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造英雄
历史上,当春秋霸主——在中原活跃的晋王室被宰臣们夺取,并分割为魏、赵、韩三国时,就被列为战国时代。所谓的“三家分晋”是在公元前403年。到了公元前386年,位于山东的大国——齐,被宰臣田氏篡夺。在田氏篡齐后的14年,孟子诞生,当时正处于一个大变动时代。
春秋时代,周室衰微,诸侯竞相称雄,国与国之间时常发生战争,国内的政情也很不稳定。孔子周游列国时,就曾在匡城遇险,但总体上还是好的,他能够率领弟子们到各国去传道讲学。可见变迁虽有,但不是很激烈。
到了“战国”时代,情况就不一样了,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社会、文化等方面,都引起了极大的变革。当时的情况是,周王室更加衰微,诸侯间以强并弱,以大吞小,全无道义可言。由于战乱频繁,各国都在全力谋求富国强兵之策,小国需要自卫,以免灭亡;大国则试图扩张,企图称霸,甚至统一全国。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各国纷纷竞争功利。一方面重赋税,压榨民财;一方面广求人才,各国国君都卑辞厚币招贤纳士,寻求富强之道。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如燕筑“黄金台”,齐置“稷下馆”。
当时的景象,《孟子》一书中就有记载,大致说了以下几个方面,也表达了孟子的观点和看法:
一、诸侯国之间相互攻伐,为争土地发起战争,杀人夺城。魏国在东边被齐国打败,太子死了;西边被秦国占领了大片土地;南边为楚国打败。魏王对此耿耿于怀,希望能为死亡的人报仇。
二、诸侯对百姓横征暴敛,夺取民众,使他们无法耕耘生活,就是为了充盈国家的仓库。
三、诸侯们自己有肥肉吃,马也养得很肥,浪费到喂狗和猪吃人的食物。但是在郊外,如果有人射杀了麋鹿却要按杀人罪处置。
四、士风卑下。古代人仁义忠信,乐于行善,得到的是天赐的爵位。现在的人修养就是为了得到人授的爵位,得到了人授的爵位,就抛弃了天赐的爵位。而今,相比之下仁义之士很少,现在所谓的好臣子就是以前人们所说的民贼。
五、世道混乱。世风渐下,人们的暴行很多,有臣子谋杀君主的,也有儿子谋杀父亲的。
六、民生疾苦。老百姓的日子上不能养父母,下不够照顾妻儿。遇到太平年代,就终生受苦;遇到战乱年代,可能会死掉。老百姓脸上都有饥饿的颜色。
孟子当时所处的时代就是这样混乱、动荡。社会结构也发生了改变,春秋到战国可以说是中国社会从奴隶制转为了封建制,过去一些世袭的大地主从春秋末期就逐渐解体。接着商品经济发达,生产力大增,农民和手工业者不再完全隶属于地主的统治。人们想要突破世袭统治桎梏的热情逐渐汇成了一股强烈的力量。
田氏篡齐前,实行了“以大斗出货而以小斗收”的做法,就是为了赢取人心、培植势力。孟子所说的“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就是当时有万辆车的国家,能够杀了君主的,一定有千辆车,这种以下克上的现象。
中国自古以来以农立国,农民是主要生产力,也是兵役的来源。但是,后来因为战乱频繁,赋税繁重,人们被逼得离乡背井,好多都成了游民,集中在都市,所以到了战国时期,上千万户以上居民的大都市已随处可见。
为此,各国君王都大伤脑筋,他们想尽办法去安定这些人的生活,来确保国富民强。因为之前单凭血缘关系就能安然统治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需要靠实力来生存,所以兴起了重金招贤的养士之风。这样一来,一些农民、市民出身的年轻人都纷纷起来钻研学问,希望能求得一技之长而被重用,从此能声名远扬、光宗耀祖,所谓的“诸子百家”就是这样产生的。这些人没有固定职业,就是将自己所学到处兜售,而形成了“百家争鸣”的空前盛况。
孟子很敬仰孔子,也很赞成他的主张,他不求高官厚禄,一心想使儒学振兴,而打击当时社会不良的现象,行王道。他很怕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的道说会被人们遗忘,曾感慨地说过,从尧、舜到汤,过了五百多年,大禹和皋陶亲眼看见尧、舜的做法,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但商汤对尧舜就是通过传闻知道的。商汤到周文王,又过了五百多年,伊尹和莱朱亲眼看到商汤如何治国,当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到了周文王就只能从传闻知道。周文王到孔子,又隔了五百多年,太公望和散宜生亲眼见了周文王,知道文王的治国道理,但是孔子就只能听闻了。孔子到现在,一百多年又过去了,我们离圣人的时代很远,但是离圣人的故居很近,现在已经没有亲自听过圣人讲道的人了,恐怕以后连听到传闻的人都没有了。
