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锦森沉默的坚持下,小姑娘扭扭捏捏的站到了赌桌的旁边,可惜的是小姑娘的个头才堪堪高过赌桌,让她有些发愁。中年男人把房间里的椅子拿来给小姑娘垫脚,才让她能够顺畅的拿到扑克牌。
赌场一般会尽量满足赌徒合理甚至奇怪的要求,像文锦森这种涉及赌注金额上百万欧元的,要求更换荷官并不算稀奇事。
问题在于荷官这个职业并不仅仅是洗牌发牌这么简单,掌握赌桌的节奏,炒热气氛都是优秀的荷官必备的技能。
而文锦森要求的这位小姑娘,很明显并不具备荷官的素养...
文锦森朝她看去,发现小姑娘拿牌的姿势非常稚嫩,洗牌的方法只是简单粗暴的将牌盖过来宣在赌桌上随意弄混以后,再一张张拾起叠成一堆。
文锦森注意到旁观的中年男人扶了扶额,似乎感觉自己女儿落了赌场的面子,但他尊重了文锦森的要求,没有出手干涉。
但在小姑娘简单粗暴的洗牌方法下,有张牌似乎不堪忍受掉出了赌桌桌面,落到了文锦森的桌角下,但小姑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文锦森弯腰捡起那张掉落的扑克牌,扑克牌恰好滑到了赌桌的支撑脚下面。文锦森费了点劲才从支撑脚里面抽出来,然后把扑克牌沿着桌面轻轻一滑,顺利的回到了散乱的扑克牌堆中。
花了相当的时间,小姑娘终于把牌洗好了,她重新检查了一下牌面,然后点头满意的把扑克牌放在了自己面前。
中年男人看自己女儿已经准备好了,于是清了清嗓子接着主持赌局接下来的流程。
在荷官洗完牌双方确认无误后,就到了筹码准备阶段。文锦森将身上的各个隐蔽的荷包中赢来大小不一的筹码陆续摆在赌桌上,老人则是直接的多,从桌子下面拎出了一个箱子,打开以后里面装满的都是赌场里面面额最大价值50000欧元的筹码。
中年男人快速的清点完双方的摆在桌面上的筹码,接着宣布道:“清点完毕,文锦森先生您的筹码一共有一百四十二万三千两百,莱尔先生您的筹码一共有五百万整。”
文锦森并没有被眼前巨额筹码吓倒,他揉了揉下颚,脸上的神情平静的就如同在研究院里陪大师们玩牌一般。但在内心深处,他也觉得这场赌局有些棘手。
德州扑克的历史在漫长的赌博历史中并不算久远,但和一般赌博方式遵循的买定离手有显著的不同的地方。
德州扑克从起手的盲注,到最后摊牌阶段,整个赌博流程一共有四轮下注机会,在极为漫长的下注加注弃牌流程中,拥有筹码更多的一方无疑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这也就是为什么德州扑克又被称为“让对家弃牌的扑克”。
德州扑克一般上限人数为十人,文锦森参与的德州扑克赌局里面,他都会细心观察对手所拥有的筹码数量,会尽量避免参加有超过自己筹码两倍的赌徒参与的赌局。
这次两边明面上所拥有的筹码相差超过三倍,文锦森筹码就只有面前这么多。更何况天知道面前名为莱尔的老人还会不会一时兴起再增添筹码,他可不会天真到以为面前的老人拿五百万的筹码出来是因为只拿得出五百万。
“文锦森,你知道人类的第一个谎言是什么吗?”就在这时,面前的老人开口发问了,他声音漫不经心的仿佛像是在唠家常一般。
看见文锦森摸不着头脑谨慎的模样,老人似乎感觉有些无趣,他揉了揉手上的戒指说道:“在创世纪中,该隐杀害了自己的兄弟亚伯,随后主问该隐:「你兄弟亚伯在哪里?」他说:「我不知道。我岂是看守我兄弟的吗?」”
这个圣经故事,提尔比茨曾经跟文锦森讲起过,如果说亚当和夏娃吃智慧果算是对神犯罪的话,该隐杀害自己兄弟应该算是对人犯罪的第一人了。后来该隐因为杀害自己兄弟和撒谎欺骗自己兄弟而被主惩罚永远居无定所,颗粒无收。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记载的第一个谎言,而到了如今,赌桌无疑集人类谎言大成的所在处。”老人看着文锦森的眼睛缓慢问道,“你能看破这个赌桌上第一个也是最大的谎言吗?”
