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使君经过一天的劳顿,也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一阵异响从稍远处的树林子里传来,使君一下子打起精神。他担心会有什么意外,于是叫醒了钱串子起来保护无瑕和探梅,自己去林子里查探。
使君走到林子深处,隐约看到前面有闪闪的火光,他赶紧蹲下来,从树枝的缝隙间望出去,竟看见一小队官兵在林间穿行。这行人行踪隐秘,押着辎重,使君一看便猜到这应该是某国的粮草队伍。他想,不管是东瓯国还是闽越国,大半夜偷运粮草,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看来东瓯国和闽越国之间,这一仗是迟早要打。
使君看着他们走远了,这才加快了脚步往回走。不管那群人什么来头,这附近看来都不安全,还是提早离开为好。
正当使君往回赶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了厮杀声。使君下意识地想到,肯定是刚才那队辎重出事了。虽然使君不知道那粮车是哪国的,而且说到底不管是哪一国都跟他没有太大关系,就算东瓯和大汉是盟友,东瓯国的战事也轮不到他这种小老百姓来操心,但使君还是好奇地折返回去,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幽暗的树林间,两方人马殊死搏斗,喊杀声、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无瑕也被惊醒了。自从白天知道了东瓯国边境的事情以后,无瑕就提心吊胆的,她虽然没有见过打仗,但是她能想象到尸横遍野是怎样的场景,又是如何令人触目惊心。她努力不去想象这些画面,但这就好像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怎么也拔除不了。
晚上她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又被这杀喊声吵醒,那种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就和记忆中可怕的声音一模一样,无瑕一下子就惊坐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探梅还在熟睡,也不知道使君和钱串子怎样。
无瑕心里想着,起身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外面只有一脸焦急的钱串子在四处张望着。无瑕没看到使君,赶紧拉着钱串子问。钱串子呀呀地比画了两下,无瑕懂了个大概,她担心使君一个人在树林里遭遇不测,非要去林子里找使君。钱串子拗不过她,只好打算陪她去,可无瑕要他留下来保护探梅,探梅胆子那么小,要是留她一个人在这里,还不得把她吓死?
最后,无瑕还是坚持一个人顺着使君走的路去找他。
“使君哥哥?使君哥哥?”无瑕不敢叫得太大声,毕竟树林里的情况未知,她又是孤身一人,能少弄出动静为好。
突然,一柄冷冷的剑刃从后面伸过来,架在了无瑕的脖颈上。
“什么人?来干什么?”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惊得无瑕僵住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她见周围涌出一群人点着火把,手持刀剑,将她团团围住。
“我……我只是路过的……”好半天,无瑕才喃喃地解释了一句。
对方显然是不大相信无瑕的话:“过路的?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孤身跑到树林子里来,还说是过路的,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我看,你根本就是东瓯国派来刺探我大军军情的奸细!”
“东、东瓯国?不是、不是,我跟东瓯国半点关系都没有的!我是汉人,是来这边投靠亲戚的,我真的不是什么奸细!”无瑕赶忙澄清,没想到越描越黑。对方一听她是大汉过来的,立刻想到,东瓯国和大汉本就有交情,会不会是这次战事已经触动到了大汉,所以大汉朝廷派人过来打探消息了?闽越国在这边境虽然嚣张,但毕竟是个小国,要是真和大汉作对,那可就是自不量力,再加上老对头东瓯国,情况就更加不妙了。
“大人,这丫头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不管她是不是大汉的人,对我们都是一个威胁,不如……”下属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示意头领杀人灭口。
头领犹豫了一下:“咱们现在要对付的是东瓯国,这丫头既然是大汉的人,如果贸然对她下手,万一她真是大汉派来打探消息的,咱们不是就跟大汉结仇了吗?到时候,事情就真没办法解决了。还是把她带回去关押起来,这样她也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了。”
无瑕还想解释,却被这群官兵堵住嘴,五花大绑,押着她朝着密林深处的方向走了。
没想到这一切都被躲在树后的钱串子看在眼里。他本想冲出去,可想到对方这么多人,就算他冲上去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钱串子只好硬生生地忍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无瑕被带走。
使君此时还躲在树林里看着两方交战。他隐隐约约听到押运辎重的部队里传来:“大人,快走!”、“大人,我们拖住闽越敌人”、“您快护送粮草离开!难民还在挨饿呐!”接着又是一阵杀伐声。
原来,这些物资都是运往难民营,因为闽越国近来对东瓯边境的侵犯,不少村庄和城镇被毁,百姓们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朝廷为了安置难民,就找了个地方把他们集中起来,然后统一提供日常所需,以保证他们暂时的安稳。没想到辎重从林中经过的时候,竟然被闽越国潜行的一小队士兵发现并拦截了下来,两方展开激烈交战,均是死伤惨重。但闽越国的士兵出其不意,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东瓯国的辎重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使君想到白天看见的破败城镇,又想起遇见的小乞丐,心中顿生同情。两国交战,永远是无辜的百姓受苦。不仅在战场上流血流汗,连安稳日子都是奢望。那些东瓯百姓已经被毁了家园,为什么还要夺去救济的粮草?