孟子想要实现孔子的理想,不想人们遗忘孔子的学说,他要一身承担起孔子未完成的道统使命,在漫长的游学旅程中,继续热切地、专心致志地学习、钻研,要把孔子的学说有所传承和发扬。
孟子热切地盼望能够继承孔子的理想,能够扰乱反治,解救民生苦难,但是没有机会。这段时期,他的全副精力便用在了教育工作上,像公孙丑、公都子、万章、陈臻、屋庐子、充虞等都是他的杰出弟子。
孟子的学说
总结一下,孟子学说的重点大致是“道性善”、“论仁义”、“讲王道”、“重修养”等。孔子所在的时代很少有人提到人性问题,子贡说过:“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孔子对人性的基本看法是任何人都要具备所谓“良心”的那种善性。他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他认为,人们天生的性情和气质本来都差不多,只是因为习俗不同的缘故而产生了差异,而且越来越远。但是通过后天陶冶,也能使其发生变化。对这一点,孔子持乐观态度,他人性本善的观点是肯定的。
孟子的性善论,可以说是秉承了孔子的思想而引导出来的。因为他曾受教于曾子派,他很推崇曾子及曾子的门人子思。关于人性的问题,当时还有“性无善无恶说”以及“性可善可恶说”以及“人有性善与性不善说”,前者以告子(姓告,名不害)为主,后者以公都子为主。另外,比孟子晚五六十年的荀子,提出过“性恶说”。
战国时代的告子,他兼学儒、墨,曾经与孟子辩论过性的善恶问题。
告子说,人的本性就如同柔软的杞柳一样。世上的仁义,就如同用弯曲的树木做成的杯盂一样。以人的本性去行仁义,和把杞柳做成杯盂是一样的道理。
对告子的偏执观念,孟子不以为然,他纠正说:“你能顺着杞柳的本性来做杯盂吗?还是要先砍削杞柳后再做成杯盂呢?如果要把杞柳砍削后才能做成杯盂,那不是要把人的本性斩削了才能行仁义吗?带领着天下的人,去伤害仁道义理的,就是你这种言论。”
告子又说,人的本性就如同起旋涡的流水一样,引它向东,就往东流;引它向西,就往西流。人性就如同水性不分东西一样,是不分善与不善的。
孟子又反驳说:“水性固然是不分东西,但是它分上下呀!人性向善,就如同水往低处流一样。人的本性,都是善的。现在就拿水来说,如果拍击它,使它跳起来的话,可以高过人的额头;如果阻塞它,使它逆流的话,能让它流到山上去。这难道是水的本性吗?这分明是通过外力才让它变成这样的。人,可以让他做出不善的事情来,但是这种情形,就如同水受到拍击、阻塞的道理啊。”
还有一次,告子对孟子说,人与生俱来的本质就叫做“性”。
孟子反问他:“凡是与生俱来的本质就叫做性,就像凡是白色的东西都叫做白一样吗?”
告子回答:“是的。”
孟子说:“那白色羽毛的白,就如同白雪的白;白雪的白,就如同白玉的白一样,是不是?”
告子说:“是的。”
孟子说:“按你的说法,那狗的性,就如同牛的性;牛的性,就如同人的性吗?”
孟子这番话,是告诉他,物各有性,但性各有异。羽性轻,雪性弱,玉性坚。人性本善,与犬牛是不同的。
告子又说,人都喜欢吃好东西,喜欢美艳的女人,这也是人的本性。仁爱之心,是发自内部的,不是从外面来的。事物的义理,是从外面来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
孟子反问他:“为什么要说仁爱之心发自内部,而事物的义理则来自外部呢?”
告子辩说:“一个比我年长的人,我应该尊他为长辈,而不是因为我内心先有的尊他为长辈的这种意念。这就如同某种东西,因为它是白色,我才称它为白的道理,我是按照它的表面而说的,所以说义理是从外面来的。”
孟子反驳道:“那白马的白和人的皮肤的白,也一样是白的,但是对年龄大的老马,和尊敬年老的人是不是一样呢?那他年长合于义理呢,还是尊重他年长合于义理呢?”
告子仍强辩:“我爱自己的同胞弟弟,但是对秦人的弟弟,我就不会那么爱他了,这完全是以我内心的喜爱为主。所以说,仁爱之心,由内发出。至于尊敬楚国人的长辈,也尊敬我们自己的长辈,这就是因为对方年长的原因。所以说,事物的义理来自于外面。”
孟子驳斥道:“比如说,喜欢吃秦国的烤肉和喜欢吃自己的烤肉是一样的。那吃东西的喜好与尊敬长辈的情形相同,难道说,爱吃烤肉这件事,也会有个外在的主意吗?”
