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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好事多磨

等了好一会儿,吉夫斯才端来食物。我立刻放下矜持,一个饿虎扑食。

“你还真能磨蹭。”

“我刚才遵照先生的指示,在餐室窗外探听情况。”

“哦?有什么收获?”

“对于斯托克先生对购买公馆有什么打算,我没能查探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他兴致很高。”

“听着有希望。意气风发,啊?”

“是,先生。他邀请在场的所有人去游艇参加聚会。”

“这么说,他要在这儿住下了?”

“据我所知,是要待上一段日子。听说是船舶的螺旋桨出了问题。”

“大概是他的白眼给吓的。那聚会呢?”

“原来明天是德怀特·斯托克小少爷的生日,先生,因此这其实是一场生日宴。”

“大家都表示却之不恭?”

“的确,先生。只不过西伯里小少爷略有些气恼,因为德怀特小少爷有些傲慢地断言,说他敢打赌,西伯里小少爷不仅没登上过游艇,而且连闻都没有闻过。”

“那西伯里怎么说?”

“他反驳道,自己登过的游艇何止千百万。确切地说,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当时说的是‘万亿’。”

“然后呢?”

“之后德怀特小少爷口中发出一种怪声,想是他对上述说法抱有怀疑。但此时斯托克先生急忙息事宁人,说打算聘请一班黑脸艺人到聚会上表演助兴。应该是爵爷提到这班艺人在扎福诺·里吉斯。”

“这个消息同样大受欢迎?”

“的确,先生。但西伯里小少爷说,他敢打赌德怀特小少爷从来也没听说过‘黑脸艺人’。不一会儿,只听老夫人训斥了一句,据推断,应该是德怀特小少爷冲西伯里小少爷扔了一只土豆。之后气氛有些不愉快。”

我忍不住咋舌。

“怎么没人给这两个孩子套上口套,用链子拴起来。事情要叫他们给搅黄的。”

“幸而很快雨过天晴了,先生。我离开的时候,大家一派和乐融融。德怀特小少爷解释说自己手滑没有拿稳,对方也大方地接受了道歉。”

“那,速速回去,看能不能再收集点信息。”

“遵命,先生。”

我吃掉三明治,喝光那半瓶酒,然后点了支烟,后悔自己没吩咐吉夫斯端些咖啡来。不过这种事根本不劳我吩咐,不一会儿,他就端来了香气氤氲的杯盏。

“午餐刚刚结束,先生。”

“啊,你见过斯托克小姐了?”

“是,先生。我转告说先生有事找她,她稍后就来。”

“怎么没马上来?”

“我刚刚转达完消息,爵爷就过来找她叙话。”

“那你也跟爵爷说了要他过来?”

“是,先生。”

“不妙啊,吉夫斯。百密一疏,他们要一块儿过来了。”

“先生不必担心。若是看到爵爷朝这个方向过来,我有办法拖延片刻。”

“比如——”

“我早想问问爵爷,如何看待购买一些新袜子的问题。”

“嗯!你知道一说起袜子你总是没完没了,吉夫斯。可别一时忘情,跟他聊上一个小时。我这事儿得速战速决。”

“先生放心。”

“你跟斯托克小姐传话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刻钟前,先生。”

“怪了,她怎么还没来。不知道他们俩说什么呢?”

“恕我不清楚,先生。”

“啊!”

我瞥见灌木丛中白影一晃,接着玻琳就现身了。她比平时还要妩媚动人,尤其是那对眸子,如同一对熠熠生辉的星辰。尽管如此,我的想法并没有动摇:一切顺利的话,跟她喜结连理的人是扎飞,而不是我,这是万幸。说来也怪。对方明明是绝色佳人,但你还是觉着娶到家里绝对不是赏心乐事。这就是人生吧,我琢磨。

“嘿,伯弟,”玻琳说,“你说头疼是什么名堂?我看你疼归疼,也没亏待自己嘛。”

“我随便吃两口。吉夫斯,你把这些撤了吧。”

“遵命,先生。”

“别忘了,要是爵爷找我,我就在这儿。”

“先生放心。”

