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南荣比遣散了左右近臣,独自坐在御花园的旁逸亭里。亭里宫人们已经生好了红泥小炉,温上了流玉酿,桌上也备好了酒器。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
南荣比的流玉酿是从琊岭上带回来的,是师父的手艺。出酒时一开蜡封,有形的酒香结成了雾打浇漓里缓缓盘旋出来,散去之后露出嫩绿的酒汤。南荣比斟上两盏酒,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湖灯一边轻叩起石桌。远处辰时的更漏一响,就见有细碎的雪影映着微弱的灯晕越来越密,再一抬眼,已是大雪纷飞之景。南荣比心念一动,凑出两句:
“雪作杨花穿堂柳,却道人间食盐肥。”
一语才落,就听亭外传来赞声:
“二哥好诗兴,这风花雪月乃是大雅之景,茶米油盐却是至俗之物,却不知作下这句子的二哥是个心忧百姓的仁人雅士,还是个暴殄天物的媚雅之徒?”闻声望去,浴雪徐行而至的正是前来赴约的慎卑洁。
南荣比清摇着脑袋,浅笑着谑道:
“雅士也只是士,这词用在朕这个皇帝身上怕是不妥吧。”
“是不妥,”慎卑洁从容地掸了掸毳衣上的湿雪,坐下来道,“既然陛下不是雅士那就是后者了?”
“哈哈,”南荣比笑着用手点着对方的胸口,笑骂道,“你这大逆不道之徒。”
“臣弟是个大逆不道的,可臣弟这个大逆不道比起落‘海’为寇应该还算是轻的?”
“唉,草寇变海寇,他到也不算忘本。”
二人相视,大笑起来,又对饮下一杯。
酒曰流玉酿,入口清冽绵软,似吞一口云雾抵在了喉头,隐隐地带着一点清苦、一点艰涩。把酒在嘴里打几个转儿咽下去,这几个转儿的功夫就已经叫人有些迫不及待。可是真的咽了下去,又生出一丝不舍,一丝后悔,只想再把酒回到嘴里多品几品,恨自己怎么这么快就咽进了肠胃。
酒下了肚以后合上牙关,慢慢把胸中的气呼出,就有余香在唇齿心脾间缱绻往回——才刚只是尝着它口感好,真滋味这会儿才出来。酒好似有股子花香味,却说不上是哪一种香,嘴里像是三月三进了青君的大园子,什么香都沾一点,什么香又都说不出来。千回百转,缠绵悱恻,萦绕迂回,曲折委婉,一口下去还想马上再来一口,却怎么也不解恨,心里有千般的喜欢说不出,只留下了万种的委屈来。
“流玉酿喝着叫人委屈,不是帝王酒。”慎卑洁叹气道。
“做帝王前还不能解其中滋味。”南荣比接口道。
“如此说来臣弟便将这就喝糟蹋了。”
“世间委屈却是千千种,异时异人只是委屈的不同罢了。”
二人沉吟一会儿,却不再说酒,将今天白日朝堂上的事情端了出来。
“郑洵甄既除,对朝中贪赃枉法之事大抵可以有个震慑。借此海寇契机,加上之前几年寻芳节和评定赘芳录时从岭上传回的消息,朝中的大臣们二哥可以看个究竟了。”
“陈喻远是个忠臣,可惜沉稳有余变通不足,遇事墨守成规还有些刻板,过些日子弄去礼部做个闲官养老吧。”
“陈老与贾旨丰算是一对活宝。这个贾旨丰是世家出身,入仕前常去损福关问道,当初还差点破格招进关里赘芳,只是他那时已金榜题名便没有走赘芳的路子。这人在朝堂上插科打诨的倒也耳聪目慧,他早早就发现了郑洵甄与海寇中一些头目态度暧昧,假装不经意地与我说过。今日借早朝的功夫查郑洵甄的事情,朝堂上原本只有你我知道,可他却在话里话外察觉出了味道。他假意诽谤陈老收受好处,把众人引过来之后却又不明说,又将话头全推到了我的身上,到时候不管哪一方失利他都只是得个搅混水的名头,是真正的明哲保身,也是不失巧妙。”
“就是这样朕才生气,他是言官,就该抬着棺材上朝来劝朕严惩郑洵甄,可他却听着朕的话锋虚与委蛇,他……唉。”南荣比说着又叹气道,“可他若是真的抬着棺材上朝,保不齐不等开口就被朕先轰出去了。这些年朕做皇帝,感觉自己变了许多……不提也罢,贾旨丰这人表面上总是假借着与陈喻远相争规避风头,看起来装痴作傻口无遮拦,但其实是个聪明人。”
“他是个聪明人……另外,今年这位赘芳录卷首比起以前岭上来的那些公子可是聪明得多啊。文采上我看了,颇有陈喻远当年的风韵。而且,他比那陈老爷子可是聪明得不只一星半点。”
“这人初上朝廷,看起来不不党不私却处处都不得罪人。过去的赘芳秀才出岭要么是不谙世故要么是知世故而不世故,这个人是怎么来的?前些日子怪乱的,朕也没有好好问过你,赘芳录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前岭点中的那个人又有什么名堂?”
