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新邳市教师进修学校军转班。
“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
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教师手拿点名册,精神抖擞地走进军转班,先是问好,接着深深地鞠了一躬,教室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发自内心的掌声。
“我叫张燕。”张老师说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从今天起,我就是咱这个军转班的班主任了。首先,我代表进修学校和我本人对你们这批最可爱的人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掌声四起。
“我们学校按照市里要求,根据你们实际情况开设了三门课程:一门是体育,由我担任课老师,一门是教育学,由我校的李连金老师任教,另一门是心理学,由我校的段小九老师任教。这三门课对你们今后工作有很大帮助,希望同学们用心学好。下面,我们点个名。李江。”
“到!”
“被我点到名的同学,请站起来,让大家相互认识认识。唐海林。”
“到!”
……
“我们班是35人。现在全部到齐。为了把我们班各项工作做好,下面我们选一个班长,大家看怎么样?”
“好!”
“由于大家相互间还不大熟悉,我们这样,由我指点几个人,大家进行举手表决,得票最多的就是咱们班的班长,大家看行不行?”
“行!”
“这里面唐海林和汪平两个人兵龄最长,我们就从他们中间选一个。同意唐海林担任班长的举手。”
唐海林微笑着站起来,一部分学员举起了手。
"1,2,3...”张老师一边用手指点着一边数着,“一共21票。同意汪平担任班长的请举手。”
略微有点败顶的汪平站了起来。
"1,2,3...”张老师认真地数着。
“一共是13票。”我宣布,“唐海林任军转班班长。”
大家热烈地鼓掌。
张老师说:“海林,你上来给大家说两句。”
唐海林从座位上走到讲台前,张老师闪到一边。
“尊敬的张老师,各位亲爱的战友,首先我万分地感谢各位对我的信任和支持。”说着分别向张老师和学员各鞠了一次躬。
掌声雷动。
“俗话说,班长是军中之母。我认为在学校班长是校中之母、班中之母。为此,作为班长我一是要当好班主任的左右手;二是当好同学们的贴心人;三要带领全班圆满完成学业。”
掌声又起。
而后,唐海林建议班主任把班级分成五个组,以便于管理和卫生扫除等。
“叮铃铃……”下课了。
“你在厦警哪团?”在唐海林的脑海里,他们这一批厦门兵当中,好像没有汪平这个人。于是他叫住了正要外出的汪平。
汪平说:“我不在厦警,1989年在新疆当团长的舅舅直接把我带到了部队,所以1989年咱这地方到新疆当兵的就我一个人。”
唐海林说:“我说呢,你在部队搞什么专业?”
汪平说:“开车,你呢?”
“我也是开车。”这时退伍兵欧树军过来说。
唐海林说:“呵呵,我是专门为你们服务的。”
汪平笑了:“你搞汽修啊。”
“是啊。”唐海林说,“大伙不妨谈谈自己在部队的情况,涉及军事秘密要做好保密工作。”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谈开了。
从大伙的谈话中,唐海林很快知道了这帮弟兄的基本情况:
一、兵龄。除唐海林和汪平两个十二年外,四分之三是三年义务兵,剩下的是四到五年不等的超期服役老兵。
二、兵种:陆,海,空,二炮,武警全齐。
三、专业:驾驶员、卫生员、通信兵,炮兵等等。
“请大伙把自己的姓名,地址,电话,工作单位到我这留一下。”最后,唐海林补充说:“等咱们毕业时搞个通讯录。”
好久没有章自鸣的音讯了。唐海林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喂,哪位?”
“自鸣,我是海林呀,你在哪里,现在上班了吗?”
“海林,别提了。我被分到农机局之后,又被分到下面一个叫草桥的乡镇农机站,我到那一看,除了几间破房子,连个人影都没有。一打听,这个农机站早在几年前就解散了。”
“怎么会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班没法上,我打算到民政局找他们,让他们明年再给我重新安置。”
“能行吗?”
“应该能行的,好像有这个先例。如果退伍兵工作安置不满意,来年可以重新安置。对了,你怎么样了?”
“我被分到了老家的白云中学,现在在进修学校进行岗前培训。”
“海林,你被分到了一个好单位,你要好好珍惜啊!”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的,你下一步干什么?”