我们再来看看孟子与公都子的谈话。
公都子问孟子:“告子说:‘人性无所谓善,也无所谓不善。’也有人说:‘人性可以为善,也可以为不善。所以,文王、武王兴起,人民就喜欢行善;幽王、厉王兴起,人民就喜欢作恶。’还有人说:‘人的本性,有些生来就是善的,还有一些生来就是不善的。’所以像尧一样好的君王,却有很坏的臣下;像瞽瞍那样坏的父亲,却有舜那样好的儿子;还有纣王那样坏的侄子,也是君上,却有像微子启这样好的庶兄和王子比干那样好的叔父。
“现在老师说人性本善,那前面这几种说法该如何解释?”
于是,孟子便把他所创的四端说向公都子阐释:“只要顺着人的本性发动的心情,就会行善,这就是我所说的人性本善的道理。至于做出坏事,并非是本来材质不好的原因。例如人人都有怜悯伤痛的心,人人都有羞耻厌恶之心,人人都有恭谨尊敬之心,辨别是非的心也是人人都有。
“怜悯伤痛的心,就是仁;羞耻厌恶的心,便是义;恭谨尊敬的心,就是礼;辨别是非的心,就是智。仁、义、礼、智,并非是外面镕炼了我们,这是我们本来就具备的,只不过我们没有去思考它罢了。所以只要用心去研求,就能得到它;放弃了不去研求,自然会失掉它。到头来,得到它与失掉它所产生好或坏的结果,从一倍到五倍,甚至无法衡量、计算,这都因为没有充分发挥他本来材质的缘故啊。
“《诗经》上说:‘天生下众多人民,既有事物的形体,就有事物的法则,这原是人民秉执的常性,人都喜欢美好的德行。’孔子称赞说:‘作这诗的人,他很明白本性的道理啊!’由此我们可以判断,有事物就有法则。任何人只要秉执这常性,自然就会喜欢美好的德行。”
孟子强调人性本善,故有所不忍、有所不为。存养它,那善性作用于自己;扩充它,则能成就大善。孟子也曾这样向齐宣王进言,他说:“任何一个人,都有不忍害人的心。古时候的帝王,就是因为有不忍害人的心,所以才会施行不忍害人的政事。有不忍害人的心,施行不忍害人的政事,那平治天下也就易如反掌了。
“为什么说人都有不忍害人的心呢?例如现在你看到有个不懂事的小孩在井边玩耍,就快要掉到井里去了,不管心肠怎么硬,也会感到担心,而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这种心情是人的天性,并非是为了讨好、结交那个孩子的父母,也不是想要博得乡里朋友们的称赞,更不是害怕会落个残忍的恶名才这样的。可见,没有怜悯之心,没有羞耻憎恶的心,没有辞谢退让的心,没有分辨是非的心,就算不上是人。怜悯伤痛的心,是仁道的发端;羞耻憎恶的心,是义理的发端;辞谢退让的心,是礼法的发端;分辨是非的心,是智慧的发端。
“一个人心中有这四个善端,就像身体上有四肢手足一样,这是与生俱来的。如果有着四个善端,却说自己不能行善,那就是甘心自弃,谋害自己的本性了。如果他的国君不能行善,眼看着国君掉入罪恶的深渊,那他就是谋害国君的人了。
“如果知道自己心里有这四个善端,还尽力向外扩展,那就像燃烧的火焰、涌出的泉水,会越来越旺盛。所以,如果能扩展这四个善端,让它日益增大,就能够保有天下;如果不扩展、充实的话,恐怕连自己的父母都侍奉不了。”
公都子对这一点,还有些疑惑,于是,他说:“同样是人,有的是上等人,有的算是下等人,这是什么道理啊?”
孟子说:“依照心志礼义去做事的,就是上等人。依照耳目感官去做事的,就是下等人。”
公都子又问:“同样是人,有的就依照心志去做事,而有的人却依照感官去做事,这又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耳、目等器官只能用来听和看,不能思想,所以常会被外在事物所蒙蔽。耳、目本身也就是一件事物,它与外界的声色相接触,就会受引诱而妄听妄看。而心是管思考的,能思想就会懂得道理;不能思想,就得不到那些道理。
“耳、目和心都是天赐给我们的,要先立定内心的主张,那耳目就不能夺去心的主意,这就会成为上等人啊。”
孟子主张人性本善,但对于社会上的那么多坏人,他们的所作所为让人无法理解,对此,孟子的解释是以树木来比喻。他说:“齐国东南有座牛山,那里的树木本来茂盛又美观,但是那里位于大国郊边,人们经常拿斧锯、柴刀去砍伐,这样一来,还能期望它继续保持旺盛美观吗?还有大山上的小草,它们日夜在生长,受到雨露的滋润,并没有停止萌生枝芽,但是牛羊又把它吃了,所以才变得光秃秃的。人们看到这光秃秃的山,就以为从来没有生长过林木,难道这是山的本性吗?