他收好碟子杯子瓶子,转身离去。看到他离开,我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遗憾。我这会儿紧张得要命,如惊弓之鸟,这么说大家懂吧。如坐针毡,蓄势待发。要说我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嘛,这么说吧:我仿佛再次站到了大牛·宾厄姆在东区举办的那场教堂兄弟娱乐表演的舞台上,开始唱《阳光少年》。

玻琳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好像打算交流一下。

“伯弟。”只听她说……

但我突然瞧见一丛灌木后边露出了扎飞的脑瓜,刻不容缓,这种事必须当机立断,不容犹豫。说时迟那时快,我将玻琳一把搂进怀里,正中她右边额头。我承认这回没有发挥最佳水平,不过吻得还算恰到好处,我估计应该能收到效果。

效果无疑会有的,如果这个节骨眼上从左侧登场的人是扎飞。可惜不是。刚才我透过枝叶只瞄到洪堡帽一晃而过,很不幸,我栽了个跟头。眼前出现的人是斯托克老爹,实话实说,我发觉自己颇有点尴尬。

这还真有点解释不清,这大家得承认吧。话说这位父亲夙夜忧叹,不仅对伯特伦·伍斯特深恶痛绝,同时又深信闺女对人家神魂颠倒。这不,刚吃完饭出来散散步,就撞见我们俩搂抱在一起。换成哪位家长都免不了神经过敏。他的表情就像科尔特斯凝视着太平洋,那也就不足为奇了。腰缠五千万的人不需要跟谁客气,他要是想瞪谁,那就随便瞪。他这会儿就在瞪我。那目光中既有惊慌失措,又夹杂着痛心疾首。我意识到,玻琳之前说他那些话一点不错。

所幸,事情到瞪就为止了。不管大家对文明有什么意见,反正遇到这种危机情况,文明就派上用场了。做父亲的之所以没有对吻他闺女的臭小子飞来一脚,或许纯粹是碍着不成文的规定,考虑到做客时对另一位客人出手有失体统。总之,此时此刻,我觉着不成文的规定真是多多益善。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脚抖了抖,好像原始人版的J.沃什本·斯托克在蠢蠢欲动。不过,最终还是文明占了上风。他又瞪了我一眼,然后带着玻琳扬长而去,很快,周围就只剩下我孤单一人,让我有空梳理一下头绪了。

我借着凝神静气的香烟梳理开去,这时扎飞突然闯进了我这片小小的世外桃源。从他那双鼓鼓的金鱼眼推断,他好像也有心事。

“听着,伯弟,”他开门见山,“我听说了。你怎么解释?”

“你听说什么了,老兄?”

“你跟玻琳·斯托克订过婚,你为什么瞒着我?”

我挑起眉毛。我觉着此时亮出铁腕不失为明智之举。要是你觉着某人来势汹汹,那最好先声夺人,跟他去势汹汹。

“这我就不懂了,扎福诺,”我不客气地说,“你还指望我寄明信片给你吗?”

“你上午就该告诉我。”

“我看不出有理由要告诉你。你究竟听谁说的?”

“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随口提到的。”

“哦,是他,啊?哼,他在这个问题上倒是专家。就是他从中作梗。”

“什么意思?”

“当时他正好在纽约,才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跑去点着斯托克的胸口,敦促他把我打发了。所以整件事从事发到结束还不到四十八小时。”

扎飞眯着眼睛打量我。

“你发誓?”

“当然。”

“才四十八小时?”

“不到。”

“你们现在再没瓜葛了?”

他态度不善,我开始觉得,多亏了伍斯特家族的守护天使行事缜密,安排了斯托克做适才那个拥吻的目击证人,而不是扎飞。

“什么也没有。”

“你保证?”

“压根也没有。所以扎飞老兄,快冲吧,”我拍拍他的肩膀,如长兄一般,“从心所欲,什么也别怕。人家可迷恋你呢。”

“谁说的?”

“她呗。”

“她亲口说的?”

“如假包换。”

“她真的爱我?”