“我先继续做生意,再等一年。”
张燕,李连金,段小九三位老师的课各有千秋。
张燕老师的体育课丰富多彩。无论是室内课还是室外课,他总能上得生动、活泼,风趣幽默;三分钟一小高潮,五分钟一大高潮,让人不知不觉中度过四十五分钟。他虽快到了退休年龄,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让人感觉他再干二十年也不成问题。张老师本人更是冬天里的一团火,时时温暖着每个退伍兵的心,让他们在进修学校找到家的感觉。
李连金老师自从第一次到军转班上课,学员们就没有见他笑过。他从来不多说一句话,除了书本知识。最有意思的是他上课从来不看学员一眼,两眼要么看天花板,要么看窗外,也许是教育学太深奥的缘故吧,也许他上课的风格不能引起大家的兴趣。每当他上课时,不到五分钟就要睡倒一大片,尽管天气很冷。
段小九老师有一双犀利的总想看到人心里的小眼睛,他给人的感觉,总是神经兮兮的,这也许是搞心理教育人的通病吧。
听来听去,大家最喜欢张燕老师的课。
这天,李连金老师一上完课,汪平马上找到唐海林。
“老唐,这个课不能再听下去了,等两个月下来,一个个非病倒不可。”
“简直像听天书!”一个个被冻醒的学员们纷纷附和说:“不能再这样听下去了。”
唐海林说:“我原本等上完一个星期再向大家征求上课意见,既然大家现在提出来了,那么大家就畅所欲言吧。”
学员们一个个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越说越起劲。
唐海林说:“我看这样吧,为了规范起见,我在黑板上列个表,大家围绕上面的内容实事求是地填写,大家看怎么样?”
“好!”
唐海林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方写下《任课老师上课质量调查表》,然后在下面画上表格,表格有张燕等三位老师的名字,在项目里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一、上课等第(填优秀,良好,及格,不及格);二、亮点;三、不足;四、意见或建议。
唐海林把大家的意见收上来之后发现,大家给张燕老师打的全部是优,没有意见,全是亮点,给段小九老师打的一半是及格一半是不及格,不足和意见各一半,有一,二亮点;给李连金老师打的全部是不及格,不足和意见全填的满满的,无一亮点。
唐海林赶紧把这调查情况汇报给班主任张燕老师。张老师看了之后大为震惊。
唐海林问:“张老师,您看怎么办?”
张燕说:“一个老师有一个老师的风格,一旦形成后就很难改。段、李两位老师自任教这十多年来一直是这样的风格。显然把你们的调查情况直接给他们看不合适,具体采用什么方法和方式能促进他们提高教学质量。你们自己想办法,一定不要采用过激行为,我相信你们能把这件事妥善、圆满完成好。”
“我一定把此事办好!”唐海林立下军令状:“请班主任放心!”
唐海林回到班级后,立刻与大家商量对策。有的说让班主任去说服他们;有的说当面向他们提出抗议;有的说干脆直接找校长……最后都一一否决。
“大家看这办法行不?”唐海林问。
“什么办法?”
欧树军忙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唐海林说:“我们大家推荐一个人以我们军转班的名义给这两位老师写封信,在信里,我们把想说的全部表达出来,大家看怎么样?”
“好!这个办法好!”
“还是班长有办法!”
唐海林说:“那大家推荐一个人。”
汪平说:“唐班长文笔好,还是让他执笔吧!大家说怎么样?”
大家异口同声:“同意班长执笔。”
唐海林说:“那好,就由我起草分别给段、李两位老师写信,信写好后,大家共同审核把关,然后集体签名再交给段、李两位老师,大家看怎么样?”
大家齐声说:“OK!”
下午放学回家后,唐海林立即着手给两位老师写信。这两封信他几乎是一气呵成,因为怎么写,写什么,他早已心中有数。
第二天自习课,唐海林让普通话较好,口齿伶俐的欧树军念。
欧树军说:“我先念写给李连金老师的,请审核。”
尊敬的李老师:
您好!
首先万分感谢您这些日子来对我们这些退伍兵的谆谆教导,从您那里我们对教育学有了初步的认识。
李老师,为了提高教学质量,为了让您的课锦上添花,作为您的学生,我们诚恳地向您提出几点不成熟的意见和建议。
李老师,您能看我们一眼好吗?!自从您到我们班上课以来,您从来没有看我们一眼,我们听不听课您从来不过问,我们在下面呼呼大睡您置若罔闻,您的眼睛不是看着天花板,就是看着窗外,只顾上自己的课,若不是张燕老师介绍您,我们恐怕今天都不知道您的名字。
所有这些让我们这些热血男儿感到非常难过!李老师,请您看我们一眼吧!
李老师,您能对我们笑一笑好吗?!自从当您的学生以来,我们从未见过您对我们笑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我们没有资格当您的学生吗?难道我们是一群不可教育的孺子吗?
李老师,学生最希望能得到老师的赏识的,您能对我们一笑吗?其实您笑起来很有魅力的,起码要年轻十岁,真的!
苦也一天,乐也一天,何不开开心心每一天!
敬祝您工作愉快,全家幸福!
军转班全体学员(签名):唐海林
欧树军一口气念完后问:“大家看怎么样?”
学员们异口同声说:“通过!”