“在人们身上,难道真的没有仁义之心吗?人之所以失掉原来的良心,就如同斧锯、柴刀砍伐树木一样。天天砍伤它,还能让它保持美德吗?
“一个人,日夜所生息的,在天亮前,性气还很清明,他的喜好与厌恶之心本与一般人差不多,但是经过白天的所作所为,那点清明的性气就被扰乱消失了。经过这样一再反复地扰乱消失,那夜间生长的清明性气就保存不住了。夜间生长的清明性气不能保存,那就和禽兽相差不远了!人们看到他与禽兽差不多,就以为他本质是坏的,难道这是人的本性吗?
“所以,只要适当培养,天下没有不生长的事物;如果没有适当培养,那任何事物都会消失的。孔子说:‘把握住就能存在,舍弃掉就会消亡。进出没有确定的时候,就不知道他的方向。’这就是指心性而说的吧。”
孟子的滔滔雄辩,简直无懈可击。他相信“恶”存在于人身之外,是因后天环境或被物欲蒙蔽所致,善性才会变得昏暗,但这绝不是人的本性。
孟子还提出比喻,说:“年岁丰收,生活有所依靠,子弟们大多很懒惰;凶荒年月,为了生存,子弟大多很残暴,常常做坏事。这不是因为他们天生的性情有所不同,而是因为他的心受到环境的迷害,才会这样的。现在就拿大麦来打比方,撒下种子,用泥土覆盖,种植的土地和种植的时间是一样的,便一起茂盛地生长起来了。等到一定时候,都成熟了,纵然收获有或多或少的不同,其中有土地的肥瘠、雨露滋润的厚薄、人们耕作时勤惰不一的缘故。
“凡是同一类东西,都很相似,为什么说到人性时就怀疑它不一样呢?圣人和我们都是一样的啊!所以说:‘虽然不确定脚的大小便去做草鞋,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做成一个像是盛土的畚箕。’因为草鞋的式样,大体上都差不多;人们的脚,形状大致都一样。另外人的嘴巴对滋味的爱好,耳朵对声音的喜好,眼睛对美色的喜好都是一样的,那唯独人心就不一样了吗?人心相同的地方是什么呢?就是自然的天理和事事合宜的正义。不过,圣人先知先觉,能够先得到我们心中相同的理、义罢了。所以我们心里喜欢天理和正义,和我们的嘴巴喜欢吃肉是一样的道理。”
总之孟子对人性的看法是人人都具有良心的善端,将其扩展、充实,就是善人。仁、义、礼、智等四善端,乃人性所固有的。但是对于社会上现存的坏人、坏事,孟子则认为是因为受环境及后天的物欲所蒙蔽。
孟子主张在政治上摒弃功利,讲求王道,而王道的反面是霸道。孟子前后两次去齐国,齐威王和齐宣王一见面就问起齐桓公和晋文公称霸的事。孟子很不以为然,反应也很冷漠,只冷淡地表示孔子之徒没有谈及此事,因此没有记载留传。孟子其实根本不愿讨论这种褊狭的称霸事迹。
孟子认为,以武力制伏人,不能让人心悦诚服,要施行仁政才能称王天下。他经常把文王、商汤的先例分析讲解给诸侯们听。
所谓的“王道政治”,简单说来,就是施行仁政、爱民为先。孟子也给各国诸侯提出了具体的施行方法,宗旨就是一切要为百姓着想,以百姓的意志为依据。齐国征伐燕国的时候,孟子认为以暴制暴的做法终会受到燕人的唾弃和反抗,结果不出所料。
孟子处在时局混乱的战国时代,大小诸侯并立。有的在竭力谋求自保;有的则一味想扩张领土,吞并弱小,满脑子都是功利思想,个个想称王称霸。孟子提出“仁者无敌”的王道理论,在他们看来,简直是迂腐而不切实际。事实上真理只有一个,齐宣王征燕失败就是最佳明证。
另外孟子在两千多年前,就敢于在统治者面前提出“民贵君轻”的民主思想,实在让人钦佩。当齐宣王问武王伐纣之事时,孟子毫不客气地告诉齐宣王,只听说武王杀了一个叫做纣的独夫,孟子认为这种残民以逞的暴君,根本就不配称为人君。武王是为民除害,他不是弒君,而是铲除暴虐无道的独夫。
另外孟子很重视修养,他提出的修养重点有四,养气、寡欲、求放心、知言。
