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的前面,跪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长长的头发一直披到腰间,她手里面拿着一把梳子,不紧不慢的梳着头。
一边梳,嘴里面一边还嘀嘀咕咕的念着什么。
“一梳福,二梳寿,三梳静心,四梳平安,五梳自在,六梳金兰姐妹相爱,七梳大吉大利,八梳无难无灾。”
我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了,转而问王媒婆:“她唱的是什么?”
王媒婆的脸已经吓成了猪肝色,她将我拉到了一边,小声告诉我,这是自梳女唱的‘八梳诀’。
我问啥是自梳女。
王媒婆叹口气,骂道,都是你那黑心师父,给我送来了这么个,额,祖宗,这笔账,我可要跟他好好算算。
我说自梳女怎么了?不能配**吗?
王媒婆下意识的朝着正厅里面的干尸看了一眼,摇头说道,过去的女人,未出嫁之前是不能盘发的,自梳女未出嫁便把头发盘起来,就是表明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嫁人,我们还不怕死的给她配了**,你说出不出事?
我顿时在心里面将麻六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这个猴儿精的家伙,真是害死人了。
纵使丁老头再精明,只要麻六不说那是自梳女的墓,丁老头也看不出来。
昨儿个夜里,我是亲眼看着正厅里那祖宗跟这家男孩合骨并葬了的,今天一大早,尸体自己跑了回来,坐在了人家的正厅之上,你说恐怖不恐怖?
“那,跪着的那个女孩是谁?”我用下巴指了指正厅问王媒婆。
王媒婆抹了一下头上的虚汗告诉我:“那是男方的妹妹,才十六岁,今早应该是去学校上课的,可是一早便发了疯,一直就是这种状态。”
作孽啊!
正说着,门又被敲响了,男方家人吓了一跳,王媒婆连连摆手让他们稍安勿躁,去开门,是丁老头来了。
一进门他也愣住了,紧接着骂了一句:“草他娘的麻六!”
“别骂娘了,这事得赶紧想办法,时间长了,恐怕要出大事。”王媒婆苦着脸说道。
丁老头立刻给麻六打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了,丁老头骂麻六,之前不是说货干净吗?
麻六那边说的确干净啊,没嫁过人,没怀过孕,符合丁老头的要求。
丁老头一时语塞,毕竟他自己查看也就那么几条规矩,谁也没想到,会挖出来一个自梳女。
但是丁老头毕竟是老江湖了,立刻交代麻六去查,这自梳女当年有没有‘买门口’,要快,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挂了电话之后,丁老头朝正厅里面走,看到供桌上那一大把檀香,皱了皱眉头,问这香是谁上的?
李家人指了指还在梳头的女孩,说是她上的。
丁老头从怀里面掏出一根红线,在檀香底部三分之一处扣上,然后掏出一枚铜钱,塞进了女孩的嘴里。
女孩含着铜钱,立刻不说话了,但是却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塑一般跪在那里。
而供桌上面的香,渐渐地也不冒青气了。
做完了这些,丁老头手里握着手机站在外面等,我凑过去问他,丁爷,啥叫‘买门口’?
丁老头告诉我,自梳女是个很特殊的群体,她们自愿梳起头发,终身不嫁。
但是这群人是被世俗所另眼相看的,不能死在娘家,又没有夫家,最早的时候,更没有自梳女组织,总不能死在荒郊野岭吧?
她们之中,有的手头有点钱的,会早早的给自己修个墓,没死的时候,自己便先躺在墓里,从里面将断墓石封上,墓里面空气不流通,自梳女窒息而死。
还有一种,她们没钱自己置墓,也没有勇气自杀式埋葬自己,便会攒点钱,买门口。
所谓买门口,就是跟死人结婚。
哪家有已经过世的男人,身家清白,自然死亡,没有结过婚的,或者是刚死还没下葬的,自梳女给男方家一笔钱,自愿去男方家守墓。
这样,死后便可以由男方家为她们操办丧事。
现在出了事,关键点就在这里。
如果咱背回来的这个,没有买过门口,而是自己窒息在墓里,首先怨气深重,再加上我们违背她的本愿,给她配了**,那这事怕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是买了门口的,那事情便好办的多,这算是一女嫁二夫,过去的女人讲究‘好女不嫁二夫’,我们帮着解除一方婚约便可以了。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丁爷,以后还是别跟麻六合作了,这人太不厚道,上次给刺青馆送货源,也是送的不干净的东西。”我对这个麻六,简直是恨入骨髓了。
丁老头没说话,等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是麻六打来的。
这家伙也是吓得半死,毕竟我们几个是一起去背的女尸,要是有什么报应,他麻六也跑不掉。
麻六那边说,这自梳女是买了门口的,只是,这门口买的,有点邪门。
丁老头问怎么邪门了?