使君越想越觉得义愤填膺,可闽越士兵人多势众,就算自己加入战斗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辎重被劫?使君情急之下,心生一计,故意朝着东瓯士兵大叫了一声:“兄弟们挺住啊!援兵来了!”同时用力摇晃树枝,造出部队行进的声势。
黑灯瞎火的在树林里,谁也摸不清真实情况,闽越士兵还真以为对方有援军赶来,无心恋战,慌慌撤退。东瓯士兵听见援军赶到,顿时士气大增,奋起直追,终于将闽越士兵击退了。
这时使君才从树丛里出来。辎重官得知刚才是使君替他们解围,不禁对使君感恩戴德,听闻使君和同伴是露宿此处,要赶往内城。辎重官便邀请使君,待他们运送完辎重,明日一起回东瓯内城。使君考虑到如果和辎重部队同行,肯定更加安全,所以也答应了辎重官。
使君同辎重官一起去马车的地方,准备告知无瑕等人,跟辎重队伍一起上路。谁知他们还没走近马车停留的地方,钱串子和探梅就惊慌地朝他跑过来,讲述了无瑕被抓走的经过。
使君听闻无瑕被闽越士兵抓走,顿时气血上涌,就要去把无瑕救回来。
还是辎重官把他拦下,劝他说:“对方人多势众,就凭你势单力薄怎么可能救出无瑕姑娘?在下现在要尽快先将辎重送到,虽然公子刚帮了我们大忙,在下也不能冒险再让其余这些兄弟马上跟你去营救无瑕姑娘,不过这件事在下绝不会袖手旁观。不如这样,刚才钱串子看到无瑕被掳走的方向,想必闽越士兵会将无暇姑娘带回驻扎的军营,公子你先顺着这个方向过去打探一番无瑕姑娘被带到哪里,但切记不可轻举妄动。等我今晚把辎重送回城里,明天早晨就带人赶回这里,和公子会合,再做定夺。公子意下如何?”
“可是无瑕她……”使君一想到无瑕被那些士兵当成奸细抓走,就感到阵阵寒意,万一无瑕在军营中有点儿什么闪失,那可怎么办?
辎重官劝解道:“公子不必担心。那群人既然把无瑕姑娘当成汉使带走,就不会轻易向她下毒手。待我回去之后,只要稍微透漏点风声,说是大汉派了女使节过来,闽越不敢与大汉为敌,自然也就不会动无瑕姑娘半根毫毛,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把无瑕姑娘救出来也不迟。”
使君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同意。
他跟着钱串子,顺着刚才闽越士兵抓走无瑕的方向一路追去,虽然林间一片漆黑,但他们打着火把,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隐隐可见许多整齐的脚印。
二人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走出了树林,来到一片开阔之地。面前竟是灯火通明的闽越军营!闽越的帐篷扎在一个山坳里,用天然屏障掩人耳目,数量众多,也难怪东瓯国未曾察觉这个巨大的威胁。
夜很深了,营地还亮着火光,巡逻的士兵整齐地在各个军帐中穿行。他们小心地避开巡逻,悄悄地来到一处小凹地躲起来,前面不远是一个稍大的帐篷,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帐篷里点着灯,闽越国先遣部队的将领正在审问无瑕。
“我真的只是路过的!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我父亲欠了外债,需要一大笔钱来还债,我来东瓯国只是为了找我父亲的朋友借钱周转,哪知道……哪知道在树林里遇上了你们,还被当成奸细带来这里,你们真的抓错人了!”无瑕苦口婆心地解释了好几遍,对方还是对她所说的感到半信半疑。
“如果你没有什么企图的话,一个人大半夜为什么会在树林里?”