一、养气。孟子曾告诉公孙丑说,他善于培养浩然之气。气的根本在于自己的内心,因为“气”是情感的作用,“心”是理智的主宰。如果不得于心而求之于气,那就会理智不明,情感妄动,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所以,孟子提倡“持其志,无暴其气”。志,是气的主宰;气,充塞了全身,和身体都受志的指挥,志到达哪里,气就跟到哪里。那么如何让“气”充塞于人体?孟子认为,首先要培养勇气。如何培养勇气?则在集“义”。如果凡事都合乎义理,内养浩然之气,一方面可以慎思明辨,另一方面就可以见义勇为。历史上的圣贤豪杰、忠臣烈士们之所以能成就丰功伟业或舍生取义,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二、寡欲。孟子说:“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想那本心不愿去想的私欲,这就是做人的基本道理。”“要求仁义理智的道理,就能得到,放弃了,就会失去。因为这种求是我们本性所具有的。但是富贵利达,去求要有道理,得到它也要有命运。这种求对于得没有帮助,因为所求的是身外之物。”“养心的最好办法就是减少私欲。”
多欲者,心胸窄,寡欲则宽。多欲者,心境忙,寡欲则闲。多欲者心术不正,寡欲则平。欲望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但要有所节制。欲望过多往往会让人陷入不德不义,小则身败名裂,大则足以亡身。能够把心头打扫干净,不为尘染,不为物累,那是何等自在、何等潇洒啊!所以,孟子认为寡欲对人的修养很重要。
三、求放心。就是去邪欲、存良心。孟子教人遇事要反求自己的心。“仁道是人的本心,义理是人的大路。舍弃大路不走,丢失本心不去寻求,实在是可悲!有人丢失了鸡狗,都会去找寻;自己的心丢失了,反而不去寻找。其实,研究学问没有其他途径,只要把丢失的心找回来就行了。”
四、知言。能知言则不惑,能养气则不惧。孟子在齐国出任卿相之初,公孙丑曾与孟子对此有过一段相当精彩的对话。
公孙丑问孟子说:“什么叫做知言?”
孟子说:“听别人偏执一端的话,就知道他内心蒙蔽不明;听别人放荡无礼的言辞,就知道他的心已经陷溺不拔;听了别人混淆是非的话,就知道他已经叛离正道;听别人言辞支吾闪烁,就知道他心里委屈穷于应对。
“以上四种言辞发自于内心,如果是一个从政的人,就会对他施行的政务有危害,继而危害到国家。哪怕圣人复活,他也会同意我的说法的。”
推行仁义说
孟子承接了孔子提倡的“仁”,但孔子是要把骨肉亲情的一种自然情感推及一般社会,让人与人之间相互亲爱来维持社会秩序。孟子重新树立仁义说,也是为了对抗当时盛行的杨、墨学派。
公元前5世纪末,即孔、孟中间时期,墨翟派最活跃。墨翟是鲁国人,曾在宋国出仕为官。他最早学习的是儒学,但是后来却成为了儒学的激烈批评者,并自成一家,弟子遍布天下。墨翟倡导兼爱、尚节用。他认为儒家所说的“仁”,是以家族爱为主,需要进行突破,成为平等无差的博爱,这也就是所谓的“兼爱”理论。墨翟认为儒家的礼乐及重视葬仪等做法是浮夸的虚饰。在《墨子·尚贤篇》里就有“官无常贵,民无终贱”的理想,这说明在春秋末期,一般庶民已经有了逐渐抬头的趋势。墨翟就是要推翻世袭的贵族制度,建立一个以个人才能为主的新秩序、新形象。
孟子对墨翟的思想不能苟同。家族本来就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元,不能破坏它,家族的紧密结合是维持社会安定的基本要素。但是,近亲和远亲一定是有差别的,给予理性立场的差别,就是请求“义”的德。
孟子说:“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
还说:“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
他认为“仁”是发自人内心的自然,但是“义”却是实践仁所必经的道路。在人际关系上,要根据现实情况来决定自己所要采取的态度,这种德就是义。他认为墨翟的理论不切实际。
还有与墨翟持相反论调的杨朱,他认为人要保持个人的主体性,不要因国家社会问题而迷失了自己。孟子认为,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偏激主张,对民心及国家社会都没有好处。