第一个谎言?文锦森自问已经足够谨慎,就在刚刚帮忙捡牌的时候他又确认了一遍赌桌下面没有机关存在,那么这个谎言是什么时候布下的?
文锦森有些心慌,但随后老人就不再开口,只是摩挲着手中的戒指发神。
冷静一点,文锦森用力拍了拍脸颊提醒自己,很可能老人说这番话就是他所说的第一个谎言,只是为了动摇文锦森的心理战而已。
他深呼一口气,将繁杂的思绪去除,然后专注在眼前的赌局中。
和面前的紧张的赌局显得格格不入的是负责发牌的荷官小姑娘,除去开始洗牌时的简单粗暴,她似乎感觉呆站在赌桌面前有些无趣,想要跳下椅子,但是被她的父亲中年男人制止了。
随后中年男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指了下赌桌上的扑克牌,不知道中年男人说了什么,小姑娘的眼睛有些发亮,然后重新安分下来站在赌桌面前。
“按照卢塞恩赌场的规矩,靠荷官右手边的先坐庄,文锦森先生为庄家,由莱尔先生下盲注。”
“小盲注。”名为莱尔的老人随手将一枚五万的筹码丢入了投注区。
中年男人仔细的归还了两枚两万的筹码给老人,接着在老人的投注区放上了一枚一万的筹码,筹码整合完毕以后他看向文锦森。
文锦森表示跟注,也投了一枚一万的筹码进投注区。
中年男人用发牌板熟练的将两张底牌发给了两人,文锦森看着中年男人手中那块长而平的木板,心想要是让那个小姑娘来发怕是底牌都要弄掉出来。
文锦森将拿到手的底牌掀开一角,第一轮他的底牌非常小,是一张梅花8和方块2。因为文锦森坐庄轮到他先下注,看到底牌后的文锦森没有多加思考就利落的将底牌向前推,表示弃牌。
而这时老人甚至还没看自己的底牌,就发现文锦森已经先弃牌了,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
中年男人将文锦森投注区的筹码用发牌板拨入老人的筹码堆中,然后把扑克牌回收,交给小姑娘洗牌。
就当小姑娘准备再来一次粗暴的洗牌方法时,中年男人无法忍受的在小姑娘旁边私语几句,然后用基本的洗牌方法演示了一下,再把牌堆交还给她。
小姑娘有样学样的再一次进行了洗牌,虽然手法还是非常稚嫩,但好歹看得过眼了。
洗牌效率上升以后,没过多久,中年男人敲了敲桌子示意赌局继续。
这次轮到老人坐庄,文锦森不紧不慢的投了一万小盲注进去。
“大盲注。”老人将先前赢来的两万盲注放入投注区,似乎不太满意刚刚文锦森看完牌就立马弃牌的行为。
文锦森不动声色的进行了跟注。
这次文锦森拿到的底牌为一张红桃10和一张红桃Q,不成对但是同花,而且作为高牌来讲单张Q也是很大的牌面了。
“下注50000。”底牌权轮到文锦森,他从筹码堆里拿出一枚五万筹码丢入投注区。
“牌不是很好啊。不过我是庄家,这轮不应该扫兴。”老人掀开看了下底牌一角说道,“加注一倍。”
文锦森思考过后,选择了跟注。
于是桌面上的筹码加到了十二万。
接下来到了翻牌下注的阶段。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将牌堆最上面一张牌切掉,在桌面上发出三张公共牌。
文锦森仔细的看着中年男人的手,确认发牌阶段准确无误,没有偷换扑克牌的情况,接着看向桌面上的公共牌,分别是‘方块4’,‘红桃J’,和‘梅花8’。
文锦森的大脑开始飞速的转动然后分析牌型,明面上没有成对的牌存在,对手老人手中底牌直接握有一对的概率也不高,最大的牌型顶天是一对J,除开8和J以外的那张方块4是一张无所谓有无的抹布牌。
而他的牌型尽管也不成对,但如果接下来出现两张牌出现一张9,8910JQ的顺子几乎可以稳拿下这局,虽然概率上没有活端顺子那么高。而且公共牌也有一张红桃J,接下来还有1/16的概率出现同花的牌型。
