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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听到手机铃声,韩青青心里一震,知道郝书成的汽车已经来到村头。韩青青往前走了几步,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她来到了门前,立住脚举目朝她望着,并没有人跟了上来。韩青青下意识地加快了步子,朝着巷口走去。她家距离郝书成停车的地方要远一点,途中还要路过杨宝林的家门口,韩青青心里有点急慌,只怕有人发现她要离开。当经过杨宝林家大门的时候,她再次看见了大门上火红的对联和门楣上“天作之合”四个字,韩青青恨恨地咬了咬牙,步子迈得更快了。由于韩青青回家搅了杨宝林和韩佩佩的婚宴,巷子里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韩青青走过时,人们都用惊讶的眼光望着她,不知道韩青青急急地要去哪里,也没有人主动和韩青青说话。当韩青青经过翠芬婆家门口时,翠芬立即跑上前来,想和韩青青说话,还没等翠芬开口,韩青青立住了脚,对翠芬说,翠芬,有啥话等我回来后咱们再说,我现在要去我外婆家看我儿子。说完就又往前走了,翠芬望着匆匆走远的韩青青,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就这样眼看着韩青青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东头的小坡下面。

韩青青走下巷口朝北拐了个弯,发现这里没有人,便不由自主地小跑了起来。她一口气跑到了郝书成汽车跟前,这时郝书成已经将车门打开了,韩青青直接坐上了车。一关上车门,韩青青就说了句,快,赶快离开。郝书成看见韩青青的脸色很灰败,神情很紧张,也没说什么话,立刻踩了一脚油门,汽车便嗖地蹿了出去。

按照韩青青本来的想法,她实在太想自己的儿子了,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去看儿子一眼的,甚至有可能的话,她还打算将虎子带走放在自己身边,从此由她来养。应该说,这些年来,是儿子支撑着她走到了今天,儿子就是他的命根子。如今狗东西杨宝林图了新欢,和不要脸的韩佩佩勾搭到了一起,那还会有儿子的好日子过?人常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韩青青想,可怜的虎子从此要遭难了,也就觉得儿子愈发地恓惶了。韩青青对郝书成说,哎停停,先不要下沟,往回拐朝北开,去崔家峁村一趟。郝书成愣怔了一下,刹住车说,去崔家峁做啥?韩青青沉吟了一下说,我要去看我的儿子。郝书成说,崔家峁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方不能走汽车,去不了的。韩青青望着郝书成,眼睛里突然滚下了泪水。郝书成说,真的青青,不是我不愿意去,是车跑又不是我跑,路再远我也不怕。只是去崔家峁的路全是羊肠小道,根本不能行车……韩青青只管流泪,不说话了。郝书成说,那怎么办?韩青青还只是流泪。郝书成说,要不这样,我在这里等你,你步行着快去快回怎么样?韩青青本来心情就既气愤,又紧张,现在又看不成儿子,止不住一股悲伤又从心中升起了,刹那间就失声痛哭了起来。郝书成不知道韩青青究竟怎么了,一时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郝书成说,要不咱们把车停在路边,我陪你一起去。韩青青只是哭,不说话。郝书成说,快做决定吧青青,这里离村里很近,要是让人看见……听郝书成这样说,韩青青一激灵,马上抬起泪脸,咬了咬牙朝郝书成说,不去了,上县城吧。郝书成望着韩青青,顿了顿神,那神情仿佛说,真的不去崔家峁了吗?韩青青说,开吧,去县城。郝书成这才继续将车朝着坡下开动了。郝书成一边开车一边说,饭给你带来了,两个肉夹馍,两瓶矿泉水,放在你前面的手套箱,快拿出来吃吧。韩青青坐在副驾驶座上,依然哭得嗨啦啦的,不吱声。郝书成说,甭哭了青青,这次没看成,下次回来再看不也一样?不料韩青青却跄了句,你倒说了个轻巧。郝书成落了个倒憋气,不再吭声了,良久却说,赶紧吃饭吧,总饿着怎么成?韩青青气呼呼地说,不想吃。