“热烈地,据我看。”

这家伙满面愁云一扫而空。他一拍前额,整个人都放松了。

“哦,那就好。抱歉了,刚才好像有点激动。刚刚订婚,却发现未婚妻两个月前和别人订过婚,总不免叫人心惊。”

我大吃一惊。

“你们订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午饭后不久。”

“那喔喔利那茬呢?”

“谁跟你提过喔喔利的事儿?”

“吉夫斯啊,他说喔喔利的影子像阴云一样罩在你头上。”

“吉夫斯这个大嘴巴。其实呢,这回根本没喔喔利什么事。我跟玻琳求婚前,斯托克刚刚跟我说,他决定买下房子。”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觉得这都多亏了那瓶波尔图。我用仅剩的那瓶85年招待他了。”

“再明智不过。你自己想出来的点子?”

“不,是吉夫斯。”

我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吉夫斯真乃神人。”

“天才。”

“那脑瓜!”

“我猜是九又四分之一号[15]。”

“他常吃鱼。真可惜,他不懂得欣赏音乐。”我闷闷不乐地说。但是,我立刻压下心头的怅惘,努力地不以己悲,乐扎飞之所乐。“那,真是太好了,”我衷心地说,“希望你们永远幸福。平心而论,我一直觉得,在我那些前未婚妻里头,玻琳是最可爱的一个。”

“你能不能别老提你们订婚的事儿。”

“好好。”

“我想彻底忘了你跟她订过婚。”

“是是。”

“一想到你差点……”

“我根本没有。千万别忘了,订婚前前后后只有两天,而且这两天我还一直重伤风卧床休息。”

“可是她答应你求婚的时候,你肯定……”

“没,没有。当时侍者端了一盘牛肉三明治进来,我一走神就忘了。”

“那你们没有……”

“绝对没有。”

“她肯定是很开心才跟你订婚的。一定是在兴头上。奇怪,她怎么会答应你呢?”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我只能猜测,是我身上有某种品质,特别容易打动那种女强人。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和霍诺里娅·格洛索普订婚的时候,我就对此有所察觉。

“我曾经请教过一个阅历丰富的朋友,”我回答说,“他是这么想的:看到我傻呆呆地绵羊似的晃来晃去,会激发女人心中的母性。这种说法貌似有点道理。”

“可能是,”扎飞表示同意,“好了,我得回去了。估计斯托克想跟我谈谈房子的事。你来吗?”

“不了,多谢。实话实说吧,老伙计,我对加入你们的小团体没什么兴趣。你婶婶我可以忍。小西伯里我也勉强忍了。但是加上斯托克和格洛索普,那就恕伯特伦无力承受了。我就在附近散散步好了。”

扎飞的领地或者说宅邸用来散步再理想不过。眼看这块宝地要转手于人,继而变成私家精神病院,他是不是有些许遗憾呢。但转念一想,要是多年来都得守在这儿,和默特尔婶婶还有西伯里堂弟毗邻而居,那也就没什么可留恋的。我瞎转悠了两个小时,只觉神清气爽,直到天色近晚,不可抑制地想讨杯茶喝,这才慢悠悠地绕到后院,我知道,在那儿准能找到吉夫斯。

我由一个帮厨工模样的丫头指引,摸到他的地盘,安坐下来,心里十分自在,因为我知道,不消多久,热气弥漫的茶盏和黄油烤面包就唾手可得。不久前获悉扎飞修成正果,我已经心满意足,我觉得,再来一杯热茶、一片烤面包,那就锦上添花了。

“不错,吉夫斯,”我说,“此时此刻,我看就连小松糕也算不得不合时宜。想到扎飞历经风吹雨打的灵魂终于安全地碇泊入港,我是深感欣慰呀。斯托克答应买下房子,这事儿你听说了吧?”

“是,先生。”

“还有订婚的事儿?”

“是,先生。”

“估计扎飞这会儿正意气风发呢。”

“并非如此,先生。”

“嗯?”

“不,先生。很遗憾,事情后来横生枝节。”

“什么!他们这么快就吵开了?”

“不,先生。爵爷和斯托克小姐感情依旧融洽,但和斯托克先生之间却生了罅隙。”

“哎呀,老天!”

