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乐往外的脚步一顿，没有转过头来。
“也许在王爷心中，奴才的命和我的命一样贱如草芥。但长乐尚知恩图报，他为我所累，若我对他不闻不问，任他由王爷责罚，长乐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她走到门口，看到被守卫压在长凳上的少年。他挣扎着抬起头来，“侍官姑娘，是小人自己犯了错，您快回去！”
他眼里满是不赞同，频繁给她使眼色，但她只当做看不到，一步步缓慢地拖着步伐来到他身侧，转身对上门口处那个高大骇人的身影。
“王爷要罚，长乐愿代之受过。”
戚长恨被气笑了，嘴角笑容加大，倏地垂下了眼，浑身散发戾气。“这是你自己选的，不要后悔。”
铁心已经很久没看到王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了，知道他真的生气了，立刻劝道：“侍官姑娘，您快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您就不要管了！”
谢长乐眼皮动也没动一下，戚长恨却没了耐性，大手一挥，就命两旁待命的守卫行动起来。
守卫无法，只好将小惜拖到一边，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时，谢长乐已经主动地伏于长凳。
“姑娘，不要！”小惜在旁边挣扎着，很快就有人固定住他。
王府惩罚下人的长板很厚，有两米长，那执行的守卫原本对此事驾轻就熟，但奈何今日杖打的对象是半个多月前刚被皇上亲封的宁王侍官，将来还很有可能是宁王妃，手就不可克制地抖了起来。
他若控制不好力道，给未来的宁王妃打出了个好歹来，他还有命好活?！
迟迟没听到动静戚长恨一个掌风便落在了他的身侧，地上顿时被打出了一个窟窿。
“本王的话，你是没听见吗！既然她要为这个奴才担责，就给我打，若是有半分放水之嫌，本王要你的命！”
那守卫吓得捣头如蒜，不敢再多加犹豫，长板大大挥起，重重落在了谢长乐的背下。
谢长乐紧要着牙关，那板子落下时只觉得体内原本控制的血气又翻涌了起来，嘴里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沉闷的板子声在院子里响起，夜晚的月亮快接近玉盘大小，月光披在她垂落的长发上。正值秋天，夜风开始变得逐渐寒冷起来，院中的草木被刮得沙沙作响。
看着长凳上的谢长乐，一旁的少年逐渐停止了挣扎，眼神却逐渐放空。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也如今日这般。
他与戚长恨搏斗时，中了他的天罡掌落入了寒潭。寒潭里的水沁入毛孔寒刺骨，就在快失去意识时，遇见了她。
她也像今日一样穿得单薄，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了。只是意识逐渐离体，只感觉她温柔的指腹触碰过的地方，那灼痛之感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凉。
等他再次清醒的时候，身边已经不见了她，就连跟他一同坠崖的戚长恨也不在了。为了复仇，他部署三年，潜入靖王府，只还没等手刃靖王和戚长恨时，却又遇到了她。
她没有认出自己，他是有些失望的。知道她成了宁王的侍官，他心中竟有恼怒。后来她又说有机会会教他制作龟苓膏的方法，他虽无多大的兴趣，却盼着以后能再看到她。
后来她不再来厨房了，为了能再见到她，她向陈妈讨了送餐到霄庭的差事。那一段时间，他甚至有时忘了来到王府的目的，只想着天天看到她便心生欢喜了。
知道她想出去，又千方百计地送她出府。甚至还想着她很有可能是被逼入了王府，只要她愿意，他可以带她去一个安全的任何人都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生活。
而当他在看到她出了绣锦坊，在她拿的包袱中发现了夜行衣后，才意识到她来王府很有可能跟他一样另有目的。但无论如何，那一刻喜悦骗不了人，她不是跟别的女人一样，是为了成为宁王妃而入的府。
他知道戚长恨有多心狠手辣，他要护她周全，便时刻紧盯着霄庭的动静。
等她穿着夜行衣出现在他的视野时，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来。只是她不该去凑那些刺客的热闹，更不应该为了救戚长恨而险些丧命。
那一瞬间他才清醒过来，为了最近幼稚而荒唐的行为而懊恼不已。大仇未报，他全教上下数百条性命还未让戚长恨偿命，他如何能沉溺于儿女情长。
最后他到底是冒着风险救了她，只想着将三年前的救命之恩还掉，便两不相欠，各自保重。
只是他没想到中途会横插出一个赵侧妃，竟还将那盆脏水往她身上泼去。那一刻他只恨不得将她丢入蛇窟，戚长恨有多残酷，他的侍官与别人有染，他会如何对待她，她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可他最想不到的却是戚长恨的反应。他以为他该是恼怒的，至少会迁怒于他，可只是得了八十板子对他而言实在是法外开恩了。戚长恨对待敌人从不心慈手软，而这一变化他猜到，或许是因为她。
他在用行动告诉赵侧妃，他不相信他的侍官跟一个下人有染，更不会因此去迁怒一个救了他侍官的下人。若他真恼羞成怒地砍了他，那才会坐实那罪名。
而这一举更是很好地堵住了所有人的嘴，除了谢长乐。
她还是跟三年前一样，为了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也能倾力而助。
而她现在正奄奄一息，为了一个三年前曾欠过她一条命的男人，正被另一个同受她救命恩情的男人打得血液都沁出了那单薄的白色里衣。
他说今日要做了了断，还了恩情，到底还是欠了她的。
而戚长恨，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