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漆雨冷笑一声道:“一个背主的东西也想和我联手,你也配!”他说时脚已踏上窗框,吕馫玉柔声道:“那,若我们一起去救你姑姑呢?难道你对十七年前的真相一点兴趣都没有吗?”姜漆雨深深吸了口气,似是使劲全力将心中热血压了下去,这才淡淡道:“十七年前的事,我一清二楚。”他说时人已跃出,青色的衣服在空中扬起仿佛一具妄图脱离的身体,恰似他的灵魂。
吕馫玉又道:“若这是令堂的意思呢?”姜漆雨脑中立时映出一张枯瘦已失去光泽的面庞,一对蒙灰佛珠般的眸子。姜漆雨落在路旁的一棵树上,隆兴城的万家灯火映入眼帘,他感觉似有棱锥在胸口里乱扎,刺骨的痛。
“这不是母亲的意思。”他说完便消失在夜幕之中,吕馫玉恨恨的啐了一口。楼上灯火灭了,姜漆雨回头望了望,重重松了口气,轻轻靠在一块岩石上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城中初闻鸡鸣,巷中野狗躺在一块泥土上懒懒的吠两声,还不愿起来。义好仁漫步在赣江畔,芦苇间,芦花飞絮,随絮而望渔舟泛江,渔人打梆“咚咚”,麻网入水定讨鲜鱼肥美。义好仁长舒一口气,自己不知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片土地,这里的人儿了。他缓缓走着,突然感到身子一阵松弛,自己竟然想要休息了,不是身体累了,只是心中一处忽的一软,自己整个人也软了下来。
他走到近处一个小小凉亭坐下,一只三花小猫信步朝他走了过来。换作平时他是绝不会搭理的,但今日却看这动物甚是可爱,便要伸手去摸。可哪知他突然一伸手,却吓得小猫向后纵了去,紧接只见一个总角孩童一把抱住了它,责怪道:“九须你别乱跑!”义好仁看小男孩小嘴一撅甚是可爱,笑道:“你认识它?”小孩看了眼义好仁道:“对啊,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和一只猫吗?
义好仁没有问出口,而是说道:“它为什么叫九须?”
“因为它有九根胡须啊!”小孩说着便将猫抱起来,展示给义好仁看。
小孩看着义好仁,突然眼睛一亮,道:“大叔,你是义珊姐姐的父亲吧!”义好仁听了微笑道:“正是,你认识我女儿?”
小孩又得意的笑道:“那是,我和义珊姐姐可是好朋友呢!我见过大叔你一次,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
“诶,大叔,你有好朋友吗?”
义好仁想了想,某些似是有些湿润了,道:“我没有朋友,只有兄弟。”
“是亲兄弟吗?还是堂兄弟?表兄弟?”
义好仁摇摇头,笑道:“不,是结拜兄弟,我们都是生死之交,彼此志趣相投,相互信任……”
小男孩挤了挤眉,笑道:“那不就是好朋友吗?”
算了,孩子又怎么能懂这种情感呢?
突然远处传来母亲对孩子的呼唤,小孩别了义好仁,抱住九须朝母亲的方向去了。
义好仁独自坐在小亭中,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却想不出半个可以称作朋友的人。
起初还在师门时,同门师兄弟间确有几个处的不错的,但出了师门大家各奔前程,关系慢慢便淡了。再说说初入江湖时吧,当时也有几个友人,但因个人武功修为高低各不相同,走的路也不同便更加疏远了,甚至曾经的许些友人还成了要自己命的对手。想来那时,亲近的人只有胞弟义平一人了。不过自从遇上章大哥,自己倒也多个好友,三人最终结作兄弟倒也是美事。可如今,大哥去了,胞弟也去了,又只剩自己一人。想来,男人活着便是越活越孤独,女人年纪大了在街上总会有许些朋友,可男人却没有几个能再出去交几个新朋友的,说穿了还是放不下年轻时的光辉,还是害怕接触陌生的同类,怕被捅破了那层仅有自己在意的,虚伪的坚强。
义好仁想着想着不觉笑了,一拍腿,轻声道:“呵,可不能让他等久了。”说完立时施展轻功朝泯魔庄奔去。
义好仁一入泯魔庄,只见大厅内已立了一人,只见此人身长近八尺,发插黑玉簪子,青色的面皮上,肌肉抽了抽,道:“你来迟了。”义好仁笑了笑,坐上首座。他摸起桌上的一柄短刀,端详一番后拔出刀刃,只道这柄匕首也是柄宝器,似是连刀刃的锋芒都能将人肌肤割破,义好仁却浑然不觉,轻笑一声,道:“黄机,你我相识也有二十年了,你说,我俩是朋友吗?算兄弟吗?”