“是,先生。”

“怎么回事?”

“起因是德怀特·斯托克和西伯里两位小少爷之间发生了肢体冲突。先生或许记得,我提到午餐期间,两位小绅士并非亲密无间。”

“可你当时说……”

“是,先生。当时两人的确和好如初,但饭后不到40分钟,双方矛盾再次激化。两人一起去了小晨室,听说西伯里小少爷开口向德怀特小少爷索要一先令六便士,即所谓的‘保护费’。”

“哎呀!”

“是,先生。据我所知,德怀特小少爷颇有些傲气,拒不肯‘买账’——我想是这么说吧,接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三点半左右,只听晨室里一阵轰响,午宴的其他客人匆匆赶到,发现两位小少爷卧倒在地,周围都是瓷器碎片,原来是两人打斗时不小心碰到了瓷器柜。大家赶到时,德怀特小少爷似乎占了上风,他正骑在西伯里小少爷的胸口,按着对方的头撞地毯。”

我听到这个消息非但没有欢呼雀跃,庆祝西伯里的脑袋终于得到了多年来应得的待遇,反而心下一沉,这就足以证明情况着实严重。我已经发觉事情的必然走向。

“天哪,吉夫斯!”

“是,先生。”

“之后呢?”

“可以说场面一片混乱,先生。”

“全民齐动手?”

“是,先生。首先采取行动的是扎福诺老夫人。”

我一声呻吟。

“可不是嘛,吉夫斯。扎飞常常跟我说,她对西伯里就像母老虎护着小虎崽。为了维护西伯里,就算对着宇宙万物,她也愿意踩一脚,杵一胳膊的。扎飞跟我说过,在他还没想方设法打发他们搬去孀居小舍、任他们住在公馆那会儿,扎福诺夫人总是霸占早餐最好的鸡蛋,留给小不点儿。我还清晰地记得,扎飞一说起来声音都在颤抖。你接着说。”

“目睹这一情况后,爵夫人先是尖叫一声,然后用力掌掴了德怀特小少爷。”

“然后呢,自然是……”

“先生猜得不错。斯托克先生护子心切,立刻举脚重重踢向西伯里小少爷。”

“踢中了吧,吉夫斯?快告诉我他踢中了。”

“的确,先生。西伯里小少爷当时正挣扎起身,其姿势仿佛正是为了迎接这一脚。接着,爵夫人和斯托克先生两人展开唇枪舌剑,各执一词,爵夫人又请罗德里克爵士助阵,对方似乎勉为其难——这是我的观察——指责斯托克先生不该出手伤人。两人措辞激烈,最终,斯托克先生十分激动地宣布,事已至此,要是罗德里克爵士以为他——斯托克先生——还打算购买扎福诺公馆,那么他——罗德里克爵士——就大错特错了。”

我把脸埋进双手里。

“之后……”

“是,说吧,吉夫斯。结局我差不多预料到了。”

“是,先生。我同意先生的看法,事情不可避免以不幸告终,颇有几分古希腊悲剧的意味。爵爷本来一直在小心地观察事态发展,听闻此话忍不住一声惊叫,并要求斯托克先生收回这句话。爵爷认为,既然斯托克先生已经答应买下扎福诺公馆,所谓君子一言,不该背信弃义。但斯托克先生却反驳道,他才不在乎自己答应过什么、没答应过什么,并断称自己一个子儿也不会出。很遗憾,爵爷听到这话,开始有些口不择言。”

我又忍不住呻吟两声。我很了解扎飞。他那牛脾气一上来,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年在牛津,他是校赛艇队的领队,我亲耳听过他带队训练。

“他骂了斯托克一顿?”

“可谓慷慨激昂,先生。爵爷对其处事风格、商业诚信,甚至是仪表相貌,通通直言不讳。”

“这下对方哑口无言了吧?”

“局面确实万分尴尬,先生。”

“之后呢?”

