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县担心的一点错没有,孙传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关系交代的不清不楚不说,最主要的他书写递交的文书,将此次战役的功劳,摘了个干净,自己就成了一个只会拼命作战的憨货。
不管回头朝廷的封赏如何,主要咱丢不起这个人啊!从小生活在军州,又是世袭百户家庭,怎么没点指挥才能呢?
再加上家里那个臭小子会因此看不起自己。
总觉得自己父威难显的孙传家,在自家小儿子面前,连摆威风的机会都没有,确实是他的一种遗憾。
这次虽然占据装甲武器的优势,但是自己以千余战兵,就敢硬悍二万多的流贼,这份胆量与气魄,有几人敢做,又有几人能做到。
此役绝对是个在孙世平面前摆威风的机会,可是被这狗屁县令摘的干干净净,他又如何肯轻易放过他呢?
有些事只能想,不能公之于众。
孙传家伏坐案头,疾笔书写,必须讲这事给大哥说清楚,问询意见,当然家里也要去信。
家里的信就要稍事吹嘘,让儿子知道他爹多勇敢。临战前机智敏锐伪装突袭,战时勇猛果敢,战后从容不迫面对官场倾轧。何等的智勇双全。
次日,书信由李宗义和王小五分别送出。
晨训后,诸位将佐进了中军帐,孙传青汇报此次战役所得。
共记收缴黄金六千两。七万两白银,及十余箱珍珠玛瑙,兵盔战甲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都有,七辆大车的丝绸锦缎,和一宗够二万余人吃三个月的酒肉粮食。
经审讯得知,原来闫正虎和其他方面流民军协商,准备攻打太原,这才与吴城留下万余人马驻守,以为后援或后手。自己带精锐及大部青壮出来攻占清徐,作为攻打太原的桥头堡。
所以带的物资,是多了点,不多带点,万一久攻不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没有钱财如何赏赐。
闫正虎想的没错,可惜被刚出道的孙传家给劫了。
出战的官兵一个总旗追击入山的流贼。厮杀中被人拉着从坡顶掉落谷底。摔死了三个,虽然全歼了逃贼,却也成了此战唯三的死亡数字。
此战代州右千户死亡三人,重伤十七,轻伤十一都是没控制好身体绊倒后踩踏伤。
娘的,这就是笨伤的。穿着板甲的士兵体力相应的要求不是很高,但是要注意灵活度。
不能像狗熊一样横冲直撞,虽然看上去像狗熊。
孙传家下令要求,以后晨训不管是翻越障碍跑,还是基本动作都要着甲训练,平时摔了没事,战场就不行了,既减少了作战单位,又降低了作战威力,此事不得不着重考虑。
孙世平看着信,一边的新阳叔祖一脸的傲娇,我家侄儿在马上建功立业,继承先祖遗志,传续列祖雄风,让我如何不骄傲啊!
孙世平一边看,一边在内心赞叹不已!没想到自己老子这么猛,竟然敢以千余军卒硬悍二万多人马,光是这份胆魄就完全可以,比肩同时期的所有英豪。
和吴三桂匹马救父差点,至于吴三桂救父的事情,不管真假,他面对的不管是真有四万鞑子,还是假的,历史上对这一节大加赞扬,吴三桂得了个“勇冠三军、孝传九边”的名头。
何况,面对清徐知县的倾轧,孙传家一步步的将计就计,挖坑埋人,最后以强势碾压对方的意志。都是可圈可点,大书特书。
孙千户在这事上真算是谋略深沉了。
孙世平放下书信,和叔祖等人闲聊几句,就回屋写信去了。
王小五回到自己家里,看着逐渐恢复力气的老爹,心里充满了希望,又将孙传家奖赏的银子递给他爹。
半大老头嗫嚅着嘴巴,半响才说:“这老孙家就是宽厚,我入伍行军多年,从来也没得到这么多的赏赐啊!每月还一两银子,加上给的土地,儿啊!给老孙家卖命不亏啊!我是没摊上这样的主家,你一定要护好千户大人,如果主家没了,想再碰上个千难万难啊!”
王小五自然满口答应。又看着家里简陋但很结实的桌椅板凳说:“爹,你看看咱家这些家什,是不是换一下。”
“可以换,等你年前回家结婚的时候,咱就换,不过这些要留着,这是老孙家给咱们军户打的,上面还有老孙家的印号,我要留着!”
“那好吧!留着给后世子孙看,让他们记住这份恩情!”
正说着话,一群人进了屋子,兰花的爹进门就问:“小五,兰豪怎么样,打仗怂吗?”