孟子不赞成前面两个极端,他提倡仁义道德,走中间路线,属于保守派,但是他求取进步的态度很积极。他的主张是反对急剧的改革而采取渐进主义。但是想要让他的仁义思想普行天下,仍需循着政治的途径,才能达到目的。因为这个理由,他便开始游说旅行。
孔子当年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不惜长途跋涉,周游列国,历经了许多的艰危困苦,也受了不少的奚落嘲讽。但他从不气馁、沮丧,依然乐观地勇往直前,后因年纪老迈,才重回祖国,著书立说并教育子弟。
孟子时候的道路交通情况比起百余年前已大大改善,平时就有很多新兴的知识分子、学者专家们,以流浪人的姿态,络绎于途。他们都希望用自己所学及专长受到人们的赏识,而各国君王也以宾客之礼相待。
这些人,如果受到哪个国家的君主或权贵的赏识与重视,从此便生活无虞,甚至还能马上飞黄腾达,权倾一时。
如战国末期,齐国的孟尝君就养有3000食客,这些人中有专家、学者,甚至鸡鸣狗盗之徒也被他罗致帐下。孟尝君后来到了秦国,秦王本想重用他,没想到他被人陷害,秦昭王准备杀了他,以绝后患。他得到消息连夜逃走,到了函谷关时,天还没亮,按照规定,关口不能打开,而孟尝君也无法离开。孟尝君一行人正因担心追兵赶来,焦急万分之时,食客中的鸡鸣狗盗之徒发挥了作用,有人模仿鸡啼,骗过了守关官员,以为天色已亮便打开了关口,孟尝君一行才侥幸得以脱险。
可见,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不愁没人赏识。
厚葬母亲
孟子从小没有父亲,家境清贫,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母亲的的教育对孟子日后的影响也很大。孟子对母亲也很孝顺,在他巡游列国时,为了便于侍奉,他一直与母亲在一起,以尽孝道。
孟子在齐国出仕为卿,收入还不错,生活上得到了改善。他希望年迈的老母能舒舒服服地颐养天年,但是事与愿违,公元前321年,即孟子出仕的第二年,他的母亲因年轻时生活困难,积劳成疾,现身体逐渐老迈,所以时常生病。孟子每天承欢膝下,不时买些补品给母亲进补,但孟子的孝心对老母衰弱的身体帮助不大。
孟子当时已是名满各国的大儒,桃李遍天下,齐君也对他极为礼遇,任他为三卿之一,他以仁义治天下的道理即将大行于世。母亲看到这些,内心很欣慰,但是究竟年事已高,卧倒在床后便一病不起。孟子请良医来为她诊治,但是体温始终未退,终日昏迷不醒。孟子日夜在病榻前照料,并到处访求名医,终没能挽救母亲的生命,孟母还是撒手人寰了。
遭此打击,孟子悲恸欲绝,经同僚和弟子们竭力劝慰,才勉强抑制住哀伤的心情为母亲料理丧事。因为以后再没有机会孝养母亲,孟子把殡葬之事办得非常隆重,而且极为风光。孟子亲自把母亲的灵柩运回鲁国,与父亲合葬,然后再回齐国。
但如此一来,引来了一些非议。当孟子在鲁国料理完母亲丧事,在返回齐国途中,在齐国的驿站歇息时,他的弟子充虞就曾提起过这个问题。
充虞说:“前段时间太夫人病逝时,承蒙您看得起,命我去监督木匠制造棺木,因时间仓促,我没敢多问老师。现在事情办完了,我想私下问一下,那棺木似乎太考究了一点。”
孟子说:“上古时代,内棺外椁的厚度都没有规定尺寸。到了中古周公制礼时,规定了内棺七寸厚,外椁的厚度要与它相配,天子到平民都一样,这不是为了美观,这样做是为了满足人子报答父母的孝心。
“法制上如果不允许,那做子女的就不能称心、满足;财力上不允许的话,做子女的也不能称心、满足。如果合乎法规,财力足够,古时候的人都采用这种棺椁了,我为什么独独不能这样做呢?
“况且,把棺木做得厚一点,也能避免泥土太靠近死者肌肤,这不是能安慰人子的孝心嘛!我曾经听说君子无论如何不能在父母身上节省钱,最好花在父母在世时,死了以后再花,不过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补偿罢了!”