“大家不欢而散。斯托克先生带着斯托克小姐和德怀特小少爷回了游艇。罗德里克爵士则去附近的旅馆寻找住处。扎福诺夫人领西伯里小少爷回了卧室,替他涂抹山金车酊。至于爵爷,我想是去‘西园’遛狗了。”

我一阵沉吟。

“这期间扎飞跟斯托克说了自己跟斯托克小姐订婚的事没有?”

“没有,先生。”

“嗯,我看这会儿他是没法开口了。”

“想来对方听到消息后并不会欢呼雀跃,先生。”

“他们俩以后想见面只好偷偷摸摸的。”

“只怕这也并非易事,先生。我早该告诉先生的,之前我偶然听到斯托克父女之间的对话。从内容推测,斯托克先生打算把斯托克小姐拘在游艇上寸步不离,直到游艇修好,驶离港口,一律不许她上岸。”

“可你不是说他不知道订婚的事儿吗?”

“斯托克先生之所以要将斯托克小姐拘禁在船上,并非是防止她私会爵爷,而是确保她没有任何机会见先生您。他看到先生拥吻斯托克小姐之后,更加确信,自先生离开纽约后,小姐对您痴情如故。”

“这些真的是你亲耳听到的?”

“是,先生。”

“你又怎么会听到呢?”

“当时我们之间隔了一丛灌木,我正在这边和爵爷说话,然后听见另一边传来说话声。我并非有意偷听斯托克先生的话,实在是不得已。”

我心头一紧。

“你说你在和扎飞说话?”

“是,先生。”

“那他不是也听到了?”

“是,先生。”

“关于我亲斯托克小姐的事儿?”

“是,先生。”

“他是不是很激动?”

“是,先生。”

“他说什么了?”

“似乎是说要将先生开膛破肚。”

我擦擦额头。

“吉夫斯,”我说,“这可得仔细琢磨一下。”

“是,先生。”

“快出谋划策,吉夫斯。”

“这,先生,我想为今之计,不妨设法让爵爷相信,先生之所以拥吻斯托克小姐,完全是出于兄妹之情。”

“兄妹之情?你觉着这能混过去?”

“料想可以,先生。毕竟,先生和斯托克小姐是老朋友了。先生听说她和自己的故交即将喜结连理,大大方方、客客气气地以拥吻作祝贺,这也在情理之中。”

我站起身。

“可能有戏,吉夫斯,至少值得试一试。我得走了,找个地方静静地冥思苦想一番,准备面对这场磨难。”

“茶很快备上,先生。”

“不,吉夫斯,这不是喝茶的时候。我得集中精神,得赶在他来找我前把故事编圆满。我敢说他用不了多久就得杀过来。”

“不出意外的话,爵爷应该在先生的茅舍候着。”

他料想得一点不差。我才刚跨过门槛,就看见扶手椅上什么东西蹿出来,正是扎飞不假,只见他沉着脸盯着我。

“啊,”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态度更是来者不善,叫人心里没底,“你总算回来了!”

我马上挤出一个心有戚戚的笑脸。

“对,我回来了。我都听说了,吉夫斯都告诉我了。真倒霉,倒霉呀。老兄啊,我何曾想到,当时我还出于兄妹之情吻了玻琳·斯托克,为了庆祝她跟你的订婚之喜,谁知道一转眼就生出这么多枝节。”

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兄妹之情?”

“纯粹是兄妹之情。”

“老斯托克可不那么想。”

“那,老斯托克什么思想咱们也不是不知道。”

“兄妹之情?嗯!”

我立刻表现出五尺男儿的悔意。

“我或许不应该……”

“算你走运,没让我看见。”

“……可你知道,听说自己从私校到伊顿再到牛津一路走来的同学,和自己一向视为亲妹妹的姑娘订婚了,那很容易情不自禁嘛。”

我这老同学内心明显在激烈挣扎。他眉头紧锁,在屋里踱来踱去,不小心给脚凳绊到,对绊子踹了两脚,然后渐渐冷静下来。看得出,理智夺回了宝座。

“哎,好吧,”他说,“不过以后少来这些博爱的戏码。”

“晓得。”

“收敛点,扼制住冲动。”

“自然。”

“你要是想要姐妹淘,到别处找去。”

“没问题。”

“我不希望结婚以后一进屋随时可能撞上你们表演兄妹情。”

“我完全理解,老兄。这么说,你还打算娶玻琳?”