黄机叹了口气,双眸紧紧闭了起来,道:“那日的情景,今日依然历历在目。脸上还感觉得到血的温热。我们……哼……”他摇了摇头,背过了身。义好仁轻笑一声,但这一笑却比他任何时候的声音似乎都要亮一些。义好仁一闭眼,短刀重重在胸口上划了一道口子,黄机听到血落地的声响,轻叹一声,道:“说实话,我们的罪孽并不是一刀两刀或者一条命所能偿还的。等过了这一劫,我便不打算再出现在江湖上了。”义好仁大口喘息着,双目垂了下去,道:“若真能熬过这一劫,江湖上也绝不会再有义好仁的名号了。”
“你将义珊托付给他,为什么又让我去把他做掉?”
“我还是不愿相信……我还是信不过那人啊。”
“之前你也信不过义平……”
义好仁无言以对,只是摇头。
青面官人已去,空留一诺大厅堂,穿堂风过,厅堂内人似是站立不稳坐倒在交椅上。不止的血染红了块地砖,义好仁为自己抹了金疮药服下补血丸,重重叹了口气。墙上的三幅画簌簌作响,义好仁的泪簌簌的落,书有“泯魔立义”四个大字冷金纸“唰!”的一声竟断了。
张自悦别了夐狴子,又嘱咐完周明羽后,只觉口中干渴,一摸囊中,才知晓自己已将当初带出钱财用了十之七八,若要过日子那可喝不得什么好茶了。踌躇之际,他忽然忆起姜漆雨在“洪州第一楼”还给自己留了一大笔茶钱,当时一笑,便径直朝“隆兴第一楼”信步而去。
张自悦到莫回的酒楼已是傍晚时分,他只是走到门口,还未进去,便感一阵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他在手中捏了几根针,刚入门来,只见酒馆内横七竖八躺了十余名劲装男子,从服饰上看,似全是立义堂的人。但闻“哒哒哒”几声,莫老板竟还如没事人一般坐在酒馆中央打着他的算盘,反观店小二已吓得六神无主瘫倒在地。
张自悦跨过那些尸体,只见那些它们均是被用利器贯穿了胸口,一击毙命。
“你总算来了。”莫回淡淡道。
张自悦淡淡道:“这些人是什么人?”
“好像是立义堂两个护法的心腹吧。立义堂出了两个背主的叛徒,全洪州城都传的沸沸扬扬,阁下居然不知道?”
张自悦点点头,道:“这些人是莫老板你杀的?”
莫老板的算盘突然停了,他缓缓摇摇头,道:“适才来了个青面人,此人身长近八尺,一出手就将这些人杀的干干净净。”
“青面官人……”张自悦自顾自的念叨了几遍。
“那人留了张纸条给你。”莫回说着,从账本中找出一张纸条,递到张自悦手中。张自悦将纸条展开,纸条上书“申时三刻崇宁真君庙相会”几个字。
莫回抬起头,道:“如何,上面写了什么?”