“我……我内急,所以……”无瑕不想连累使君他们,只好随口胡诌。说完她就脸红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说这句话难为情,还是因为撒了谎。
“大人,我看这丫头还是没说实话。她一个女孩儿,又没有一点功夫,敢在树林里过夜?不太可能。依我看,要么是她假装柔弱,其实是想混进我们军中打探消息,要么就是她还有同伙,想拖延时间,等她的同伙来救她呢!”手下的人提醒头领。
这头领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突然闯出来一个身份神秘的女子,的确让他很头疼。
“可她万一要真是大汉派来的使节,咱们可就不好交代了。”头领也不敢轻易杀了无瑕,至于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仍是没有主意。
这么讨论了一番无果,几个人也就散了,留下被五花大绑的无瑕和门口两名看押的士兵。
使君他们看见闽越头领和他的两个下属从帐篷里出来,都提着心瞧着帐篷里的动静。他们看不到帐篷里面的情况,但似乎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里面也未传出无瑕的惨叫。
正在这时,借着军营火把的光芒,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使君的视线中。
审问无瑕的头领从帐篷走出来没多远,对面就走来一个身穿铠甲的威武大将。此人身高八尺,腰挎宝剑,气宇不凡,一看就是帝王将相之形。使君之所以有这种感觉,不单单是凭臆想,还因为他发现那个人竟然就是他二哥刘驹!
自从上次与刘驹一别,已有大半年光景。当时刘驹将他送往淮南国,并且嘱咐他与淮南王好好合作,借淮南王之手为生父吴王报仇。后来刘驹一直没有联系使君,只在当初离开的时候说,他会去关外忙一些事情。没想到今夜竟在闽越国的军营中看见刘驹,使君着实大吃一惊。
二哥是什么时候和闽越国搭上关系了?他呆在闽越国的军营里,又是因为什么?看刘驹的样子,在军中的地位应是不低,连那小头领也对他唯唯诺诺,恭敬万分。
刘驹听头领报告了无瑕的情况,也觉得来者身份不明,不宜贸然行事。虽然刘驹对大汉朝廷满腔恨意,但如果轻易杀害大汉使节,可能会让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准备功亏一篑。
“不管她是奸细还是使节,都先将她好生看押,免得走漏风声。另外,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的行动也要尽快才行。”
刘驹说罢,那头领就弓着身应道:“将军说得是。只是咱们的军饷还没到位,如果贸然行动的话……”
“姓聂的那边到底还能不能行了?这军饷一拖再拖,再这么下去,咱们迟早得暴露了,到时候再行动,可就失了先机!”刘驹拂袖说道,颇有几分恼火。
“将军息怒。那聂宗义既然答应了王爷,断不敢食言。他在咱们闽越国的硬货生意,全凭王爷来疏通和照应,何况现在东瓯国也在查他私盗铸币的事情,他也得给自己留条退路不是?要是得罪了咱们王爷,对他可一点好处都没有。依属下愚见,这军饷应该就快到了。”
“哼!这些奸商,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为了一己私利,连自己的国家都能出卖,早晚没有好下场。”刘驹很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虽然他要利用对方提供的军饷,但又对这种行为很不齿。
下属见状,也唯唯诺诺地顺着他,都知道这将军脾气不太好,要是冒犯了他,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刘驹走后,那头领的手下还颇有些不忿:“他一个外人,在咱们军中指手画脚也就罢了,还这么趾高气扬的,摆谱给谁看啊?”
