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朦胧,好似身处无边混沌,头部的沉重与左眼的疼痛告诉小人儿,他还在尘世。
小人儿坐起身来,迷糊过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朴素黄衣的慈祥老人。
难道自己来到了某处世外深山吗?陈寻渡这般想到,可四周破败气息的驳斥,让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消失了。
“你醒了,看来由我收了一位宝材。”
黄衣老人盘坐在地,四周无数符文争先恐后浮起在他身边游荡,好像一只只小猫小狗在向自己的主人献媚。
“您是?”陈寻渡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尤其沙哑,喉咙也有股干涸枯痛感,好似被困在沙漠好几十天没有进过水分一般。
“你体内的死气开始沉淀了,若再不运力排出,恐有性命之危。”
又是答非所问,陈寻渡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厌恶感,又突然有些惊恐,这位老人能轻易洞悉自己体内情况,恐怕境界不低。
陈寻渡感觉盘坐起来,既然黄衣老人不想说出身份,他也懒得问了,先是对着黄衣老人作揖一拜,随后内观体内状态。
这一观,就将陈寻渡吓了一跳,一层层死气像是狗皮膏药紧紧贴在脏腑与肉骨之上,经脉更是直接变成了黑色。
连忙凝出真火洗涤自己的全身,真火出现时陈寻渡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真火不再是纯粹的赤红色,而是转变成了暗红色。
看火焰的状态,陈寻渡推测,自己应该是跨过一境,直入焚我境了,以镜阳修行法的标准来说,自己已经化灵为元,跨入养元境了。
辟脉、蕴灵与养元三境,可以说只要有一些天资,习些靠谱的修行法,再找个灵力充裕之地,闭关个十七八二十几年,差不多就能到达养元境至臻。
在陈寻渡看来,这三个境界与其说是大境界,不如说是构成一个大境界的三个小境界。
如果将修行比作爬山,那么前两个境界便是两座有些低矮的小山,养元境是拔地而起的陡峭高峰,而蜕凡境就是高峰巅上的缥缈云山。
你或许能够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上高峰之巅,但若没有找到能够攀爬云山的方法,下一步,你只能坠下山崖死无葬身。
进入养元境后,若是你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元命”或者其他登上云山的方法,你只能选择抑制自己的体质与魂魄,不然就是体质与魂魄成长至极,物极必反走向灭亡。
所以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选择吃掉前两块糖尽量延续自己的寿命,对第三块有毒的糖避如蛇蝎。
镜阳修行法的记载中,在长明灵山之巅太祖师悟道之处,能让领悟元命的几率大大增加,而在山祖顶成功领悟的弟子们俱不愿承认其名元命,更愿意敬称其为“祖命”。
修行一途的险恶初显,让陈寻渡本来就有些疼痛的脑壳更疼了,不过好在,他初入养元境,要到达至臻还需要些时日。
真火异变之后,陈寻渡发现自己的真火多了一种驱噬死气的能力,而自己的肉体与魂魄也对死气有了些许免疫,很快暗红真火就将大部分死气吞噬到真火之中。
陈寻渡肉体猛地一震,最后一部分死气尽数涌出体外。
再睁开眼时,黄衣老人也不见,四周符文也恢复如初不再涌动。
陈寻渡呼出一口浊气,站起身试着挥手虚抓,四周破败气息再度翻涌,向着陈寻渡的手聚集而去。
须臾间,一阵黑色旋风在陈寻渡手在凝聚,先是形成一根黑粗棍,最后化成剑状。
这就是这些天来的成果了,陈寻渡在心里默念道,又想到马上要结束禁闭,他低头朝自己身体看了一眼。
不着片缕,白白净净。
陈寻渡嘴角一扯,脑海里自动蹦出这两个词,随后将手中黑剑贴在自己身上,黑剑在陈寻渡的操控下自动散去剑形开始扩散,直至将陈寻渡的身体完全包裹。
看了眼身上破败气息化成的墨衣,陈寻渡稍感满意,虽然有些耗费真火,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走至柳絮帷幕边,陈寻渡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师父!弟子云舟能操控破败气息了!”
