫住了蒙屯,旁边的家丁听见自家夫人叫赶忙上前去拦住了蒙屯。可是蒙屯见到有人拦着自己哪里管旁的,想也不想就抬手将人挥到一边。
蒙屯过去宰牛从来不用捆,一手按着角,一手“倏倏”地就顺着骨缝往下片肉,不管畜生是攻是退,叫得多么撕心裂肺,蒙八爷亦怡然自得。所以说蒙屯虽然学的心法不多,还多以守为主,但他手上的气力是寻常人无法招架的,几个拦路的家丁沾上他的手瞬时间就奔到墙脚里去了。
县府的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陆永霂却见这几人身份气度异于平头百姓,且当下没有恶意,便一抬手按住了蒙屯道:
“老八,老人家身体不好,你说得这样快谁记得住?”又转向女子道,“这位夫人,相逢即是有缘,我这兄弟旁的不行只是在医术上有几分造诣,不如到您府上去好好给老人家调理调理?”
那县夫人听见陆永霂开口才回过神来,暗中思索一番后敛衽道:
“如此妾身这里就谢过二位神医了。”
陆永霂就这样带着蒙屯被请进了县府里,成了正厅的座上宾。
进了府门,蒙屯给老爷瞧着病,又指挥着几个家丁抓药煎药,县夫人插不上手便与陆永霂说话。
“敢问这位神医您……”
“不敢神医,我这兄弟是学过几日医术,可是我却只是一散淡之人而已。夫人莫要与我客气,我在家里行六,您唤我老六就是。”
“如此,妾身问六爷的安。”
“您客气。”
“六爷是何许人也,来此地所为何事?”
“寻一处宝地,欲得一件宝物。”
“枢榆县一带的货运向来不错,六爷在这里用心倒是能找到宝物。”
“以枢榆县的现状确实配得上宝地一词,但是我听闻,当年的枢榆县比起西南面的莲华镇,可是毫无可比之处。”
“六爷对枢榆的历史倒是清楚。”县夫人笑着道。
“不清楚,这些都是街头巷尾听来的,还请夫人给鄙人讲一讲这莲华镇到底有什么往事?”
“天道有常,盛极必衰,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物尽其极则盛,物超其极则衰,自古如此。莲华镇本来只是一处寻常的镇子,却承担了超出它能承受的盛名,自然无法长久。这样的故事历朝历代太多了,妾身不善口舌,讲不出什么花样来逗六爷开心。”
陆永霂听了她的敷衍也不置可否,接着问道:
“这枢榆县与前朝有什么关联吗?”
“六爷,这话可不敢胡说。”
“那为何莲华镇里还保留着前朝的朱漆杈子,不许人进入?”
“世世代代都这样下来了,妾身一介女流,也是帮着老爷照看这一带的人,做事规矩一些总是没错。”
正说着来了个人,给两人换上了新茶,这人便是县夫人样的那个面首。陆永霂一打眼便看出了他风月中人的身份,却也没有必要点破。与此同时县夫人也观察着陆永霂的神色,但是也没说什么。
不露声色的一番交锋过后,一个跟着蒙屯的家丁过来说老爷的脾气已经顺过来了,才刚喝了点水,这会儿睡着了,说着蒙屯就大声小气地走了过来:
“妥了妥了,这还没到日子,你家老爷子也这么大年纪,以后少给他吃生冷东西。”说着自己拿起个杯子喝了口水。
“多谢,这位神医看着就豪爽,不想还这样细心。”县夫人道。
“世上本无糙人,只是人人的心细都不在一处,我这兄弟处处心粗,却偏偏细心在了正地方上。”
蒙屯得了大哥的夸奖,一时欣喜,话就多了起来:
“不就是调理个脾胃嘛,这算什么能耐?其实他这苶病也能治……”
“蒙屯,茶杯干了,给哥哥添点水。”
“好嘞。”
“外面院子里难得有几株草,这地方长出草来不容易,你出去看看有什么特别没有?以后用不用得上?”
“有吗?俺方才咋没看见?”说着走出去了。
县夫人微微一挑眉,眼中神色不定,慢慢开口道:
“人人的心细都不在一处,那这位先生,您的心细也蛮会挑地方的。”
“谢夫人赞赏,只是再怎么样恐怕也不如夫人您玲珑。”
“先生不是本地人,枢榆县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东西,您不妨告诉妾身,您到底为何而来呢?”
“夫人七窍玲珑,可否猜到我们因何而来?”
县夫人慢慢坐回椅子中去,缓缓开口道:
“六爷要寻宝,妾身不妨告诉你,莲华镇里确有宝贝,只是宝物这东西,一念为宝,一念成劫。”
“何而为宝?何而为劫呢?”
“都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得了至宝,自然要遭天下英豪的惦记。吉物也好,灾物也罢,英雄也好,恶人也罢,只要是招来祸事的。能找人了敌人的,就都不是宝物,就都不是良人。”
“夫人可曾豢养过玉魂?”
“魂玉难得,妾身没这个气运,对此只是有所耳闻。”
“夫人觉得豢养玉魂是凶是吉?”
“否极泰来。”
“那么劫难何尝不是如此?夫人如何知道这至宝问世以后不会造福四方呢?”
“趋心成两极,无始即无终。无论是至好还是至坏都有风险,为何不能放之任之,不去理会,维持现状呢?”
孟怀蚩没有理会县夫人话中的具体意思,却单单点了点她前面引的两句话:
“趋心成两极,无始亦无终。好偈语,夫人一定知道这两句话前面还有两句。”
县夫人闻听眼中有流光一闪而过,她看着陆永霂伸手揭开茶壶的盖子,从中拈出一片叶子,在指尖一弹,弹掉了上面的水珠,而后又抬眼看向了自己。二人对视着,一同道出了两句:
“种瓜安得豆,结怨岂得功。”
偈语补齐,二人彼此便心照不宣。面首在一旁看了看陆永霂,眼角飘过一道异色,却马上低下了头来。
“您……”
县夫人试探地问陆永霂的身份,陆永霂不语,将茶叶衔在口中吹出一段音调来。音符出了陆永霂的口落到县夫人的耳,化作几个字:
“琊岭,削禄关。”
那夫人闻声坐直了身子,颔首道:
“妾身延龄,出自琊岭风月门,许久不见永霂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