“这个鸾哕公子的确是阴差阳错,后面的事情我都没参与,是中岭的人主持的,这个鸾哕公子也是他们定的。”
“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
“寻芳节前那会儿我照例回岭上拦花举的道,听见一个秀才填了句寒棠调——他说的那两句可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我心里头一惊,就给了他个名头叫未晞斋的人多注意一下,可是叫几个鉴芳官知道了,他们就抱着各自的心思都要点他做卷首。”
“你那天急着还朝是为这个事情?”
“当时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只给您传来信,没有让别人乱说,谁知道那鉴芳官一闹还是叫北城知道了。你传话过来说海寇已至,我便知道你起了疑心,又怕前岭的兄弟们生出什么是非,连夜请蔺斋主出关亲自试探那人深浅。那人招称是进岭前有人给了他两句寒棠调,说只要见我的时候背出来就能在损福关得一席之地。那时我便猜测十弟根本不在岭上,是声东击西,猜他是来了沐城,这才急急忙忙要回宫。”
“撕破脸归撕破脸,可是十弟总不至于真对我们怎么样吧?”
“我自然不是担心十弟对您如何,而是觉得事情有几分蹊跷——这消息传得时间可是不对,臣弟封锁了消息,只把话传给了您一人,可是您没收到臣弟的消息,却从外人口中得知了。”
“你的意思是……”
“子规鸟会把自己的卵产在别的巢里,是因为它没有自己的巢。我们做不了子规,因为我们有后顾之忧。”
“你觉得我们的巢里也有异卵?”
“不能不防——还有,臣弟在北城时见到郑洵甄了,他居然从鹤徕孟家的家宅后门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你是说郑洵甄与鲛石还有关系?”
“郑洵甄倒是不会,此人见利忘义,利用尚可,不足以过多接触,没有人会对他托以重任。但是鹤徕的人恐怕不能全听全信,日后我们也得有个懂行的人。”
“鲛石的事情没有人懂得过大哥,可是大哥闭关研究入音,如今都第三年了,真是……大哥的这个性子,咱们也没有办法。说起来,这琊岭上上下下,真正实实在在在帮着朕的也只有你了。”
“二哥言重了。”
“眼下琊岭以及朝中宫中的人咱们都不能完全相信,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稳住阵脚,鲛石的事情且要从长计议。那日还朝你急三火四的,若让人看见以为我们乱了可就不好,以后还是要慎重。”
“不在原野久了,遇事就像惊弓之鸟,是臣弟唐突。”
“朕何尝不是,多年不见故人定是厚积而来。现在我们在明,唯有磨砺以须。”
“那个岳行枚就是二哥要磨的砺?”
“他年纪轻轻文武两下都能服众,最关键的是不骄不躁。朕叫他在翰林院抄书想试试他的心性,没想到这份枯燥差事他不但沉心做了下来,还在前些年翻刻的旧兵法里面挑出十八处纰漏,他日若积累些实战经验,倒是个帅才。许他上朝听政也是想看看他的远见,这些日子下来倒是没叫朕失望。”
“二哥是想叫岳行枚做武官?”