“打算娶她?我当然打算娶她。遇到这种女郎还不娶,那我不是大傻瓜吗?”

“那扎福诺心头那些顾虑呢?”

“你什么意思?”

“那,要是斯托克不买公馆,那你不是又回到原地了?你那会儿不肯诉说你的爱情,宁可让隐藏在内心中的喔喔利像蓓蕾中的蛀虫,侵蚀着缎色的脸颊。”

他微微一个激灵。

“伯弟呀,”他说,“快别说了,我那会儿纯粹是疯了。简直搞不懂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正式宣布,我的想法彻底变了。现在我不在乎了,哪怕自己身无分文,她富可敌国。只要我能凑够七先令六便士领到许可,再搞到两镑还是多少的给念《祈祷书》的那位,这个婚是结定了。”

“好。”

“钱算什么?”

“可不是。”

“我是说,爱情就是爱情。”

“伙计,你终于说了句公道话。我要是你,就写封信给她,阐明这些观点。瞧,她或许觉得,你现在财政状况又不稳定了,你可能要反悔。”

“我这就写。而且,老天!”

“怎么了?”

“我让吉夫斯把信带给她。这样老斯托克就休想截获信件了。”

“你觉着他会吗?”

“我的亲呀!那绝对是天生的拦截者。他那双眼睛里写着呢。”

“我是问吉夫斯会送到吗?我瞧不出办法啊。”

“我忘了告诉你,之前斯托克跑来挖角,想拉拢吉夫斯跟他走。我当时觉着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但这会儿我全力赞成。就让吉夫斯跟他去。”

我嗅到了花枪或者说计谋的苗头。

“我懂你的意思了。他打着斯托克的大旗,可以来去自如。”

“一点不错。”

“他可以替你送信给她,再替她送信给你,再替你送信给她,再替她送信给你,再替你送信给她,再替她……”

“好好,你懂了就行了。这样我们就能互通消息,安排见面计划。你知不知道结婚要准备多久?”

“不清楚。我记得只要拿到特殊许可[16],就能马上办事。”

“那我就去搞个特殊许可,搞两个三个。好了,这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我这就去通知吉夫斯。他今天晚上就能上游艇。”

他突然打住不说了。只见他脸上又现出抑郁之色,接着又目光敏锐地盯着我。

“她应该是真的爱我吧?”

“该死,老兄,她难道不是这么说的?”

“她是这么说的,对。对,她是这么说的。可是女孩家的话能信吗?”

“我的亲啊!”

“那,她们最会哄人了。或许她是逗我玩儿呢。”

“思想病态,老兄。”

他一阵沉吟。

“我就是奇怪,她怎么会由着你亲她。”

“我出其不意嘛。”

“她完全可以扇你一巴掌。”

“干吗?人家自然感觉得到,那一吻纯粹出于兄妹之情。”

“兄妹之情,嗯?”

“纯洁的兄妹之情。”

“那,可能吧,”扎飞半信半疑,“伯弟,你有姐妹吗?”

“没有。”

“那,假如有,你会吻她们?”

“吻来吻去的。”

“那……嗯,那么……哎,那好吧。”

“伍斯特的话,你总信得过吧?”

“那可说不准。我记得大二那年,赛艇第二天,你对诸位法官说你大名是尤思坦·H.布林索,家住西达利奇爱林路金链花宅。”

“那次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对,也是……是啊……那……嗯,那好吧。你发誓,现在你和玻琳之间真的没有私情?”