欧树军说:“那好,我再念写给段老师的信。”
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唐海林把这两封信分别交给了李连金、段小九两位老师。
镜头一:
在办公室里,李连金打开学员们给他的信件,他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这时一位女教师走进办公室。
“李老师,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冒汗呀?”那位女老师道。
李连金说:“哦,今天衣服穿多了。”
镜头二:
在段小九家里,他打开学员们给他的信件,轻轻念道:
段老师,也许在您的眼睛里,我们永远是一群傻大兵,永远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一介武夫,现在有幸进了教育口,将来各自回到单位后,不是干后勤,就是(最多)当个体育老师。您学历高知识丰富,这我们承认,但有道是当了兵遗憾三年,不当兵遗憾终生。孔老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们在部队所学的恰是您人生履历中不具备的。
段老师,也许我们永远不如您学心理学学得透彻,也许我们永远不如您对艾里克森、巴甫洛夫们了解得多,但摘下您的眼镜看我们好吗?当您摘下眼镜后您会发现,这些退伍兵真的很可爱。
镜头三:
叮铃铃……
李连金大步向军转班走去。
“同学们,我今天是专门向你们道歉和道谢来了!”说完,深深一鞠躬。
学员报以热烈的掌声。
“同学们,你们写给我的这封信是一场及时雨啊,它让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它更让我看到了自己这十多年来的做法多么幼稚,多么不成熟!在此,我衷心地感谢你们!”说完,又深深地二鞠躬。
唯有掌声才能代表学员们此刻的心情。
“同学们,知道我为什么不笑吗?十多年前,也就是我刚毕业分配到进修学校那一年,一天我正在给学生上课,一位老师跑来告诉我说:你母亲病了,家里人打电话来叫你抓紧回家。我说,这节课刚上一半,我上完课再回去。万没想到,等我急匆匆赶回家,母亲在我回家前五分钟因病突然去世了。我恨自己为什么贪上那半节课?不早五分钟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从那以后,我在上课时,学生们再也没见过我的笑脸。十多年了,我一直没有改变,如果按照心理学的说法,这也许是病态。是啊,正如你们所说:苦也一天,乐也一天,何不快快乐乐每一天!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同学们,就让我们一切重新来过吧!”说完,又是深深地一鞠躬!
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镜头四:
叮铃铃……段小九向军转班走去。
“段老师,您走错了!”段小九刚走进一间教室,被先到的一个老师堵在门口。
段小九说:“走错了?这不是军转班吗?”
“军转班在隔壁。你今天怎么没戴眼镜?”
“哦,眼镜忘带了。”段小九很尴尬。
段小九终于摸进了军转班:“同学们,昨天看了你们给我的信,心里久久没有平静下来,我为我过去的教学失误在此深表歉意。”说完深深一鞠躬。
同样是掌声,同样的热烈。
“按照你们给我提的意见,我现在真的把眼镜摘下来看你们来了,不过刚才走错了门,走到其他班去了。”
“哈哈……”同学们开心地笑了。
“同学们,今后我一定按照你们给我提的意见和建议去做,请你们时时提醒我监督我。好吗?”
“好!”二次掌声,二次热烈。
“不过,没有眼镜,这眼睛真的不好使,请同学们批准我还是戴上眼镜,可以吗?”
“可以!”
有了学员们的批准,段小九把眼镜拿出来戴上,他感觉眼睛比以前亮多了。
叮铃铃……
“各位,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学校近来有什么明显变化吗?”在办公室里,一个老师见李连金和段小九去上课了高声道。
“什么变化?没感觉到啊!”另一个老师说。
“大家有没有留意李连金和段小九?”那个老师提醒着。
“别说,自从这两个人带军转班的课以来,就感觉他们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对!对!李连金从来不笑,现在开口笑了;段小九从来不谦虚,现在也懂得谦虚了。”
“怪!真怪!张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把目光投向军转班的班主任张燕,希望他能解开谜底。
“呵呵……”张燕一个劲地笑,无论谁怎么问,他只笑不语。
元旦到了。这是2002年元旦。
进修学校搞了个元旦联欢晚会。晚会由进修学校的一位女老师和军转班的欧树军主持。
在这台晚会上,军转班的学员几乎每个人都有节目。开始,他们共同合唱了一首军歌;而后他们单个或三三两两表演节目,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打军体拳的,有诗朗诵的。
在这台晚会上,唐海林朗诵了自创的献给老师的诗歌:“是你给了我们自信的力量,是你给了我们飞翔的翅膀……”
在这台晚会上,张燕老师拉起他心爱的二胡,段小九吹起他拿手的笛子,连最不爱唱歌的李连金,也在学员们的感召下唱起了优美动听的《小城故事》。
在这台晚会上,军转班的学员们最后以一首《咱当兵的人》将晚会推向高潮: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自从离开家乡,就难见到爹娘……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两个月的岗前培训结束了。
在毕业典礼上,班主任张燕老师意味深长地说:
“同学们,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也是最平凡、最辛苦、最能考验人的职业。伟大的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要求我们: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因此,我希望同学们回到单位后,无论是在后勤搞保障工作,还是有机会到前勤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一定要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百学,学做真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最后,我衷心地希望同学们像当代教育家魏书生那样在平凡的岗位上干出不平凡的业绩,在平凡的岗位上开花结果!”
“起立!”军转班班长唐海林命令道,“敬礼!”这群退伍兵正以他们特有的方式表达了他们对恩师的敬重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