“负荆老了,不宜在外出拼杀了。何况他有些喜欢拼蛮力,兵法上略输几分,近年打起仗来消耗甚大。从前阵子报来的战报上来看他似乎更莽撞了,能得此战果一来是有天助之嫌,二来朕听闻,西域几个小国正在商议联盟事宜,暂时无心战事。眼下种种都不是长久之计,藩国结盟之事若非谣传,日后要是真成了气候,咱们现在吃进来的怕早晚要吐回去。外人说他们是乌合之众,可朕不能掉以轻心。”
“负荆将军也该收回来了,咱们当年吞了他们晏家万顷的封地,还是要提防小心。依臣弟只见,眼下海寇猖獗,不如将将军调到海边去。以老将军的性子乍一不用他少不了来回言语上拉扯,这般迂回一下或有意外的效果。”
“如此甚好。”
“二哥刚刚的意思是有意让岳行枚接老将军的班?”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西域一战是迟早的事情。这个岳噤文韬武略都不同凡响,尚且性子刚而不烈,沉而不讷,不能不叫朕起惜才之心。只是一来岳噤尚且年轻,有自己的性子,还需要历练;二来……这个人只说自己同着师父长大,也不知道父母是谁,我倒是担心以后生出什么事端。”
“索性西域一时半会闹不出什么名堂,负荆将军尚还有心有力,若是晢曜还在……可惜了。”
“若晢曜还在,十弟也不会与朕们决裂,也不会给朕出这么多难题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不再说话,两坛子酒很快见底了,慎卑洁摇摇晃晃地起身告辞。南荣比站起来也觉得就有些上头,便想去园子里走一走,赏雪消酒。
正走着,却听身后结着薄冰的湖里似乎响起了一阵唼喋声,像是有什么惊了水底的睡鱼。南荣比回头要看,却被一支小剑“嗖”地奔脑后而来。他伸出右手两指“啪”地将箭夹住,箭被夹住后又向前移了半寸,箭尖堪堪浮插进他脑后的发丛里。
映着雪光,绿筱削尖制成的箭蒙着一层寒意,箭尾光秃秃的没有箭羽。南荣比把箭握在手里,看向雪风湍急的虚空:
“你回来了。”
折寿关的少食茶馆里此刻清清冷冷,不是捕鲛的季节就更没有什么人愿意来这个乏味的茶馆,玄武下瞎眼老头的琴声都显得更加悲凉可怜。窗外裹着湿雪的冷雨被夹在阴郁的邪风里,从无常戈壁的深处鬼叫一般传来,到了岭前似乎生出了一丝的踌躇,不再忙着向前,反而缠绕起了隘口下孤零零的小楼。
“小九,损福关新来的人请你去见见,这都两个月了,去看看吧。”茶馆大堂里,换上了冬衣的小二支起火炉,难得地没有煮茶而是温了一壶酒。
“沐城里面还在说鲛石案的本子吗?”玖天风没有接小二的话茬,反问了一句。
“肯定还说着,等说完早着呢,说完这一出,还要说后面的。”
“那我就去听听书。”
“去什么去,大冷的天你着了凉老子不给你熬汤药。”蒙屯搂着膀子走到大门口,把从无常戈壁挤进来的风关在了外面。
小二劝天风道:“风停了你从损福关取道,看看新人再说。”
天风一脸的不以为意:“绕远,我直奔前岭去,不走那边。”
小二又劝:“半盏茶的功夫,你到老师父那里落一脚。”
天风道:“听说难民都快到了北城口了,我得替朝廷效效力。”
“呵,效力”小二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有你四哥在,哪用得着你?”
“就是有四哥在,小九更要去看看热闹啊。”
“你这丫头,拿人命当儿戏啊?”