“没有。一想到那时在纽约的疯狂事儿,我们常常笑个不停呢。”

“我怎么没听到过。”

“那,是真的,好多次呢。”

“哦?……这样的话……哎,好吧,想来……哎,算了,我得回去写信了。”

他走了以后,我脚搭在壁炉架上坐了良久,纯放松。这一天也算是艰难曲折,我不禁有几分乏力。单说刚才和扎飞的思想交流吧,就让神经系统很吃不消。等布林克利进屋来问几点开晚饭的时候,想到要在茅舍里孤零零地啃牛排配煎蛋,我很提不起兴致。这会儿我有点烦躁,静不下心。

“我出去吃,布林克利。”我吩咐。

吉夫斯的接班人是伦敦的中介派过来的,不得不说,要是我当时有空亲自去挑选,绝不会选这一位。他决不是我的理想人选。此人透着一股抑郁之气,面孔瘦长,皮肤坑坑洼洼,深眼窝,眼神深不可测,从一开始就对雇主和员工之间的闲话家常不感兴趣,而和吉夫斯待久了,我已经养成了习惯。从他一上门,我就努力建立友好的关系,可惜收效甚微。他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但看得出,他内心里老琢磨着即将到来的“社会革命”,而且把伯特伦视为暴君兼奴隶主。

“对,布林克利,我出去吃。”

他没答话,只是瞅了我一眼,好像看我适合什么尺寸的路灯柱[17]。

“我今天累坏了,得好好吃一顿、喝两盅。估计布里斯托尔就能找到这两样。而且那儿应该会有演出什么的,你说呢?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观光圣地呢。”

他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听到我说演出什么的让他很郁闷。他最希望看到的场景是我在公园狂奔,后边一堆民众举着滴血的菜刀紧追不放。

“我开车过去,你可以告假一晚。”

“遵命,少爷。”他叹息着回答。

我只好作罢。这家伙真叫人气闷。他爱谋划屠杀贵族阶级,我压根也没意见,可该死的,乐乐和和地给个笑脸就那么难吗?我一摆手打发了他,然后去车库取车。

到布里斯托尔不过三十英里左右,时间充裕,我舒舒服服地吃了顿饭,然后去剧院赶音乐剧。其实这出戏当初在伦敦排演的时候我就看过好几场,这次重看,还是觉得可圈可点。总而言之,启程回家的时候,我只觉得神清气爽,焕然一新。

抵达幽居的时候估计已经过了午夜。我睡意正浓,一进屋就点了支蜡烛,直奔楼上卧室。我一边开门,一边想着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一觉了,于是一边往床边走,一边简直要放声高歌起来。突然间,床上有什么腾地蹿了起来。

我吓得手一抖,蜡烛掉在地上熄灭了,屋里立刻漆黑一片。不过大概情况我也已经看了个明白。

从左往右数,床上是玻琳·斯托克穿着我那套金色道道的黛紫色睡衣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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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王·金乌战神

    兰虎与龙原乘坐从梦幻星人手中抢来的宇宙航空母舰回到了后羿星,并攻占了一座被梦幻星人霸占的四级城市,以此为基地,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不久后,龙原的部队强大的作战能力和快速的发展势头引起了后羿星皇族的注意。后羿星皇族派来使者,一旦验明龙原的皇族身份。就正式册封他为“义王”……一次,基地遭受袭击,兰虎追踪袭击部队而去,发现了梦幻星侵略者在后羿星上的一个重要的军事堡垒。军事堡垒附近是众多的羽人小镇。兰虎在与隼儿合体后,混入了羽人小镇,不断打探军事堡垒的虚实。羽人族是一个孱弱的种族,经常遭到梦幻星人劫掠杀戮。兰虎开始有计划埔传授羽人族孩子们技击之术……
  • 竹马惦记我十八年

    竹马惦记我十八年

    洛欧阳是名资深腐女,资深到什么程度呢?只要贴吧上有人问资源,她必有。只要见着两名男性同行,必定腐眼看人基。她有一发小,名叫白然。颜值智商身高三高,妥妥耽美小说中帅气又多金的‘老攻’!她还有一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的好友,名叫罗续。此人软萌可欺,和白然是好基友,怎么看都脱离不了‘受’属性。洛欧阳很是看好两人的‘兄弟情’。可是突然有一天,她看好的这对好基友中的‘攻’,白然同学竟然向她表白了。仿佛晴天霹雳,炸得她七荤八素。她表示不能接受。开玩笑,对腐女而言,你所认为的基友不基了是什么感受?那仿佛世界都没有爱情了好吗?本着不破坏各大腐女眼中美好的事物,她当然欣然拒绝。从此却过上了鸡飞狗跳的高中生活。
  • 天堂有爱,流泪的提拉米苏②