“嘘!你可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了。那刘驹现在是摄政王跟前的红人儿,要是得罪了他,你我都没好果子吃!你且看着吧,这次进攻东瓯国,若是成功了倒好,若是失败了,看他怎么跟摄政王交代!”小头领说着,几个人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后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低,人也走远了,使君和钱串子一直侧耳听着刘驹和闽越头领的谈话,无奈距离较远,听不真切。
不过使君可以确定,闽越国的确准备攻打东瓯国,可他没想到,领兵的大将竟然就是自己许久不见的亲哥哥刘驹。还有,他们刚刚提到的聂宗义,是他们此行要找的那个聂宗义吗?
使君一时纠结,他该不该对刚才遇到的那位东瓯国辎重官说出方才听到的。如果让东瓯国完全掌握了闽越军营的动向,形势可是对二哥刘驹大大的不利啊!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刘驹有点闪失,那自己岂不是要自责死?
使君和钱串子小心翼翼地躲开哨兵,悄悄离开了军营。
不知不觉天放亮了。使君和钱串子回到树林里没多久,就听见辎重官在远处叫他。
“公子!”
使君一看,辎重官带了不少人过来,看样子真是要帮他救无瑕。使君赶紧迎上去,朝辎重官拱手鞠了一躬。辎重官却道使君有恩于他在先,他来帮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要怎么救无瑕,这件事还得认真合计合计。
“你们可打探到了那闽越军队的具体位置?”辎重官问道。
使君告诉他那些隐蔽在山坳里闽越国军营的情况。知道闽越军队竟驻扎的离内城如此之近,辎重官大吃一惊,他决定让副将尽快将此消息禀告给朝廷,加紧备战。
“当然。我无瑕妹妹就被他们关在军帐里,要是我们能从那附近打开一个突破口,应该能救出无瑕。”使君一边回忆着闽越军队的布防情况,一边分析道。
“以你粗略估计,对方大概有多少人?”辎重官又问。
使君想了想营地的帐篷数量,每顶帐篷里大约住几个士兵,这么约莫一算,这支军队大概有三五千人。
辎重官不禁神色凝重,道:“他们人数比我们多出好几倍,如果贸然出手,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咱们只能趁夜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争取救出无瑕姑娘,抽身而退。”
要使君再等一天,捱到晚上,这对使君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煎熬,可为了安全起见,他不得不听辎重官的话,点点头问道:“那我们到时要怎么做?”
辎重官闻言,对使君说:“你把对面的布防详细告诉我,我再决定我们的行动。”
使君迟疑了一下,不禁开始怀疑这辎重官从头到尾就只关心对面的军情,他真的是为了帮他救无瑕吗?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不管辎重官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在这都是他最好的帮手,如果能借助他们的力量,救出无瑕自然容易许多,否则……
使君不敢想下去,赶紧同辎重官开始商量。
辎重官的计划是等到天黑,声东击西,趁机救出无瑕,他们也能利用夜色掩护撤退。
天刚黑下来,使君就和钱串子偷摸靠近军营。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他俩找了个容易被忽略的死角,放火吸引闽越士兵的注意力。使君先浇了两大坛酒,然后一把火下去,大火就熊熊燃烧起来,很快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准备入睡的军营一下子被惊醒了。
“着火了!”
“快救火!”
“救火呀!”
士兵们的叫喊声,把正在帐篷里研究军情的刘驹也惊动了,看守的士兵很快飞奔进来向他禀报营中的火势,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竹简,快步跑去查看。
一群士兵正手忙脚乱地取水灭火,整个军营乱成一团,谁也不知道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趁着闽越士兵还没反应过来,此刻辎重官应当带着人从另一侧潜入军帐,去把无瑕救出来。使君担心辎重官等人不认识无瑕,可能出现差错,还特意让探梅跟着他们。
辎重官和他的手下带着探梅,快要靠近关押无瑕的帐篷时,辎重官让所有人都停止前进,留在原地待命。
探梅不解:“我们赶快去救小姐啊!怎么还不走?”
