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璃挥袖收了法力,站起身来。
我将将倒了水,一口还未喝,于是我捧着杯子,就这么看着他。
“还不走?”陆璃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赶忙将杯子放下,站了起来,活像假装在书房温书,实际在看话本的我被我老子当场逮到的情形。
陆璃走到门边,单手结印,一记法力打在门上。
雕花门缓缓打开,一片火红印入眼帘,是冥府独有的彼岸花。此花颜色鲜红如血,花型似是合十的手掌,垂下的花蕊吸收着冥府的阴气,结成花露,又坠入泥土。
陆璃就站在这片妖异的花丛之中,见我呆愣在原地,蹙眉回首,青衣被忘川河上的雾气吹得微微扬起。望向我时,眼底被染上花色,原本墨黑的瞳仁之中似有火焰燃烧,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戾气。
我眨眨眼,哪里还有什么戾气,只是一个清清冷冷的陆璃罢了。
眼看陆璃露出不耐的神色,我连忙跨过门槛,几步就来到他身后。
陆璃轻轻地瞥了我一眼,转身走在一条铺上细碎石子的花径上。
就这样跟着陆璃穿过鬼市,回到了“千瘴”的门口。
不过刚进门,铃声就响了起来,接着,大门被人推开。
我吃惊的看着跨过门槛的女子,是身着舞衣的茜娘。扭头看向陆璃,他神色自若,好像知道茜娘会找上门来一样。
茜娘的脸色却很不好,自从跨进店门,就紧咬住下唇,像是为了克服什么。宽大的舞袖遮住了她紧握的手指,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僵硬。
她看见我们俩站在这儿,似乎很吃惊,眼神流露出惊恐。
“妾来归还此衣。”她稳了稳心神,低头行礼。
陆璃没有理她,抬脚往中庭去了。
归还衣服不是应该脱下来吗?哪有自己穿着过来的?
我心中好奇,也不答话,只做了个“请”的手势,走上回廊。
茜娘脸色苍白,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跟着我,就像影子一般。
来到中庭,这里的陈设果然也变了,梨花树不见了,那套石桌椅却还在原地。
陆璃手上拿着《罪业书》,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茜娘也没料到陆璃会再此等待,她站在回廊的台阶上,诧异的看了陆璃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陆璃施施然走到石椅上坐下,将书摊开放在石桌上,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
这是做什么?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二人之间突然有一种诡异的博弈感,可陆璃为什么就单单看我呢?好歹暗中传音啊,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真实的反应了我的内心,陆璃终于收回视线,拿起两个青瓷茶杯,手法娴熟地泡了两杯茶。
茜娘也走下了台阶,缓缓地走向陆璃,坐在陆璃对面的石椅上。
陆璃轻轻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就这么看着茜娘。
茜娘也终于开了口:“妾身来归还舞衣。”
陆璃像是没听见一般,就这么隔着茶杯中的热气,看着茜娘。
茜娘低头咬紧下唇,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过了一会才开口说:“公子究竟要如何?”
陆璃听到这,姿态闲适的呷了一口茶,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罪业书》,才道:“名字。”
茜娘慌张的抬头,头上簪着的朱钗轻晃,流苏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暗自点头,不愧是陆璃,一来就问名字。只是好奇,这姑娘究竟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会以真名相告吗?
“阿楠。”茜娘开了口,像是回忆似的,又呢喃了一遍“阿楠。”
也不知陆璃从哪里拿来的笔,听见茜娘的回答,记在《罪业书》上。
记好后,陆璃用平静的嗓音说道:“阿楠姑娘,可有什么想达成之事?”
阿楠神色变了一瞬,她盯着陆璃,不答话。
茶水有些凉了。
阿楠苍白的指尖轻轻拿起青瓷茶杯,送至唇边,小小的呷了一口。
“证据。”阿楠说:“宋尚书贪污的证据。”
陆璃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随后吩咐道:“小唐,把‘迷迭香’拿过来。”
我磨牙,也不应声,转头就走。
找了大半晌,终于是找到了装着“迷迭香”的格子,我费力的爬上去把它拿了下来。
陆璃这奸商,也不知我哪里又得罪了他老人家,明明一个挥手就办得到的事,非要这么折腾我一番。
等我捧着格子交给陆璃,他把里面一根线香拿了出来,放在石桌上。
我离他极近,一低头就看见《罪业书》上阿楠这页,印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这舞衣?”阿楠问。
“小唐与你同去。”陆璃说完,起身回了东苑。
我面无表情的瞧着他。
我送阿楠来到大门前,先前见过的那个绿衣婢女再次出现,递给我一块木牌,上面刻着的字公然变成了“小唐”。
我磨牙。
陆璃你给我等着。
我把这木牌系在腰上,推开了“千瘴”的大门。
乘着马车回到“醉金迷”,我跟着阿楠上了楼。
等进了房,阿楠一直把我引到里间,当着我的面,开始脱那件舞衣。
素手轻抬,解开了系衣的带子。
嗯······也不用这么急着还吧,虽然美人轻解罗裳是好看······
我正准备回避,阿楠就这么拉住了我的手。
“还请姑娘帮忙。”
灵光一闪而过,原来······竟是这舞衣脱不下来?
我帮着阿楠脱下舞衣,不得不感叹一句,美人果然是美人,多一分则庾,少一分则瘦,正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若说阿楠是精雕细琢的女子,我就只能算是缺口的刀斧所刻;她是皎皎白玉无瑕,我是哪哪儿都有瑕。
今日算是涨了见识。
我收下舞衣,别了阿楠,出了“醉金迷”。
残月高挂,我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享受这难得的一刻。
自从进了“千瘴”,我鲜少能有时间出来逛逛。
我原本就是在一个地方呆不住的人,原来也没少挨我老子的打,往往是今日挨了打,上了伤药,晚间又溜出去找我那群狐朋狗友喝酒赌钱,日子过得何其畅快。
可惜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我摘下腰间木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