    天堂有爱,流泪的提拉米苏②

    记得有那么两个人的存在吗?他们的爱情留下了结晶。是谁呢?我到底是谁呢?不经意的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让我开始了一段新旅程。放弃了身份的我,只为了追寻他们的爱情痕迹。我是被抛弃的吗?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遇见了你,让我找回自己。我不是那个人的替身,我要以我的方式活下去。爱并不是伤害,并不是复仇!我爱你,到并不代表要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失去了就不能再回来了,我爱着你,但是他却爱着我。绯辰希:永远不知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会变成这样,我希望从来没有伤害过你,爱是真心的。季韵律:因为你,我活了下来。只要是你,那么没有关系。陪伴是最好的告白,也是最长情的爱。--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空壳(上)

    空壳(上)

    宇宙犹如一条永恒的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走在铁轨上,高毅的心里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锈迹斑斑的铁轨此时也像一条大蟒,蜿蜒向前,不见首尾。两旁的野草枯萎得只剩下了根茎,裸露在红土外,光秃秃地、丑陋地蔓延,铺满了铁轨两边的山丘。附近没有树,能看到矮丘后较高的群山。一轮残阳斜倚在其中一座之后,欲坠不坠。如果世间一切,包括宇宙都能够循环反复的话,自己是否就可以通过咬住自己的尾巴,以吞噬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回到过去?手机里有一款蛇的游戏。游戏规则是蛇头永远不能碰到自己的尾巴。这条规则很简单,一招决定生死,就连小孩都会玩。
  • 爱上他这件事

    爱上他这件事

    他是娱乐圈大咖,年纪轻轻便已获得影帝奖,凭借精湛的演技和出色的外貌俘获万千少女芳心。冷淡,不近女色只是因为那人不是她。“顾先生,你这是告白吗?”“嗯。”“……”“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练手文章,技术不到家,还在继续锻炼。
  • Molloy

    Molloy

    Molloy is Samuel Beckett's best-known novel, and his first published work to be written in French, ushering in a period of concentrated creativity in the late 1940s which included the companion novels Malone Dies and The Unnamable. The narrative of Molloy, old and ill, remembering and forgetting, scarcely human, begets a parallel tale of the spinsterish Moran, a private detective sent in search of him, whose own deterioration during the quest joins in with the catalogue of Molloy's woes. Molloy brings a world into existence with finicking certainties, at the tip of whoever is holding the pencil, and trades larger uncertainties with the reader. Then I went back into the house and wrote, It is midnight. The rain is beating on the windows. It was not midnight. It was not raining.
  • 解放运城(百城百战解放战争系列)

    解放运城(百城百战解放战争系列)

    本书以纪实手法纪录了在解放运城的战争中,中国人民解放军浴血奋战的光辉事迹,歌颂了他们的大无畏精神,再现了解放战争的悲壮场面……
  • 旅舍早起

    旅舍早起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紫发皇妃太嚣张

    紫发皇妃太嚣张

    她,紫发如妖,清眸如仙..相传,她是陛下最心爱的女人,三千荣宠集于一身,任何人都无法超越她的一根手指头;相传,她一次偶染风寒,陛下大怒,斩杀三百宫人;相传,她喜白色,陛下就将龙袍改为一身素白。相传,陛下因为她一句话,举兵攻打周边七国,一统天下。又相传,陛下下令将她凌迟处死,整个皇宫无人相信,无人敢碰她,陛下只有自己拿起那为了她征战四方的长剑!!几个权倾天下的男人,几次伤人至深的动情,她是爱情中的傻子,甘愿为在乎的人付出一切,为情所累,因情为奴,她却不知,那些男人在伤她之后无一人能全身而退,终为她的奴。为她的笑颜,不惜袖手天下。。。此文架空穿越大制作~~想看什么有什么~~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