麻六说,这自梳女买的,是沧州镖局陈家的门口,配的是谁查不到。
当时我就站在丁老头的身边,伸着头仔细的听着,当听到‘沧州镖局’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心猛地一抖。
不自主的朝着正厅看去,心里面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升腾上来。
这自梳女,跟我们陈家有关系,也就是说,她算是我的一位长辈,一个亲人。
“查,给我查清楚!”丁老头握着电话的手,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了。
挂了电话之后,丁老头抖着手,摸出了大烟袋,点着了之后,蹲在院墙边上狠狠地抽。
王媒婆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想上来骂两句,又不敢。
说心里话,这段时间丁老头对我是真的好,我很想告诉他,我就是老陈家的人。
可是,一想到沧州镖局是做什么营生的,想到小叔每次见我,偷偷摸摸的,直到现在都跟我保持着陌生人一般的关系,我便忍住了。
丁老头抽完了两炮烟,这才站了起来,王媒婆立刻跑上去,问丁老头,有办法吗?
丁老头说,眼下,可能只有那个人能帮我们了,但是能不能请的动还是个未知数,让王媒婆别抱希望。
王媒婆顿时一拍大腿,后悔不迭的说不该接这单生意的,钱没挣到几个,却惹了一身骚。
丁老头让她先稳住李家人的情绪,他去想办法,如果实在不行,那可能就要跑路了。
我跟着丁老头出来,开车一路狂奔,直往市中心而去。
我当时就有点懵逼了,因为来这里快四个月了,我还没去沧州市中心玩过。
我下意识的就认为,这些懂得神神鬼鬼的阴阳人士,大多是在郊区或者偏远地区活动的,难道还真有人大隐隐于市?
“丁爷,咱去找谁?”进入市中心之后,等红灯的时候,我问丁老头。
丁老头只说到了你就知道了,那人你见过。
当时我还愣了一下,心想着沧州市中心我没认识的人啊。
车子拐了个弯,在一栋写字楼前面停了下来。
这栋写字楼,坐落在沧州市中心最繁华地带,前高后低,形状特别奇怪,说真的,远远看去,像是一座棺材横在那里一般。
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张牙舞爪的,看不出威武,倒有些狰狞。
跟一般写字楼不同的是,这家写字楼只有一个入口,而且是那种厚重的铜门,门两边贴着哼哈二将的神像,门朝里开着,右手边就是前台,两个小姐姐冲着我们点点头,问我们找谁。
丁老头说我们找陈三爷!
陈三爷,我小叔叫陈老三,,难道小叔是在这里上班?
或许只是巧合都姓陈,在家排行老三呢。
“请问您有预约吗?”长得高一点,烫着大波浪的小姐礼貌的问道。
丁老头摇头说没有,但是我们有要紧事要找陈三爷,还请通融一下。
“对不起,没有预约我们不能让您上去,如果您认识陈三爷,可以打电话沟通一下,上面说让进,我们立刻放行。”那小姐姐声音甜甜的,一直带着微笑,可是却很有原则。
丁老头立刻怒了:“这个陈老三摆什么谱,当年赵瞎子跟我一起混的时候,也没这么大的排场!”
丁老头的确是来找我小叔的。
“那个,丁爷,这是啥地方啊,感觉很高档的样子。”我试探着问道。
丁老头摆弄着手机,坐在大厅真皮沙发上,回了我一句:“那边那么大的字,认不得啊!”
我这才看到,在大厅最里面,墙面上,的确有几个黑黢黢的大字:沧州风水局。
“风水局?我们走阴阳的,也有这么大的组织?”这真的已经超乎我的想象了。
在我看来,我们这一行是不为繁华社会所待见的,大家对我们的评价,一般都停留在‘神棍’‘跳大神的’之类的评价上,是一种不入流的职业,我从来没想过,就是这样一门行业,它也是可以兴办到如此规模的。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沧州风水局和我们阴阳街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走阴阳的人聚集在一起,只是他们住高楼,我们住古镇罢了,归根究底还不是一样?”丁老头终于找到了电话号码,拨通。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阴阳街和沧州风水局,就像是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的区别,同样是女人,但是无论是从出生,到成长,再到最终的归宿,都是大相径庭的,小家碧玉虽好,但是总比不上大家闺秀来的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