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很想当一位先生,是我前世的时候。我其实没有什么尊师重道的想法,在那个时代,教育孩子实际上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
我简单比喻一下,一件工艺产品和一件工业产品,生产出来的东西是完全不同品质的。工艺产品的上限和下限都非常大,好的工艺产品,往往可以卖到比普通工业品十几倍、几十倍的价格。但是下限也很低,往往就是废品。
但是工业产品的特点就是上下限都很少,最好的工业产品和最差的工业产品,最好的工业产品能比最差的贵百分之五十就不错了。
当时我们那个时代之前,曾经有两个国家,一个推行工艺产品式的教育,我简称为工艺教育,另一个国家推行工业产品式的教育,我简称为工业教育。
两个国家的故事没什么好说,工艺教育的国家,顶尖的人,他们的孩子更加顶尖,平庸的人,他们的孩子更加平庸。工业教育的国家,虽然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但是由于实行工艺教育的国家给予的巨大压力,工业教育的水平虽然平均,但是大家的水平都远高于及格线。
最后算平均分的时候,当然是工业教育的国家更加高一些。但是我这样说明一番实在是非常的肤浅。实际的情况远比我说明的复杂。我的这些记忆也只是我历史教科书的说明罢了。
我那个时代就与这两个国家的时代有所不同,我们是两种教育并存,并且不从事教育行业的人,一般是分不出来学生具体接受的教育方式的。
以上是我上一世的记忆。这种大局观的记忆,虽然不错,但是对于我这一世来说,除了增强我的经验,提高我的总结能力,对于我改造世界来说,没有太大的好处。
当然好处也是有的,那就是给了我一个极其遥远的目标,这个目标几乎不可能实现。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想要当一位先生,不是从哪些大局上想要当,而是因为我个人的一些爱好。我也是一个平庸的人,即使我身份如今已经十分显赫,但是我的内心依旧是上一世那个普通人的性格占据更大的部分。
简单来说,我并不是很认可我这一世的世界,我更想,更加向往上一世的生活。但是我上一世是个普通且平庸的人。
上一世留给我的太多遗产,其中一份就是这一份想要当先生的平庸。我并不喜欢老师,我也没有那么多尊师重道的想法。我对老师的态度,与其说像长辈,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因为我跟老师关系很好,所以我们很熟悉对方,但是我始终不愿意承认老师与我是上下级关系,所以我们关系又永远不可能变得亲密,所以我们是陌生人。
这其实是我的一种执拗的倔强,我不愿意承认老师是我的上级,但是我又因为疏远老师使得我必然是老师的下级。这很可笑,因为我明明很讨厌贬低自己,但是我的潜意识依旧在贬低自己,抬高别人。
也正因为我与老师之间的距离感,使得我更加向往那种亲切的老师,更加喜欢那种能够将老师身份推进到人性至高处的人。这种类似于长辈,类似于偶像,类似于人生导师的角色成为了我梦中的故事。也成为了我的梦想。
这很平庸,很普通。我也很早就意识到了。我是那么的向往,但是梦想又是那么的遥远。我很难成为那种完美的先生,不仅仅是我,世上能有此成就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我曾想过,古代圣人应该能是我想象中最完美的先生了,他们被称之为圣人,门下学子没有一个不是学之大家。他们的理论,他们的故事传唱了千年。我想着,他们应该能称之为我所向往的先生。
但我很久之后却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圣人并不是我想要的先生。圣人绝不可能是那种爱幼之长辈,绝不会是人生之导师,绝不会是启迪人生之人。因为圣人,往往是关注天下之人的,他们伟大,但是是相对于天下的伟大。而不是相对于其弟子的伟大。圣人的学子也不是渴望圣人的爱护,而是渴望继承圣人相对于天下人的伟大之徒而已。
我不禁感到失落,我不仅失去了可以向往的先生,还发现了古代圣人门下的一帮好逸恶劳,卑鄙自私之人。这对于一个想要成为一位完美老师的人来说,真的可以说是一个打击。
我又回到了原点,我想要探寻的那种,不论学生身份,学生与自己皆是平等,学生如自己爱惜之晚辈,且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先生。但是终究是未曾遇见。
可怜也可惜。似乎更像是影视剧的幻想,更加可悲的是,这个时代连影视剧都没有,只有一群天天咿咿呀呀的戏子,每天在宫内不知道唱着哪里的曲。
但其实我也有先生,那位先生是我岳父大人的手下。所以更多时候,我的身份往往是高于我的先生的。我的书童,也就是我的伴读,便是我先生的儿子。说实话,我对我先生,对我的伴读,都是很平等的,尽量都是礼貌对待,但是他们却往往见了我就作揖做礼。我未免觉得烦躁,反而是更加想念我幻想的先生。
我自己也做过先生,因为我很早就不再需要先生教书。别人还在赶考秀才,我却早早的当上了考官,我手下考试的学生,自然有些便成了我的学生。我有些无奈,因为有些学生往往还年纪大过我许多。
我本想平等相待他们,但我的这些学生,除了一些学生真的对我十分谦卑,就是另一些表面对我谦卑,实际眼底下满是不屑与嘲讽的学生。对我谦卑的学生,我往往想看看他们的才学,这些人往往是内秀之人,饱读圣贤书,气质才学也俱佳。那些对我谦卑,但实际却不屑的人,我并不喜欢,但确实有些富有才学,我便安排到太子的手下。
我无意与太子争斗,但是太子对我妒恨,我也随手为他添堵,这些人也确实讨太子喜欢,到了太子处,便开始背后说我坏话,让太子更是喜欢。
回到先生的话题,我发现已经没什么好说,不免更加感叹。
偶魄笑斥顽徒敬,
春秋人间珠泪杀。
玉宇琼楼催人老,
银湾霄烛忆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