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踹了门的人一直没有动静,怕是被我这一番折腾看傻了。
陆璃这厮端着酒杯看了半晌猴戏,终于是看够了,起身来到我身后。
我正扶着桌子死命的咳嗽,见他靠过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陆璃并未理我,只伸出食指与中指,并作二指,沿着我脊柱的方向往下滑,一直滑到左侧风门,忽的用力一按,我咳了一声,一颗肉丸子就从我口中飞出,向着门外去了。
终究是这肉丸实心,只向前飞了一小截,就掉落在地,滴溜溜的滚到一人脚边。
我顺着肉丸抬头,只见是一个带刀的壮汉,身材魁梧,长相凶恶,倒是有几分土匪的意思。
待我缓过劲来,慢慢的挪回陆璃身后,企图借用陆璃的身高挡住刚才丢人的一幕。
“是哪个给你们的胆子”那大汉大声道:“敢用我家主子专用的雅间!”说着,便往里走。
一把折扇拦住了大汉,隔着半开的房门,只能看见是一双男子的手,手指生的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当,执着一把折扇就拦住了魁梧的大汉。
“木珂,慢着。”那只手的主人说。
我挑眉,倒是一管好声音。
那大汉弯腰抱拳,将房门重新打开,就退了下去。
来人倒是年轻,穿着一袭墨绿儒衫,作学士打扮,手上执着折扇,倒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相聚于此亦是一桩缘分”来人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不如同席畅饮一番。”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自是有眼力见的,赶忙着人收拾了这一桌剩饭,不过一会,立马又上了新的。
陆璃也不多话,重新坐了下来。
“我名孟以,不知阁下?”他抬起酒杯,冲着陆璃一笑,清风明月似的耀眼。
“我姓陆。”陆璃也举杯。
二人皆是一饮而尽,其间这位孟以公子往来试探,接被陆璃巧妙的挡了回去。
“我看陆兄并非洛阳人士,是来这儿游玩的吗?”孟以举着酒杯,再敬陆璃。
“嗯。”陆璃仍然惜字如金,也举杯一敬,喝了下去。
我在后面腿都站直了,除了感叹二人皆是好酒量外,对这位孟以更加佩服,我还未见过谁能对着陆璃这张冷脸说上两炷香的时间呢,陆璃其间也有回应,但仔细分析起来,全是废话,一句有用的也无。
真是好耐心。
我悄悄的打了个哈欠。
“陆兄这侍女倒是特别。”孟以对我一笑。
我不予回应,只当自己是个木头。
“寻常的罢了。”陆璃开口。
“你这剑不错,可否给我一观?”孟以看向陆璃,打开了手中折扇。
陆璃未说话,只慢慢饮酒。
我只得把手中的剑递给孟以。
孟以将折扇放在桌上,双手接过剑来,先掂量了一下重量,再去瞧剑鞘上的材质,时不时敲打两下,颇有章法。
“锵”的一声拔剑出鞘,仍旧比划了剑身的长短,出手摸了摸材质,又把剑送回剑鞘,再递还给我。
“姑娘这把剑倒是不错。”他打开折扇轻轻扇风,眸光轻转“可有名字?”
我被他问的一愣,说起来,我这把剑还未起名,于是实诚的摇摇头。
孟以将折扇合上,放在下巴上,似在思索,一会儿,绽出一个笑颜来。
“不如叫做‘冰阳’”他冲我一笑,站起身来,边踱步边吟诵道“微阴兆九地,万木方滋荣。微霜初可履,回首阳泉冰。”
“陆兄以为如何?”他站在几步外,回首看向陆璃。
“可。”陆璃点头,算是应了。
孟以重新一撩袍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坐下。
“我来此,听道一个趣闻。”孟以拿着折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手心“听说这儿的知府大人”他突然停止了敲击,压低了声音“捕到了一只鲛人。”
我挑眉,没想到消息传的这般快。
陆璃轻轻勾起嘴角。
孟以观察着陆璃的表情,见状身子往前倾。
“听说”他看着陆璃“是陆兄告诉的知府”他“哗”一声打开折扇“鲛人的位置呢。”
“没有。”陆璃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沉稳。
孟以的脸色瞬间就冷下来了,我看见他身后的小厮亦有所动作。
“这世上”陆璃抬起酒杯,抿了一口“没有鲛人。”
孟以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他手中的折扇顿了一瞬,继而又笑着开口说:“是吗?”
陆璃淡淡的回望他,接着说:“明日晚间,锦江水东。”抬指轻扣桌面“孟以可来?”
孟以迅速的收整好自己的神色,又变成一副温润的模样,他扇着扇子,似乎苦恼了一会,才笑着应下来。
“我与陆兄一见如故,陆兄相邀,孟以自是去的。”
说罢,起身一揖,带着他的小厮出了门。
将要出门时,他回首一笑“这顿饭,我请了。”
接着,扇着折扇,施施然下了楼。
陆璃略坐了会,起身就走,走时仍留了一块金子放在桌上。
我疑惑,陆璃这铁公鸡一向一毛不拔,今日有人请客,他却不想承人家的情了,倒是稀奇。
陆璃一直往前走,青色的衣衫隐在夜里。
此时天色已然暗下来了,路上少有行人,虽说有些漆黑,但不影响我视物。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陆璃。
因着他的批注,那本书也有了些重点,这几日跟着修炼,进益颇多,令我很是开心。
现在再遇上个长着长指甲的女鬼,我也有一战之力了。
这也是为何我不再与陆璃对着干的原因,这厮只要不惹我,其余的小事就忍了,毕竟我胸怀宽广个,素来不爱记仇。
我点头,像我这样的女鬼也是少之又少了。
跟着陆璃进了一院后门,再穿过七八条窄巷子,到了一个漆黑院门出,院门这儿守着四五个带刀衙役,正三三两两的讲着话。
我与陆璃当着他们的面儿把大门打开,只其中一个衙役转头,说了句:“怪事,门怎么自己开了?”其余几个同伴笑他“真是胆小,一阵风而已。”被笑那人也不恼,只摸摸头,就不再理会。
这般松懈,只怕里头关着的犯人跑了都不知。
进了大牢,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就飘出来,直往你鼻孔里钻。我愁眉,这种阴暗潮湿的味道,虽然早已习惯,但每次闻见都令人不喜。
大牢的一侧每隔十步就燃着一盏油灯,虽然昏沉飘忽,但也还算看的清。
我与陆璃鬼魅般穿行其中,整个大牢死寂一般,并无半分声音,只有风刮过木板缝隙的哨音。
终于,陆璃停在一处牢房前。
隔着木板的缝隙,只依稀看得出是个男子,身上原本的衣衫已看不出颜色,隔得远,也看不出是血迹还是泥渍,就这么一团团铺在那件破烂衣衫上。
他垂着头,头发蓬乱的塌着,就这么背靠着木板床坐在地上,若不是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我差点都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我轻轻按住背包,自从靠近这里,里头的问荆挣扎的更甚,几乎要跃出布袋。
陆璃抬头,指尖金光一闪,门锁应声落地。
里头那个人总算有些动静,他先是抖了抖,接着,抬起他那颗乱蓬蓬的脑袋,隔着厚厚的头发,只看见一双略有些呆滞的眼眸。
“杜郎!”
问荆再忍耐不住,直接跃出布袋化为人身。
那个男子的眼珠转了转,先看向问荆,接着不可置信的眨眼,再然后,他颤抖着肌肉露出一个笑来,嘶哑的声音喃喃道:“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