等了一会,四周毫无反应。
“会不会是师父没看见?不可能,以他的境界一定能看见挽剑柳中的异动。”陈寻渡心中纳闷,看了眼身上由破败气息组成的墨色薄衣,疑惑更甚。
莫非……
一想到那个可能,陈寻渡连忙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以示对师父蚀日道人的尊重。
心里这样想着,手还是不自觉的伸出,插入柳絮帷幕之中,陈寻渡登时睁大双眼,看着自己的手中柳絮帷幕中伸出自如,但很快又释然了。
师父肯定看到自己控制破败气息了,所以提前将禁制解除了,他想。
走出柳絮帷幕后,陈寻渡深深地吸了一口灵山特有的新鲜空气,虽然挽剑柳中光线也不是特别昏暗,但禁闭几天走出来之后,陈寻渡心中仍是出现一股重见天日的感觉。
“久违了,太阳。”陈寻渡看了眼天上高悬的烈日喃喃道,随后又低头看着光溜溜的身子,挠了挠小脑袋,先前破败气息凝成的衣服在走出柳絮帷幕时,被布置在其中的阵法净化了。
所以他决定先回一趟住处穿上衣服,再去拜见师父。
可走到木门边上正要时,小人儿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子忐忑,好像门背后有万众在瞩目似的。
可能是禁闭太久有些疑神疑鬼了吧。
打开木门,里面的场景和住处一样可又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咦声还没出口,正在喝茶的蚀日道人惬意地说了声进来。
陈寻渡所以看清里面的场景,蚀日道人正在和一男一女两人喝茶,陈寻渡认得这两人,分别是林琅师兄和先前与他交换墨剑的少女。
他如遭雷殛,惊愣当场。
林琅与黑衣少女虽说此时是坐在蚀日道人对面,可却像是面对一头近在咫尺且极为恐怖的洪水猛兽般噤若寒蝉,当然,这是看见陈寻渡之前的事了。
林琅还好,脸上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好像没看见陈寻渡的身体,而黑衣少女看见陈寻渡时,先是与陈寻渡一样愣住片刻,尔后在惊愣中蓦地羞红脸颊,撇过头去。
“师…父…我……”没缓过神来的小人儿下意识对着蚀日道人作揖,语气颤抖得好像变成了个快要将行就木的老人。
“为师知了,去换身衣服罢,这二位小友是来找你的。”蚀日道人乜了眼赤果果的陈寻渡,心中稍感满意,轻轻点头,随后化作黑光消失。
留下不知所措的小人儿和一男一女独处一室。
要问陈寻渡此时什么感觉,大概就像是成千上万近乎无数的蚂蚁爬满身体,火辣辣酥麻麻,想要挪动身体时又好像被深埋在大山之中动弹不得。
“林…林……”梦魇压身般的窒息感回归,陈寻又觉自己呼吸困难喘不上气,发个声都是件奢求事儿。
蚀日道人离开后,林琅体内血液开始流转,脸上微笑不变,指着对面床底下的小木箱子,向小人儿问道:“云舟师弟,你的衣服都在这里面对吧。”
小人儿艰难点头。
穿上衣服后,陈寻渡脸上仍是一片绯红不散,神情扭捏低着头坐在床边,微红的双眼盯着脚尖,双手搭在紧紧靠拢的双腿上,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林琅微笑着沉吟片刻,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咦,云舟师弟,几日不见你脸怎么受伤了?”
“哦!”陈寻渡结束恍惚,收束心神,抬手抚摸左眼上的还未痊愈的疤痕,“这是…这几日被师傅责罚禁闭,在修行时不慎所致,没有大碍,林师兄不必挂心。”
“嗯,今日我正打算来探望师弟你时,偶然看见山师姐也来拜访蚀日塔,当我进来时与山师姐一同被蚀日前辈带此地喝茶了。”
陈寻渡对林琅真挚的笑容深信不疑,看向黑衣少女正要介绍自己时,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神色微动。
可能是陈寻渡比较矮的原因,转过头第一眼看见就那粉似琉璃的嘴唇与小巧精致的鼻尖儿,里面又将头低下,脸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论美貌,这位少女的确和陈寻渡的姐姐有的一拼,可他羞的不是对方有多好看,而是羞对方先前目睹了自己无礼的模样。
人生第一次啊……
冷静下来的山沁婉脸上仍无表情,对小人儿的异样也漠不关心,取下别在腰间的墨剑递给小人儿。
“那天有些失态,请你不要介意。”
可小人儿只是看了一眼墨剑,便将墨剑推回,脸上有些茫然,疑问道:“师姐这是何意?那天云舟以此剑与师姐交换了净玉簪,此时师姐为何将此剑送回?”
陈寻渡顿了顿,想起师父借他的玉牌已经被师父收了回去,不由得泛起苦笑,“师姐若是看不上此剑,能否给云舟几天时间……”
“不,净玉簪就当是我赠予你的礼物,而此剑适你斥我,我留着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