两个人再没有说话,只有汽车奔跑的声音在响。十多分钟后,韩青青停止了哭泣。她从包里取出湿巾,将自己的脸和手擦了擦,然后拉开手套箱,打开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接着又取出一个肉夹馍,大口地吃起来。待到水也喝了饭也吃了,韩青青觉得自己的身心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又用纸巾擦了擦嘴和手,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郝书成,刚才是我不好,你不要介意。郝书成扑哧笑了,说,终于缓过劲儿来了?看你刚才的样子,泪涟涟而又凶巴巴,可真把我吓了一跳。韩青青说,去你的,你说话总是那么夸张。郝书成说,一口气喝了那么多矿泉水,也不怕冰着?韩青青说,一肚子都是火。郝书成说,现在说吧,家里发生啥事了?韩青青看了郝书成一眼,说,没发生什么事。郝书成说,不值得给我说还是不好意思说?今天是啥时节?腊月二十八!全国的人都撒开脚丫子往家里跑哩,可你韩青青,到家里饭没吃一口,脚没歇一阵,就又转头哭着出门了,能是没发生事情吗?说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你。郝书成这样说,韩青青忍不住又哭了。郝书成说,到底怎么了?韩青青顿了顿,恨恨地说,我那口子他在外面……有人了……郝书成哦了一声,半天说,眼下已经大年根根儿了,你准备去哪里?韩青青说,去省城,回单位。这时韩青青手机响了,韩青青取出手机,看见是杨宝林打来的,直后悔一上车忘了关手机,立即掐断呼叫,接着就将手机关了。郝书成说,过年单位不会有人吧?冷冷清清一个人呆那里不难受吗?韩青青说,至少省城有我的小租屋,不会饿着冻着的。郝书成说,你不怕家里人去那里找你?韩青青不说话了。这时,郝书成突然将他的右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韩青青的左手,温情地说,青青,不要难过了,也不要去省城了,去我家吧,我家去年搬到了县城,房子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先在我家里把年过了,然后再做打算好不好?任郝书成抓着自己的手,韩青青没动,却说,那怎么成?我待在你家,你家里还能过好年吗?郝书成说,我家里就我和我爸我妈,没有其他人,保证会让你安安静静地过个年。韩青青说,让一个年轻女人待你家过年,就不怕旁人说你闲话?郝书成说,青青我不怕,啥也不怕,我本来就爱你,至今依然爱着你……既然他已经那样了,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俄而又说,青青你放心,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一定会视他如同己出……这时韩青青从郝书成手里将自己的手拿开,说,书成,不要说话了,专心开车。接着两个人就不吱声了,车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拘谨。车子过了县城西河大桥,这时郝书成说,马上就到县城了,直接去我家里好不好?韩青青想了想,说,谢谢你书成,就送我去车站吧。郝书成说,四点多了,恐怕没有车了。韩青青说,就去车站吧。

郝书成只好将韩青青送到汽车站。还好,春运加开了好几班车,五点钟正好有一趟开往市里,韩青青下车时,从包里取出二百块钱,趁郝书成没注意,塞在了出租车的手套箱。韩青青和郝书成下车后,韩青青说,谢谢你郝书成,为了帮助我耽搁了你一天生意,真对不起。郝书成没有说话,突然张开双臂将韩青青紧紧抱住,有点哽咽地说,青青,难道你真的看不上我郝书成吗?我并不比谁差啊青青。这时韩青青也将郝书成抱住,拍着郝书成的脊背说,书成你很好,尤其经过今天,觉得你真的很好。但是书成,我太累了,我得很快离开这里。再说了,我真的不值得你爱,我是一个漂泊的女人,你应该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妻子。郝书成说,但是我爱你,真的爱你啊青青。韩青青放开郝书成,说,赶快忙你的去吧,不要管我了,我马上就要上车了。郝书成跑过去为韩青青买好车票,将韩青青送上班车,就在班车开动的那一刻,韩青青看见,郝书成呆呆地望着她,眼睛里充满了不舍,这让韩青青止不住心头一热。郝书成跟着汽车跑了几步,突然喊道,青青,青青……韩青青忽然低下头,忍不住泪水又夺眶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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