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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井研县东北角有个叫盐井湾的古旧小镇,距离县城二十多里。四面丘山绵延,沟谷纵横。小镇那条狭长的小街如一条雨打沙淘的千年蜈蚣。熊克武的家就在这“蜈蚣”的颈部。

熊家在盐井湾算得上殷实之家。一座宽敞的四合宅院,青瓦盖顶,木板为墙。院中有一棵笔直的银杏,树干足有面盆大小。临街是个中药铺子,不时有病人求医问药。父亲熊宝周便是这药铺的郎中。

入冬后的天气潮湿多雨,石板小街长满了青苔。看到这冷清萧条的景象,熊宝周那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不由得隐隐作痛。他把两服新配的中药递给柜台外一个白发老妇,温和地说:“刘婶,这是清热去痰的药,您老先拿去吃着,钱的事情,等病好了以后再说吧。”

老妇有些过意不去,难为情地说:“我儿子到灶上烧盐去了。等他领了饷银,一定把药钱给你送过来。”

熊宝周摆手道:“看您老说的。就是没有钱我也得给您治病呀。”

老妇眼含泪水,气喘着连声道谢说:“好人啊,熊太医!菩萨会保佑你的。”

熊宝周说:“刘婶,您老慢点走。吃完了再来看看。”

老妇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破竹竿,一步一喘地慢慢走远。

坐在一旁的熊治宜有些等不及了,趁药铺里暂时没有旁人,倒了杯热水,递给熊宝周说:“大哥,你先坐会儿。我有事情跟你说。”

熊宝周接过水杯,笑着问道:“看你慌忙火急的样子,啥子事会把你急成这样?”

熊治宜气呼呼地说:“啥子事?还不是为了你儿子。”

熊宝周眉头一紧,口里骂道:“是不是大娃儿又赌钱了?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这个家迟早要败在他手头!”

熊治宜说:“比大娃儿赌钱还要麻烦。你的锦帆又闯祸了!”

听说是锦帆,熊宝周语气平和了许多:“这娃儿自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从他母亲去世以后,更是没人管得住他。唉,娃娃大了,打也不行,骂又无用。不晓得是哪辈子作的孽哟,两个娃儿都不让人省心。我是想横了,既然管他不住,那就听天由命吧。你也不必伤脑筋了。”

熊治宜抱怨道:“我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你晓得他这次闯下的是啥子祸吗?”

熊宝周似乎已是见惯不惊,并不急于知道下文。口气一转,反过来宽慰熊治宜道:“要说锦帆这娃娃,有时还挺招人喜欢的。尽管他经常惹祸生事,却也很有分寸,从不欺负弱小,也从不无理取闹。教过他的几个先生都说,这娃娃心气高,有大志,劝我不要约束太紧。我想,先生的话兴许有些道理。只要不把天捅破,就让他各人折腾去吧。”

经大哥这么一说,熊治宜心里的气也顺了不少。他想起一件至今都还为人称道的事情。前年秋季,岷江、沱江发大水,资阳、资中、内江、富顺一带灾情惨重,不少难民流落他乡。井研城乡也来了很多逃难的灾民。看到成群的灾民衣不遮体,骨瘦如柴,拖家带口,沿街乞讨,熊克武软求硬逼,一定要父亲和三叔设法赈济,不然就要把灾民领回家来。父亲和三叔商量了一阵,认为孩子这是积德行善的义举,应当遂他心意。于是凑出钱来,买了不少大米,熬成稀饭,在门口架起两个大黄桶,一日两餐供给灾民。在熊家的带动下,街坊邻居也行动起来,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帮着灾民渡过了难关。

熊宝周见熊治宜沉默不语,这才问道:“你先前说锦帆又闯了祸。究竟啥子祸嘛,严重吗?”

熊治宜脸色又沉了下来:“啥子祸?人家知县老爷跟戏子寻欢,他伙起几个娃儿去臊皮,在戏场坝里大呼小叫,弄得全城都传开了。”

熊宝周一张大嘴惊成个鸭蛋,怔怔地定在那里。

熊治宜脸似苦瓜,接着说:“这次不比去年在资州,花点钱就能摆得平。不怕县官,只怕现管。你开着药铺,我开着丝厂,熊家老少的命运都攥在人家手上。以后麻烦还少得了吗?”

熊宝周气得两眼发直:“这个报应杂种,要把老子活活气死。跑到老虎嘴上去拔毛,他硬是不想活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熊治宜一直没敢告诉大哥。

九月十九是观音菩萨涅槃日。城南天宫山的观音庙里,祈福焚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熊治宜受大哥的委托,在盐灶老板的闺女中为熊克武撮合了一门亲事,约好这天在观音庙看人。熊治宜到书院找到熊克武,说是请侄儿做伴去上香。熊克武本不愿去,坐在一旁的但懋辛说,我正好没事,不如跟你们一起去吧。二人这便一同去了。

到了观音庙,熊治宜先陪二人在偏殿闲坐。一个小沙弥不时进来续茶水、上糕点。

熊克武坐得有些不耐烦,抱怨道:“三叔,你把我们带到这儿来干啥子嘛?你不是要去上香吗?先生还等我们回去背书呢。”

熊治宜温和地安抚道:“别着急,先生那里我已经替你们请过假。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瞒你了,今天带你来,是想让你看个人。”

熊克武一脸狐疑:“看人!看什么人?”

熊治宜拍了拍熊克武的头,慈祥地说:“傻孩子,你都十六七岁了,你说看什么人?——哦,来了!你看,大殿前面的台阶上,那个穿紫色衣服、撑油布伞的女孩子。”

熊克武头也不抬:“我看人家女孩子干什么?三叔你忘了,‘非礼勿视’哟!”

但懋辛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来相亲的哟!怎么不早说嘛。我陪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我先走了。”

熊克武站起身来,叫住但懋辛说:“别慌,我们一起走。”

熊治宜大声叫道:“锦帆,你给我站住!”

熊克武拉着但懋辛,扭头就走,把熊治宜一人晾在那里。

慌忙之中,熊克武二人走到了庙后的柴房,一个新媳妇模样的年轻女子正在柴房里对镜梳妆,里面临时堆放着各种家具。

熊克武大惑不解:“咦,怪了!庙堂不是清净之地吗?怎么还住着年轻女人?”

但懋辛说:“这人可不是普通百姓。”

熊克武有些不平:“百姓住不得,她就住得?何方人物这样体面?”

但懋辛说:“是税登科刚过门的儿媳妇。听说他家正在修房子,就临时住到这儿来了。”

“税登科?就是跟杨树培一起到书院训话的那个胖子?”

“正是此人。”

“那就不用跟他客气了。”回头大声喊道,“嗨,快来看哟,观音庙里住了个新媳妇!”

不少人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指指点点。

新媳妇又惊又羞,满脸通红。藏无处藏,躲无处躲,嘴里连声骂道:“不要脸,不要脸!”

熊治宜闻声赶来,气得脸色铁青,拉着熊克武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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