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最毒辣的日头高悬在天空。无瑕从伍府出来就往赊贷行的方向去。街上的叫卖声在强烈的日光下被发酵成令人有些气闷的嘈杂声。无瑕一路用手遮着额头,快步走着。忽然旁边“唉哟”一声,原来是路过的白发老媪摔倒在地上。无瑕见状赶紧上前去搀扶。“老奶奶,你没事吧?”无瑕扶起老媪,帮老媪掸着身上的灰,关切问道。
“唉哟,我的脚,我的脚……”老媪用手抓着自己的腿,表情痛苦地直不起腰来。
无瑕担忧地皱起眉头:“扭到脚了吗?这可怎么办……啊,对了,街那头好像有家药铺,老奶奶,我扶你去药铺吧?”
“不用,不用。”老媪摆了摆手,顺手指着前面小巷子,“我家就在那巷子里,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小姑娘,你行行好,把我扶回家就行了。我家老伴儿也是学过医的,懂一些跌打损伤的疗法,用咱家自制的药酒涂抹,伤好得快。你把我送回家就好了,行吗?”
无瑕看了看前面巷子,又看了看老人家。这大热的天,又是个白发苍苍扭了脚的老人,无瑕觉得自己也没理由拒绝,欣然点头:“没问题。来,老奶奶,我扶着你,你慢点儿。”
“哎,好。”老媪跟无瑕聊着天,问了无瑕一些家长里短的情况。要说方圆赊贷行在长安城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老媪听说无瑕是无盐淡的女儿,连声夸赞。拐进小巷子,往前走了不久,就看见几户人家,老媪指着其中一间,说她家到了,还邀请无瑕留下来喝杯茶。无瑕想到家里的教导,不敢轻易在别人家逗留,于是婉言谢绝了。老媪也没强留,笑着给无瑕指门。
无瑕道过别,转身朝门口走去,谁知刚一迈步,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个大汉,用布条捂住她的嘴。
无瑕吃了一惊,拼命挥动双手,双腿不停踢地,也没办法从大汉手里挣脱出来。那布条上不知抹了什么东西,无瑕挣扎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大汉确定无瑕晕倒了,抬起头来对老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满意地说:“嘿嘿,又搞定一个,还是娘的方法高明啊!”
老太太一改先前孱弱的姿态,一脸傲慢地冷笑了一声:“也不看看老娘是谁!好了,别多说,先把这丫头捆起来,我看她挺机灵,千万别让人跑了。”
“知道,娘。”大汉点点头,似乎是很满意的样子,“这丫头长得水灵,卖到匈奴那边去,指不定能卖个什么好价钱呢!”
老媪不屑地瞥了一眼大汉,骂道:“我说虎子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你知道这丫头什么人?她爹可是富甲一方的子钱家无盐淡!我告诉你,这次咱们做得好可就赚大了。要是能从无盐淡那里弄一笔钱来,咱们日后就不愁吃不愁穿,犯不着再冒着杀头的危险干这营生了。懂不懂啊你?”
大汉闻言,眼睛顿时发亮,连连点头:“无盐淡的女儿?那可是一块肥肉啊……不,是好大一块金子!”顿了顿,大汉又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娘啊,我听说这无盐淡一家跟伍记丝绸店走得很近,那伍育之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咱们要是绑了无盐淡家的闺女,伍育之那边会不会……”
“伍育之?哼,他背地里干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勾当!借着为皇室铸阳陵冥币的旗号,竟敢光明正大地盗铸钱币,用不了多久,朝廷就得收拾他了。他要是敢坏老娘的好事,老娘也不会让他好过。”老媪的眼里闪烁着精光,在椅子上盘腿坐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忽然,她两束目光凝聚了,透出一股子狡黠的意味。她把大汉叫过来:“虎子,过来,听我说。你把人先送到后面单独关起来,别和柴房里那些关在一起,然后你去豆豉店,跟那姓魏的说……”
老媪凑在这名叫虎子大汉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些话,大汉一会儿表情疑惑,一会儿又连连点头。听完老媪的话,大汉眉开眼笑,不怀好意地说:“娘这招可真是高啊。我看那伍育之这次怎么应付!”