“无甚大事,不过是黄前辈邀小辈见上一面。”
午时两刻,张自悦如约而至。却见崇宁真君庙门扉紧闭,满地灰尘,檐上一排灯笼也未点灯在风中簌簌作响。张自悦轻轻一推,门竟开了,门中是一小院,小院两侧各供土地山神,又有一偏殿供的是张飞。张自悦走入正殿,殿中崇宁真君手持青龙偃月刀端端正正坐在石座之上,但见真君面色如枣,眉间英气逼人,左手作扶须状,惟妙惟肖,张自悦不禁感叹匠人雕工实在了得。
张自悦在真君面前拜了拜,放声道:“黄前辈,晚辈如约而至,快现身吧!”他话音刚落,忽觉一阵劲风从自己脑后袭来。他忙回首一看,那真君像居然动了,一柄青龙偃月刀劈面而来。张自悦实在没有料到,这雕像竟是活人假扮,情急之下向前一扑,滚出殿去。他刚一出来,只见适才的山神土地和张飞,都各持兵械朝自己要害戳来。原来这庙中雕像竟全是人假扮出来的。张自悦避过一剑,丈八蛇矛已朝自己心口戳来。他忙身子一仰,左足踢开长矛,一柄鬼头刀已朝他下盘横扫过来。张自悦避之不及,凝指一弹飞出两根长针,分打那挥刀山神膻中与左目,此是一招围魏救赵的险招,旨在逼人撤刀回防,若此人是一死士,那自己这条腿也只能给他了。只见那人见状连忙撤刀挡过,张自悦起身还未站稳,那假关羽已一刀斜劈而来,假土地公持剑刺来,张自悦顺势做引一掌打在偃月刀上,那刀便朝那土地公斩去,土地公立时撤剑来挡,奈何那假关羽力量极巨,兵器又极重,他手中长剑霎时拿捏不住,飞将出去。
还不等张自悦喘息,假张飞丈八蛇矛已舞了数十个枪花朝张自悦上半身戳来,这枪花又疾又密,看的张自悦眼睛都要花了,张自悦一边躲闪一边偷施飞针,假张飞将其一一挡过,一柄长矛朝张自悦拦腰横扫过来。张自悦突然上前,右手在矛杆上一按翻身避过,紧接一拳朝那人胸口打去,假张飞连忙松开长矛,用手当下这一拳,大笑道:“好!就凭刚才那两手暗器,‘漆泪针’便不是浪得虚名!”说着一双铁拳朝张自悦身子打去。张自悦接了他数拳,又还了几拳,二人斗得十招不分胜负。
突然那关帝又从身后拦腰斩来,张自悦倾尽全力一拳打退那张飞,身子一俯避过这一刀,朝那人手上一记朝天脚,可他腿到中途一柄鬼头大刀已冲他膝盖砍来,张自悦无奈撤腿,就地一滚避过这一刀。他身子还未立稳,手一挥长针飞出“叮”的一声,打落一根飞针——碧血神针。青面官人竟也在此处,只待张自悦稍有不慎便要了他的性命。
张自悦开始还能勉强应付,此时气力渐感不足,又有黄机在暗处偷施暗器,十余招下来已是险象环生。
忽闻一女子笑道:“都是武林中叫得上名号的,竟也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话音刚落,一女子翩然而至。只见她人一落地立时便拉住张自悦,手一挥抛出一团紫色沙尘,众人见之连忙遮住口鼻,她趁机抓住张自悦冲出关帝庙,那四人正欲追上去,她手又是一挥一招“天女散花”霎时数十根飞针冲他们射去。不用说,这针必然是喂了毒。毒上加毒,四人不敢硬接,只能退了回去。只待他们再出得崇宁真君庙时,二人已不知逃向何方。
青面官人从关帝庙中踱步而出,面上不禁微微一笑。他摇着头从腰间拔出柄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小刀,慢慢的在自己胸前划了一刀。
张自悦同这女子逃出关帝庙后,不知向何方走了近半个时辰。这女子头戴浅露面带纱,根本看不出面容,但她的身段张自悦却越发觉得熟悉,便道:“姑娘,我们可曾见过?”女子没有答他,只是快步在前,也不知要将他带到何处。一路上张自悦不断尝试与她搭话,可她始终不答。二人又走了一个时辰,女子突然立住,只见面前是一小楼,楼高两层,楼背后便是一面高大岩壁。
张自悦随她进了屋,只见小屋外虽然简陋,但里面家具甚是华贵,两张金边交椅,一个白瓷香炉,香炉上绘一朵闲云塑三只野鹤。
张自悦笑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女子嘤咛一笑,道:“公子忘性也真大!”说着浅露一放,面纱一摘,却是那“江湖第一歌女”吕馫玉。
张自悦笑道:“我早就知道,凭你和郎黎的交情,你定然脱不了干系。只是我没想到,姑娘的武功居然如此了得,一手暗器的功夫令人叹为观止。”
吕馫玉摇摇头,笑道:“得了吧,舌灿莲花。这里是我一处秘密居所。带你来此。是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何事?”
“十七年前的真相!”
张自悦点点头,示意吕馫玉继续说下去。
吕馫玉正色道:“十七年前那场悲剧其实与广寒宫并无关系,一切不过是青面官人黄机的一场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