孟子对父母竭尽孝心,但是没有逾越礼制、法度,尽管有人对他非议,孟子无愧于心。
辟墨翟、杨朱
在当时,墨翟和杨朱两学派与儒家学说尖锐对立。墨翟有禽滑厘、夷之等人起来追从,他们提倡崇俭、兼爱、尚贤、信鬼、非命、尚同;而杨朱则主张一切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这与墨翟派的兼爱主张恰恰相反。另外,还有一批能言善道之士,如苏秦、张仪、淳于髡、公孙衍等人,他们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到处游说,倡合纵连横之说,搞得举世纷纷,助长祸乱。
对这些异端邪说,孟子有无限的感慨。他说:“发现墨子兼爱学说不对的就会归服到杨朱的道理上去,觉悟到杨朱学说的不对,就会归服到儒家的道理上来。来归服,就收留他们。现在那些与杨朱、墨翟争论曲直的人,就像是追逐一只逃出猪圈的猪,已经把它追了回来还要把它关进猪圈,并把它的脚捆缚起来。”
孟子的意思是,即使是对待异端邪说的人,也要讲求恕道。
他还说:“杨朱抱着‘为我自己’主义,即使拔一根毛而对天下有利的事,他也不干。墨子主张‘兼爱他人’,即使秃了头顶,掉光了胫毛,只要对天下有利的事,他一定会做。子莫(鲁国的贤人)却执守杨、墨两家中间的道理,看来,折中好像是正道。但是,如果不权衡情势就折中,也与坚守一边的偏见相同了。
“……周室东迁后,世运衰微,失去正道的照耀,邪僻的学说和暴虐的行为再度兴起。有臣子杀国君的,也有儿子杀父亲的。孔子深感忧惧,便写了一部《春秋》。现在没有圣王,诸侯任性胡为,群起称王。士人们都出来乱发议论,杨朱、墨翟的邪说充斥天下。天下人的言论,不归附杨派,就归于墨派。杨派提倡尊重自己,目无君长;墨派主张不分亲疏,泛爱世人,心目中没有父母。心中没有父母、君长,简直与禽兽一样了,不灭杨朱、墨翟的邪说,孔子的正道就得不到彰显。”
曾有个信仰墨子学说的人,名叫夷之,他请孟子的学生徐辟介绍,想求见孟子。
孟子说:“我本来愿意见他,不过今天我身体不舒服,等我病好了,我自去相见,请他不要来了。”
过了几天,夷之又托徐辟转达,要求见孟子。
孟子说:“今天可以见他了,如果不纠正他的错误思想,儒道就不能昌明,那就让我纠正纠正他。我听说夷之是信仰墨翟学说的人,墨子办丧事时,以菲薄节俭为原则。夷之想用这个原则转移天下的风俗,难道认为不薄葬就不高贵吗?但是夷之在葬他父母的时候,却很凿厚,不就是以他轻视的方式去侍奉自己的父母吗?”
徐辟把这番话转告夷之。夷之听后诡辩说:“按照儒家的说法,古代圣王爱护人民,就如同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书经》上有像‘保护婴儿’的话。这话怎么讲?我认为,这就是说爱护别人没有等级差别,但是实行起来,就要先从自己的父母开始了。”
徐辟又把这话告诉了孟子,孟子说:“夷之当真以为一个人会像爱他哥哥的孩子那样爱邻居的孩子吗?他可曾知道,《书经》上的这句话,是别有用意的。一个婴儿在地上爬行,快要跌落井里去了,但那不是婴孩的过失,因为婴孩没有知识,需要父母保护。还有一些无知愚民,他们快要落入法网的情形不正也是这个道理吗?我们怎么能不预先像保护婴儿一样地扶持他们、教导他们呢?并且上天化生万物,自然把它们归根到一个本原上,父母就是人的唯一本原。但夷之却认为爱护世人,没有等级差别,把陌路人看做自己的父母,那他的心中是无父无母,于是有了两个本原,这就是他的错误。
“现在来说说丧葬起源的意义。在上古时代,有个人,他的父母死后,他把父母的遗体抬到山涧里一扔了事。过了几天,他经过山涧时,看到有些野狐聚集在那里啃噬尸体,而苍蝇、蚂蚁等爬满尸体,都在争食尸体上的血肉。作为儿子,他看到这种情形后,头冒冷汗,不敢去看,他赶快跑回家去,拿了锄头、畚箕把尸身掩埋起来了。
“他头冒冷汗是因为看到那个景象心生悔意啊!如果承认掩埋举动是应该的,那后世的孝子、仁人厚葬他们的父母,也是有道理的。”
徐辟又把这番话告诉给夷之,夷之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地说:“孟子已经明白地指点我了。”
驳许行
战国时期,各国都竞相笼络军事人才,一来可以自保,二来能够吞并他国。所以所谓的“兵法家”变成了时代宠儿。
孟子曾责备惠王,说他为争夺土地,不惜牺牲民命,强迫他们去打仗,并形容战争的惨况:“……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但是那些所谓的“兵家”,是非不明、善恶不分,只是一味地帮助他好战的君王去征讨。他们只懂作战,想法取胜,从不想为何而战。孟子对这些人深恶痛绝,说他们是罪该万死的民贼。