不论如何,目前的牌型来看,文锦森都拥有相当不错的出路。
这次轮到老人先下注,在文锦森心中笃定处于下风的老人看了看公共牌,随后老人随意的丢下四枚筹码。
“加注二十万。”老人不咸不淡的说道。
“弃牌。”听到老人下注数额的文锦森将手中的两张颇为不错的底牌干净利落的弃掉。
老人此时的牌型绝对不大,极有可能都不成对,精于赌术的文锦森可以断定。但两轮下注过后他更能断定的一件事,如果此刻不弃牌,老人接下来的赌注会加到更大。
如果文锦森想要看完剩下两张转牌和河牌,对家很可能会选择ALL IN文锦森手中全部的筹码。
德州扑克的本质是一个大牌游戏,世界上所有赌徒在德州扑克赌局中学到第一个经验或者说颠扑不破的真理就是‘只有好牌才跟,坏牌就弃掉,靠风险牌赢的了一时,但是赢不了一世’。
但是在这次的对局中这个定理似乎不太管用,出路有多条,而且牌型上处于优势的文锦森却很干脆的选择了弃牌。
文锦森抬头看了眼老人面前堆积如小山一般刺眼的五百多万筹码,心中着实有些感叹。
通过两轮的押注下,老人的神情反应来看,文锦森立刻就理解了他在利用一个朴实的赌博策略。
在一场10人德州扑克赌局中,如果你想要将其中一个人踢出局。很简单,只要ALL IN那人手中的全部筹码就好,剩下的玩家看到了一般都会理解选择不跟注,从而形成一个1对1单挑的局面。
而当你的赌注数额超过对方几倍乃至上十倍时,这个1对1单挑的赌局更像是筹码多的一方对筹码少一方的施舍或者说羞辱。
道理很简单,你的搏命风险太高了。德州扑克一共有三轮公共牌发牌和四轮下注阶段,处于翻牌阶段哪怕你凑到三条也有可能在后面两张牌里面爆冷门。
这种完全依靠运气分胜负的搏命,我们假定是五五对半开的概率,筹码多的一方拥有数次在赌桌前ALL IN的权利,甚至输了一次以后不过是无关痛痒,但筹码少的一方只要输一次,就得不得不面临在赌局中出局的窘境。
接下来一轮又一轮的赌局中,都是以文锦森的弃牌告终,中年男人的发牌没有一次进入到河牌阶段,更不用说摊牌后两边比较牌型大小了。
老人似乎是吃定了文锦森不敢搏命这一手,每次加注都没有丝毫犹豫。
尽管文锦森弃牌果断输的筹码并不多,大多数都是输的底注,但一轮又一轮的赌局下来,他的筹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不少。
“加注二十万筹码。”
“我弃牌。”文锦森又一次将底牌推进弃牌区,随后感到胸口有些发闷解开了自己上衣的纽扣。随着时间的推移,文锦森的筹码越来越少,翻盘的可能性就越来越低。
文锦森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和提尔比茨一起做过一个实验,就是将一只抓来的青蛙放进温水锅中,然后慢慢给水加温,看青蛙会有什么反应。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那只处在水中的青蛙,一点点无奈的感受着水温的上升。
“到您下注了。”中年男人提醒文锦森说道。
文锦森振奋了一下精神,将底牌掀开一角。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轮,但就在这一刻,这两张底牌中,可能性出现了。
那只青蛙掀开了锅盖从被火烤的水锅中跳了出来。
文锦森没有将底牌迅速的盖好,而是再度认真的确认了一遍。
是的,这是一张独一无二鬼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