“探梅姑娘,这伙贼人犯我国土,觊觎我东瓯的国土,在下岂能放任他们?这次既然得知了他们的军营,当然是要将他们一举歼灭。至于无瑕姑娘,待在下收拾了这帮贼人之后,定会帮你们救出她来!”辎重官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放暗号的东西,朝天上抛去。那暗号在天上炸开,现在闽越军营中都围绕着大火打转,没人注意到天上出现的光亮。而提前跟辎重官商量好的东瓯军队看到了暗号,立刻率兵前来,将整个闽越军队团团包围。
使君和钱串子正在离着火点不远的地方等着辎重官那边得手,忽然四面响起战鼓声,数千士兵喊声震天,向军营里冲杀过来。使君大惊失色,朝身后一瞧,树林里飞奔而来的正是密密麻麻打着东瓯旗号士兵!
使君旋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辎重官果然还是利用了他!使君暗骂一声“该死”,带上钱串子就往军营深处。既然辎重官意不在救无瑕,那他们还是只能靠自己了。
闽越军队突然遭受围攻,刘驹也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明白这场火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打乱他们的阵脚。他抽出宝剑,命令一队人留下灭火,其余人按照他的部署准备迎敌。
两方交战,自然是混乱不堪,哪还有人会记得一个无关紧要的犯人?使君和钱串子便是这样想着,悄悄地靠近无瑕被关押的军帐。那两名看守的士兵正对营中发生的情况不知所措。
使君见状,从先前路过的死人身上扒下一套盔甲来,随便套在身上,就跑上前去对那两人吼道:“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东瓯国的大军攻进来了,我们被围困了,赶紧去帮忙啊!”
两名士兵见使君浑身是血,加上周遭的叫喊声,拔腿就跑。他们刚一走,使君就丢掉笨重的装束,冲进帐篷去找无瑕。
军帐本就不很大,一进去就能看见无瑕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使君冲上前替她解开绳索。无瑕没想到使君会这么快来救她,还担心使君正为寻她而发愁,忽然他就出现在她面前,让无瑕又惊又喜。
“使君哥哥!”无瑕被吓坏了,抱着使君抽泣起来。使君拍着她的背安慰了几句,然后带她离开军帐。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闽越的士兵和东瓯突袭的士兵混战在一起,你死我活,通通都杀红了眼。使君他们三人穿行在其中也并不容易,使君只能让钱串子护着无瑕,自己一手挥着宝剑,一手捏着铜钱。
这两方士兵分不清楚使君他们的来历,都来攻击他们。而此时,使君不管来人是谁,便使出“童子撒钱”开道,将拦路的士兵纷纷打倒。反正他也无意参与这两国之间的斗争,他只关心他们几人的安危。
使君凭借钱币武功,护着无瑕他们,眼见着就要突出重围,跑向树林里了。忽然那闽越头领从人群中认出了无瑕,见有人带着无瑕逃跑,登时大声喊了起来。
“犯人!犯人逃跑了!”
他这一喊,周遭的士兵纷纷将矛头指向他们。
“你保护好无瑕!”使君交代了钱串子一句,就拿着宝剑与前面挡路的士兵拼杀起来,“淬火熔铜”、“金刀刻模”使得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他前面就躺倒了一大片人。
这次东瓯早有准备,突袭闽越军营,加上人数压制,闽越节节败退。虽然刘驹命士兵们顽强抵抗,却还是溃不成军,最后刘驹不得不放弃这个军营,率众人撤离。
这时他听见有人高呼犯人逃跑,朝那方向望过去,就看见了使君他们几人。在混乱的场面下,刘驹虽没有一眼认出使君,却是认出了使君使用的剑法。当年英卓也是吴王手下的心腹之臣,刘驹对英卓也算颇有了解,尤其是英卓一手钱币武功,深得“钱王”真传,使得出神入化,叫人叹为观止。而且这剑法也从不外传,只有“钱王”门下的人才会使用,如今世上仅剩的“钱王传人”,除了那不成器的震旦,也就只有使君一人了!
那难道是……
刘驹在黑暗中借着火光欲仔细辨认对面那轮廓,可混乱之中他也仅仅看清楚那挥洒自如的身影。刘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身影还当真有几分当年父亲的风范!