“小二哥哥啊,您真是跑堂跑久了当天下太平,亏你住在小鬼门,还跟我来什么人命关天。再说了,我若是真的惦记着人命就更不能由着我四哥胡来了,他可是把大哥的命都当儿戏呢。”正说着,玄武下的老头颤巍巍地颤了几个拍子的弓。
“哈哈提起四哥干的那些事俺就想乐,”蒙屯封好门也扯过条凳也坐到火炉边上,“要不怎么叫四哥去宫里,留咱小二哥在这喝西北风啊。”
“四哥是能谋天下的谋士,六哥是会打胜仗的军师。所以四哥在北城陪王伴驾,六哥只能在茶馆里面做个跑堂。”
“嘿你这丫头,少食茶馆这堂你四哥他就跑不了。”说着唱起了琊岭的七个师门,“德和天下君子道,坤以简能风月门。止戈为武睽豫道,悬壶济世神农门。观世不语临渊道,止于至善亢龙门。更有一门名希声,希声门下有旁门。大智如愚是正道,智周万物纫水决。入世出世七门道,为舟作楫渡野人。”
玖天风道:“‘大智如愚是正道,智周万物纫水决。’说是这样,但是四哥的很多做法却像流氓的行当,只是这些流氓行当用拟旨的那套文绉绉的说辞一说,往各处落下去,着实把这破烂江山收拾得不错。”
蒙屯见牙不见眼地说道:“俺听说了,前些日子四哥为了收地学着以前哪个皇帝把那些侯爷家的半大小子都封了王,说这样他们大了以后互相干仗就不用咱们收拾了,结果好说不说地遇上了个生不出孩子的王妃。四哥愣是拿做法事当引子,把乾凌观的一批风月姑子给送了过去。带去点的香烛不是檀香是蓝鲛香,把老王爷直接折腾得蹬腿了。嘿,这下也不用等他的娃子长大了,直接齐活。”
小二道:“四哥拜的是希声门正堂堂下,讲得是大智若愚,行事看起来荒唐无道却总是直击七寸,这一点上我不如他。当初若不是四哥做大局部署,那明堂上的龙椅可是没那么好坐的。”
“小二哥哥的纫水决也不是一般人修得的,战机部署上比四哥机灵。其实比起正堂的大师父,偏堂那小老头智周万物那套反而更得小九心意。”
“这琊岭上下也就只你敢这般唤我那师父,话说师父的纫水决修得真乃出神入化,我的功夫只在‘柔’,师父的功夫却是‘韧’。我遇事可保全自己,师父却是蓄他人之力于不动神色间还彼之身。”
“所以说小二哥哥的师父境界还是不如大师父,”玖天风道,“这可不是小九说的,是未晞斋以前那个神叨老头儿说的,他说希声门大师父是真的上善若水,小二哥哥的师父一心想着以牙还牙,乃是旁门左道。”
小二笑道:“老斋主所言不虚。”
“其实上善如水没什么好的,”玖天风扁了扁嘴,“还不是怕四哥负责鲛石的事情出了差错才叫小二哥哥驻守小鬼门的,这四哥别哪天看我值钱,再把我给卖了。”
蒙屯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一口喝干杯里的茶戏谑道:
“小二哥你当初不在前岭不知道这桩事,俺们四哥这人读了大半辈子的圣贤书全他爷爷的读进狗肚子里去了,邪性得很。那会儿我和小九还在前岭,有个人要花一大票金银买俺大哥的命,找到了俺四哥手底下的人,想要挑拨离间……那人不愧是我四哥调教出来的,当场他就把定钱给收了。”
天风也笑着说道:“听说那小兄弟拿了钱乐呵呵地就找哥哥们邀功来了,说白给关上赚了一大笔银子,仰着下巴颏就等着领赏。”
小二也笑道:“哟,这咱四爷还真会调教人,知道要干拿钱不干活,只是这小喽啰怕是还不了解他家四爷爷。”
“那可不是!俺四哥听说这事当场一拍桌子,乍一起来给俺三哥都吓一跳。四哥一把抢过那定金的银票就揣怀里了,然后拽着他手底下那人就出了门,把俺三哥晾在太师椅上直楞眼。”