王小五忙说:“徐兰豪,训练积极,作战勇猛,这是千户大人给的评语。给,这是兰豪哥让我给捎的军功奖赏。”说吧递过去一个小包,上面写着徐兰豪的字样。
又掏出几个小包,一边喊着名字,一边递出。“丁家杰,魏国豪,孙士明,全伟,赵云飞。”
众人家里念到名字的当家人接过小包,还是不放过王小五,问东问西,王小五一一回答。
和王小五一起参战的六名军户子弟,都是夜不收成员。天天需要外出侦查,汇报消息后,还要保护着孙传家上战场,战功少不了,孙传家的奖赏也多。
其他军户也询问自己男人或儿子表现怎么样,有没有损伤?
王小五只说两次大战,总共就死了三个,都是原来千户老兵,被流贼拉着同归于尽的,咱这里的一个没有。
众人这才长长嘘了口气。兰花的爹说道:“三少爷给他们改的名字,多好听,你这本名就那么好?我听着王定国就很不错,我听兰豪说过,三少爷最看好你,你就跟你爹一个德行,死硬死硬的!”
王小五摸摸头后,一甩胳膊说道:“少爷救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王小五,我不改名字是我自己觉得,我不想换个人出现在少爷身边,那怕那个人还是我!”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我看我闺女在你手里也讨不了好,兰花咱走,不跟这家子憨货瞎掰扯了。”
众人也伴随着出了门,王小五讪讪的跟在后面,眼瞅着兰花被他爹拽着衣裳走了,懊恼的揪了下自己头发。
兰花回头向小五笑了笑,王小五立马挺直了身躯,向她招手致意。
徐老头不是没在意两人的小动作,只是哈哈的大笑起来,小子,兰花在手,徐家我有!让你给我龇牙,不治治你硬性,咱兰花去你家还不成了小猫了!
初冬的早晨,路上有一层薄薄的雪,王小五带好少爷给的书信,转身奔向榆林方向。
孙传家在军营中坐镇,李阿虎带着三个百户,押着三千俘虏去迎南风两村运送粮食物资。
刘知县心惊肉跳的好不容易,又熬了一天,却不知道自己的文书,在太原又是一番纷争。
下午经历司送上了一份军情奏报文书。晚上宣大总督和山西巡抚就干上了,双方各执其理。
许鼎臣说:“清徐在我的行政范围,归属我的管理,作战军队是我治下千户所,凭什么是你的功劳!”
张宗衡也不是软弱之辈,拍桌站起怒道:“许鼎臣,你知道什么上下尊卑吗?我是皇上亲封的宣大总督,对辖区内的任何军事行动都有指挥权。你凭什么据为己有?”
两人争执不下,自然都是没有好脸色。
旁边亲信劝道:“两位大人,上次孙传家的战报,咱们还一直没上报朝廷呢?这次虽然是清徐知县指挥的,但是作战的却是孙传家代州右千户。”
张宗衡接口说道:“不管他,按照清徐知县文书,添上太原都指挥三万人马,千人对二万,太过惊世骇俗了,真说了也不一定有人相信。孙传庭再得宠,也不能在山西军事上指手画脚。”
说完看着许鼎臣,许鼎臣也点点头,既然不能独占,也只好妥协。
亲信在一旁斟酌着写奏章,两位大人在一边吹胡子。
写完后,亲信拿起奏章,用嘴吹了几下,才递给张宗衡,张宗衡拿过一看,顺手递给许鼎臣。
许鼎臣倒是仔细观看,没办法,自己在总督家中,又不是自己亲信写的奏章,自然要仔细看了一遍。
既然双方都认可了,那就签发奏章,附带战情汇报一份,快马送至京城。
恰逢张宗衡山东临清老家来人,许鼎臣就告辞回府。
张宗衡送许鼎臣出府后,转身问道:“老夫人身体可好?山东朱大典金国奇打的怎么样?家里受灾了吗?”
来人说道:“老夫人身体康健,我来的那天早上,还喝了两碗八宝黑米粥。家里没什么事,就是略受惊吓,朱巡抚金将军已打到登州了。”
“你此来何事?不要总拿一些沉糠烂米来换军粮,咱家不差那点钱,名声坏了就把你老爷我也搭进去了。”
来人答道:“此事不同以往,今次所来,实为孙家琉璃区域代理,只要老爷你给孙传庭写封书信,孙家以后在山东的产品销售,就全是咱家的。这可是一年近百万的生意。老爷不可大意啊!”
张宗衡:“什么区域代理?”
来人一番解释,张宗衡捻须默坐倾听,少顷,张宗衡感叹道:“此乃联合纵横之术,出此主意者当世苏秦也!孙家有此人物相助,当兴盛于此世!以后切忌于孙家为敌!”
来人惊异于老爷的言语,试探的问道:“老爷不至于吧?”
“至于!即便咱们没机会获得区域代理权,咱也不再碰他了。”
常州没有战乱,只是路途稍远,许鼎臣早上睡醒后,在后花园里散步的时候,老家武进来人,也是一番计较后,许鼎臣匆匆离开了巡抚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