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某日的前一晚上,娄开放打电话给闺蜜娟时,还决定不了第二天去不去五四路的信融大厦。
“去!为什么不去?”娟话没听完就叫起来,“那种蝗虫,给她点颜色看看,替天下正经女人出口气,别以为把别人老公抢到手,就天下太平了。”
“你有没搞错,我说的是宣读遗嘱。”娄开放以为娟理解错了。
“我说的就是遗嘱。谁懂会发生什么事?再说,你想想那蝗虫看到你会是什么表情。你不去我替你去了呵。”娟开玩笑说。
不会发生什么事,娄开放太了解沈一义了。唯一的问题是她值不值得去捅那个马蜂窝。蝗虫!铺天盖地飞过来时也够呛。娄开放想起普希金的诗,小时候外公念给她听的:
蝗虫飞呀飞
飞了就落下
落下一切都吃光
从此飞走无音信
这天上午,外婆出门买菜还没有回来娄开放就出门了。十点钟外婆电话追过来,叫娄开放中午一定回家吃饭,说有客人要来。
“我下午有要紧事。一个律师约我谈话。”娄开放堵了过去。
“律师?发生什么事啦?”外婆有点紧张了。
“不知道。”娄开放又怕外婆担心,补充了一句,“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哎呀,真不凑巧。好了好了,你去吧,我跟客人说一声。”外婆终于把电话放下了。
娄开放松了一口气。外婆说的客人她见过两次了。一个憨头憨脑的小年轻,人倒长得很帅气,但一张口说话就变成烦透了的家伙。娄开放上次瞒着外婆告诉他过,叫他以后别来了,说她是鸭子,配不上他这只凤凰。外婆希望娄开放早日结婚。结婚嘛,娄开放也不是不想,但得有人呀。这个电话搞得娄开放心里乱乱的,吃中饭时她突然想,就去吧。为什么不去?调节一下心情也好。事情莫名其妙就这么定了。
娄开放两点钟离开师大朋友家,在万里路口拦到一部“的士”,过五一路的阿波罗酒店时车开始堵,走一个红绿灯得花十来分钟,到五四路口车就完全不动了。
“好像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故。”小司机说。
娄开放看了看表,差三分钟三点。不如下车走过去。她赶快付了钱,跳下车,绕过旁边的桑塔纳,上了人行道。刚走几步,突然右脚一歪,踉跄一下,差点跌倒。一看,高跟鞋的鞋跟断了。几百块买来的新鞋,见鬼,才穿了几天。她一瘸一拐又勉强走了几步,不行,根本拖不动,一急,干脆把两边鞋子都脱掉,就穿袜子在地上走。有几个行人回头看她,她也不理。到了信融大厦门口,娄开放踌躇了一下,干脆把袜子也脱掉了。就这样,娄开放手提着断了跟的高跟鞋,赤脚推开了律师事务所的玻璃门。
三个人,林芬、冬梅、钟律师的眼光一起集中到娄开放脚上。娄开放一下认出蝗虫,马上调开头,另一个女人娄开放没见过。娄开放觉得陌生女人对她微笑了一下,很善意的微笑。娄开放回了她一个微笑。
“对不起,路上堵车,我迟到了。”娄开放对钟律师说。
“这时间段五四路经常堵车。娄女士,大家都在等你。”钟律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钟律师,”冬梅声音有点变了,“我们等的就是这个女人吗?”
“对。”钟律师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是贱货。”冬梅尖叫起来。
钟律师说:“沈太太,您冷静一点。我们坐下来谈。”
冬梅指着娄开放骂道:“你来干什么?不要脸的东西。钟律师,你弄错了。我老公不认识这个女人。”
娄开放冷冷地看着蝗虫说:“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我不跟这种女人坐在一起。”冬梅气呼呼地说,“钟律师,你听好。你要她还是要我。她在我就走。”
“你走好了。”娄开放说。
“太放肆了。我要撕烂你这张嘴。”冬梅想往前冲,被钟律师挡住了。
娄开放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突然觉得很无聊,沈一义怎么会找一个这么没有水平的女人呢?俗话说:看这一半就知道那一半。看来沈一义到底不过是一个俗物罢了。
“对不起。钟律师,我没有兴趣陪下去了。我退场。”娄开放说着,打开门就往外走去。
“沈太太。你不懂这事有多严重。她要走掉你会后悔的。”钟律师急了,对冬梅说,一边叫“娄女士,你不能走”,一边跳起来往门外追去。
“后悔?哼!谁后悔!”冬梅嘟囔了一句,但显然心里开始发毛。冬梅捉摸不透老公在玩什么把戏。冬梅从来就不懂老公在想什么。
一会儿,钟律师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说:“娄女士在楼下咖啡店不肯上来。沈太太,如果你肯赏脸下去——”钟律师吞吞吐吐地说。
“我不去。为什么要我去!”冬梅大叫起来。“这就难办了。”钟律师很为难地说,“娄女士如果不肯上来,这遗嘱就没法宣读了。”
冬梅突然呜呜哭起来,她觉得委屈极了,“为什么我要去求那贱货。我不去。”
钟律师无可奈何地看着冬梅,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我去试试看吧。”林芬突然站起来说。凭刚才娄开放对她的那一笑,林芬觉得那女子不是个坏孩子。
“那就太感谢了。”钟律师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