“将军,快走吧!”属下的叫喊声拉回了刘驹的思绪。隔着这么远,加之夜色朦胧,刘驹也不好确认,只得和手下先行撤离。
闽越的士兵清理得差不多之后,那辎重官才想起了使君他们来。他在人群中找出使君,告知手下这是自己人,那些士兵才没有再攻击他们。使君已经杀得浑身沾满了鲜血,虽然他没有受伤,但浓烈的血腥味还是让他感觉极不舒服。他抹了一把脸,喘着粗气,似乎还没从这场血腥的屠戮中回过神来,连无瑕见了他现在的脸色也觉得可怕。
“使君哥哥……”
“公子,在下前来赔罪。这次真是对不住,事先没有透露真正的安排,但闽越犯我边境,图谋不轨,在下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土遭到侵犯,才想借着这个机会将他们歼灭。因怕走漏风声,是而不便跟公子阐明真相,但万幸的是无瑕姑娘平安得救了……”
辎重官话还没说完,就被探梅打断了。她气势汹汹地吼道:“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我们在那么多士兵面前,差点被打死!要是因为你的破计划耽误了我们救出小姐,我跟你没完!”
“我……”
“既然无瑕姑娘已经得救,我们还有事要办,你好自为之。”使君冷冷地看了一眼辎重官,显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他原以为这人真是知恩图报,没想到竟然差点害他们四人命丧于此,想想也觉得后怕。
辎重官一脸惭愧,为了表达歉意,赶忙叫住使君:“公子要去内城,我们也要返回复命,不如结伴而行,更加安全。”
“不必了!”使君又冷淡地丢下一句。带着无瑕、钱串子和探梅,就离开了此地。只有无瑕有些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刚才那辎重官也算是帮了他们的忙,而且他真心道歉,所以觉得使君不必太过生气,于是对使君道:“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使君哥哥你也不要太苛责了。”
“这世间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算计别人,这才是最让我感到害怕的。”使君叹了一口气,便带着几人找个地方休息,经历了一番战斗,早已疲惫不堪,打算明天再继续赶路。
从这里到内城,一日即可赶到,使君靠着马车上,心里却十分担忧,看这形势,两国战事一触即发,万一两国正式开战,那他们想要离开东瓯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必须尽快借了钱赶回大汉才是。
这时候使君脑海里又想起来之前在军营里偷听到的二哥和那小头领的对话,似是隐约听到了聂宗义的名字,但使君又不能确定,毕竟二哥身为闽越的大将,为什么要莫名提起一个东瓯的钱币商人呢?使君想想还是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反正他们这一次来只是借钱,不必顾及其他事。
第二天,他们便朝着东瓯内城的方向出发。穿过那片树林,越过几道山坡,跨过几条河流,一天的奔波劳累。夕阳日暮,总算是看到了东瓯国内城门洞。
傍晚的街市上也很热闹,这和他们在边境看到的凄惨景象可以说是截然不同。当那小乞丐还在废墟之中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时,都城里的有钱人却在挥霍享乐。
使君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不管走到哪,都是穷的穷、富的富,朝廷根本不把普通老百姓的死活当回事。纵使再宏伟的宫殿,再辽阔的国土,再丰裕的国库,百姓不能够安居乐业谈何强大?贤明的君主必是心系黎民苍生,以天下为己任!
“今天天色也晚了,我们去那边客栈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拜访聂伯父吧。”使君指着面前的客栈。他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从长安过来路途的疲劳,加上昨天晚上的一场激战,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连饭也没吃就回房间休息了,只有使君一直陪着无瑕。他知道这几日无瑕受了惊吓,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由得心疼起来,等她睡着了,替她盖好被子,才起身走出房间。
使君回到隔壁自己房里,他刚进去关上门,背后忽然伸来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使君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使君的脑海里思绪万千。此人要干什么?到底是何人?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并不是来杀他的,否则在他踏进房间的瞬间,可能就没命了。
使君心跳得极快,正想着如何反抗,耳边忽然传来浑厚的男声,叫了他一声“使君”。使君一惊,这人认识他!
旋即那双手就松开了使君,使君一扭头,发现来人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