玖天风又接口道:“谁能料到四哥是嫌手底下这人只拿了定金回来,把尾款落下了。他叫人把那买凶的人家叫来,说一天之内不见尾款就把这事告诉咱们大爷,还说到时候自己肯定得奉大哥的命谁给的钱就杀回去。把买凶那人吓的,赶紧凑钱补齐了尾款。最有意思的是后面,大哥自然是要对想害自己的人赶尽杀绝,可是四哥不许他,说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不能不做数。四哥当时说了,咱们要是杀了他属于毁约,可他要是自己死了那咱们也没办法。就在江湖上撒了帖子,说他家藏了大量龙绡和鲛骨,没过两天他家就被抄干净了,连条狗都没剩下。”
三人笑得更加欢畅了。说话间楼上下来一个人,是昨日从鲛漓湖回来的,他见楼下这样热闹便抱了抱拳出声询问。小二笑着起身问客官要什么,那人说伙计们抱怨屋里冷想讨个火炉,小二便上楼给他置办去了。下来的人见玖天风在堂里便没急着回房,坐到了桌前说要讨一杯水酒。蒙屯听了大手就伸过去要给人家斟酒,被天风一巴掌拍了回去,亲自伺候了那人一杯。
“邬爷,您去的时候我没见到您怪可惜的,不知道您这个时候您去鲛漓湖作甚?您说您要是腿脚慢一慢晚两天回来,岂不是要冻在戈壁滩上?那还要等开春化开了,小九才能去捡你们回来。”
邬爷哈哈一笑,喝了酒答道:“这还不是因为我们掌柜的,咱尾派的生意这几年不好做,鲛尾越来越不好剥,掌柜的就想找找别的路子。可你也知道,这盐铁的生意全叫北城收了去,再没有什么比得上开泉坊赚钱。泉客做久了,咱掌柜也就看不上其他的那些买卖了。”
“这个自然,能做泉客的都是真正的英雄豪杰,这曾经沧海难为水,当了英雄的人哪还看得上旁的?那小九刚刚在后院看见的那些坛子就是大掌柜的路子了吧,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宝贝?”
“没什么宝贝的,就是些鲛漓湖的水。”
“鲛漓湖的水?这小九就不懂了,那玩意儿也不能喝,要它作甚?”
“谁知道呢?过去咱们捕鲛回去总要打一些湖水,过戈壁的时候好能给给鲛人沾一沾身子。前些日子伙计们刚赶湖回去,买鲛的都还没上门呢就有人过来把剩下的水都给买走了,也没说要湖水做什么。后来又有不少店家也登门要买,我们掌柜的就想了,开门做生意,有主顾要就不能叫人跑空,便让我带人趁着天没彻底冷下来之前再走一遭。谁知道这老天爷说翻脸就翻脸,一路上冻坏了几个坛子,我们兄弟几个都险些没折在路上。”
“掌柜的真是不疼人,来邬爷,您再喝杯温酒。咱们蒙大厨前些日子新酿了碧鲛酒,小二已经在后面温上了,过会儿给伙计们送上去。”
又闲话了几句小二就下楼来说炉子已经填好,邬爷便告辞天风上楼去了。小二下来后去后厨拿了一坛酒,双手按在坛子上微微运气,不大会儿坛子仍旧冰冷,可里面的酒却温热了起来。
送了酒回来,小二见堂里剩下蒙屯一个人呆坐着喝酒心中一惊:
“怎么回事?小九到底是去沐城了?”
“才刚说尾派突然要买鲛漓水肯定是有啥阴谋,就说要去宫里头找她二哥报信。”
小二却难得地变了脸:
“你说刚才好不容易劝好了……你说这话你也信?你怎的不拦她?”
“俺说你这人也是,人家不愿意见不愿意见你非得叫人家见。见完了她伤心你就痛快了?”
“你这憨货!我会不懂?北面来的消息,十弟在四哥那里虚晃一招,其实根本就没来岭上,保不齐这会儿人就在沐城。我就是怕她撞过去才百般劝她去中岭,叫她找点事做好别多想。”
“一直不都是你左一句又一句地明里暗里叫她去劝老十吗?你这能怪俺吗?中岭来消息你咋不告诉俺?再说咱九妹妹啥时候听过咱们的话,你越劝她不是越拧?这可怎么话儿说的?哎呦,这可怎么话儿说的?”
“算了,早早晚晚的事。”
小二没再说话,用力推开了紧闭的窗牖,打着旋儿的风携着冷雨寒冰砸向了窗棂。风带着雪撞进屋里,炉火着寒“噗噗”地作了几声响。
“这场雪,算是把琊岭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