“好了,别拍马屁了,赶紧办事去!”老媪得意地笑了一下,就把大汉打发走了。
厨房里在准备着晚饭,伍育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管家跟在后面向伍育之汇报账目,先是正常的丝绸经营,说完之后,管家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至于硬货那边,比起上个月,我们又增加了不少收入,至少有这个数。”管家用手比画了一个“三”。
伍育之被天气闹得烦闷的心情仿佛因为这个舒缓了不少,脸上现出丁点儿满意的笑容:“如今这长安城的硬货市场,一大半都在我伍育之的掌控下了。用不了多久,我的那些对手们就该一个个卷铺盖滚蛋了!”伍育之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将手掌握成了拳头,仿佛是要将他所说的人和事都捏在自己的掌心。
管家在旁边一个劲儿点头说:“是啊,自从这二爷上次研制出铜范以后,比起以前用陶范,咱们铸币的效率的确提高了不少。不得不说,二爷在铸币方面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只要有二爷在,哪家敢跟咱们抢风头?”
“任英的确是个人才,只可惜,他的心始终不能跟咱们完全在同一条线上。他答应为我铸币,全是看在使君的份儿上。如果不是我伍育之能够为他们父子提供一份安全保障,他是决计不会留在伍府这么久。这么多年了,使君现在也长大了,我只怕咱们就留不住这父子俩了。”伍育之一边说着,一边在盘算着什么,似乎是想要一个好方法来解决他刚说的问题。
这会儿,前院有家丁过来禀告,无盐淡家来人,说是来接无瑕回家。
“无瑕丫头没有到家吗?”伍育之还有点惊奇,转头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也不敢确定,挠着头说:“无瑕小姐中午的时候好像是来找过使君小少爷了,俩人指不定在哪儿玩呢!”
伍育之听了,便对家丁说:“你去告诉外面的人,我这就去使君那儿看看,待会儿我会让人将无瑕送回去的,让他们回去转告子钱家,不用担心。”
下人答应着退下了,伍育之即刻去院子里找使君。他本以为使君和无瑕大概是在院里玩耍,但转了一圈不见人,便顺手拉了个丫鬟过来问,那丫鬟说使君正在他自己房间里呆着呢,倒也没看见小无瑕也在。伍育之心头有几分疑惑,还是自己走去使君房间看情况,果然没有看见无瑕。
使君见伍育之来自己这边找无瑕,还有些惊讶:“无瑕妹妹?她中午时候是来过,大概是刚吃过饭不久,午时过一刻的样子,但是我手里头有事,就让她自己去玩了。怎么,她还没回家?”
伍育之听使君这么一说,忽然担心起来。他赶紧吩咐管家派些人手去找人,使君也带着人到他们经常玩耍的地方去寻无瑕。伍育之没有立马告诉无盐淡,省得无盐淡瞎担心,他本以为顶多是那丫头跟着小伙伴玩疯了,一时忘了时辰,转几圈就能找到无瑕。但是一大群人在外面街上溜达了好久,愣是没找见无瑕的身影,四下打听,午时那段时间街上也不太有人来往,不曾有人能记得是否见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使君和伍育之都开始担心起来。
众人搜索了一圈,还是没找见无瑕,又回到丝绸店的大厅里,派人去通知了无盐淡。无盐淡一听到消息,气血上涌,眼前发黑,还是钱串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伍育之深知无盐淡会因此急火攻心乱了方寸,特意嘱咐手下劝无盐淡稍安勿躁,伍府已派出人手寻找无瑕,有消息第一时间就过来通知赊贷行。
“最近长安城里本就不太平,听说有好几户人家的孩子都失踪了,无瑕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郭解紧皱着眉头,瞅了瞅大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他究竟想要说什么,客厅里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我看咱们还是先报官好了。无瑕这丫头平时都听话,不会到处乱跑,今儿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指不定真出了什么事。不过咱们也不要自己吓自己,也有可能她只是在外面玩久了点,一切都得等有线索了才好说。”英卓提议说。
当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其他人也只能同意,派人去报了官,一方面等着官府的消息,一方面也加派人手去寻人。使君见无盐淡着急万分的样子,心里也不禁一阵难过,他低着头自责地说:“都怪我!我不该让她一个人上街的,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好了,碎崽儿,你也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咱们很快就能找到无瑕丫头的,别担心。”伍育之拍了拍使君的肩膀,虽然嘴里叫的还是使君的乳名,但对待使君也俨然有了对待一个男子汉的态度。
“连个女孩子都照顾不好,你以后还能做好什么?”英卓也担心无瑕的安危,心里头着急,不禁指责了使君一句。
使君心头本就自责,英卓这么一说,加上几天来累积的情绪,使君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