“法家”则提倡重视法制,商鞅说:“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发古。”他提倡以法制民,依法治国。韩非子集法家之大成,他说:“百人事智,一人事力。事智者众,则法败;用力老寡,则国贫……”法的运用,则分为三派:商鞅的重法、申不害的重术、慎到的重势。
韩非子师承荀子,他认为势、术、法都是帝王的工具,不能偏也不能废止,他集三派之大成而自成为一家。
孟子时代,韩非之道还不是很盛行,但是商鞅之法已大行天下。商鞅在秦国实行了他的理想,使秦国日益坐大,最终吞并了六国。但是秦国当时的法令听来让人汗颜,例如“弃灰于道者被刑”、“斩一首级爵一级,欲为官者五十石之官,斩二首级……”。
孟子对繁杂、严苛的法令深表不满,他力主“省刑罚”。孔子就曾主张“居敬行简,以临其民”。《吕氏春秋》中就有记述:神农之教曰“士有当年而不耕者,则天下或受其饥矣。女有当年而不绩者,则天下或受其寒矣。故身亲耕、妻亲绩,所以见致民利也”。这是“重农、织社会”的由来。
“农家”的政治理念是希望在上位者也与民并耕而食。政府设立的官职形态不便,但人人都需自食其力,谁都不能坐享其成。这种全民劳动提倡全国人民都没有特权阶级,人人都丰衣足食,个个明礼义、知廉耻,人与人之间没有争斗、诈伪等。这个理想是好的,但是实行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下面就引述一段孟子与陈相的对话来了解一下孟子对此主张的看法:
许行是楚国人,研究农家学说。他听说滕国要行仁政,便率领了一批徒弟来到滕国,请求滕文公允许他住在滕国做滕国的百姓,他们都穿着粗布衣服,靠编麻鞋织草席过日子。
另外有个叫陈相的楚国人,他是儒者陈良的学生,与自己的弟弟陈辛背着耕田的犁锄从宋国来到滕国。他向滕文公表示,听说滕文公将行仁政,那就是圣人了,他们愿意住在滕国做圣人的百姓。一次,陈相遇见许行,很顺服许行的理念,便抛弃了过去所学,跟着许行研究神农学说。
孟子当时也在滕国,陈相去见孟子,转述了许行的话:“滕文公能施行仁政,算得上是个贤德的国君。既然如此,却还没有听过圣人的大道理呢!真正的贤君,就是要与人民一起耕种生活,早晚要烧饭,也要治理国政。如今,滕国的仓廪里存满了米谷,府库里积满了财货,滕君却不亲自耕种,这简直是专供自己,残害人民,这能算得上是真正的贤明吗?”
孟子反问:“许行是不是也自己种了地才吃饭的?”
陈相说:“是的。”
孟子又问道:“许行是不是自己织了布才穿衣服呢?”
陈相说:“不,许先生只穿最粗劣的毛布衣服。”
孟子说:“许行戴帽子吗?”
陈相说:“戴的。”
孟子说:“他戴什么帽子?”
陈相说:“白色生丝织成的帽子。”
孟子说:“是他自己织的吗?”
陈相说:“不是,用谷子换的。”
孟子说:“他为什么不自己织呢?”
陈相说:“因为没时间,怕影响耕作。”
孟子又问:“许行是不是用锅煮饭、用铁器耕田?”
陈相说:“是的。”
孟子说:“都是自己做的吗?”
陈相说:“不是,用谷子换的。”
这时,孟子反驳道:“既然农夫可以用自己种的谷子去换取日常的器皿、用具,算不上是残害烧窖和打铁的人,那烧窖、打铁的人拿他们制作的工具去换谷物,就是残害农夫吗?再说了,许先生干吗不自己烧窖打铁去呢?所有的东西都自己生产,从自己家里取来用,不是更好,干吗要和那么多人去交换?许先生不嫌麻烦吗?”
陈相为他辩解:“那么多种类的工作,是不能一面耕田一面兼做的啊。”
孟子驳斥他说:“照这么说,唯独治理天下的大事,可以一面耕田一面兼做了吗?天下事,原本就是有区别的,有处理政务等在上的事,也有耕田制器等在下的事。另外每个人所需要的东西,必须要有各种人制作的物品才能备齐,如果非要自己做的才能使用,那天下人就得一刻不停地在路上奔跑了。所以,古人说,有人劳心,有人劳力。劳心者管理别人,劳力者受人管理。受人管理者供养别人,管理者被人供养,这本是天下通行的道理啊。
“当初唐尧时候,天下没有平定,洪水溢出了河道,到处泛滥成灾,五谷不能成熟,但是草木生长得很茂盛,畜禽也繁殖得很兴旺,到处都有野兽作怪咬人。尧心里发愁,就举用舜去治理。舜派他的臣子伯益去放火驱兽,伯益就找到草木茂密的山泽,纵火焚烧,逼得禽兽逃走躲避。又派禹疏通了九河,挖深了济水和漯水,让它流入大海。同时还开浚了汝水和汉水的河床,排除了淮水和泗水的淤积,使它流到大江里去。这样一来,好多地方才能够种五谷,人民生活也安定下来了。
“那个时候,禹在外面八年,三过家门而不入,像他这样因私忘公的忙碌,就是想和人民一起耕作,也没办法呀。等水患平了以后,舜又派后稷教人民耕种的方法,种植五谷,五谷成熟后,人民的生活也安定下来了。
“尧、舜想到做人得有一定道理,如果只知道吃饱穿暖,安逸嬉游,不懂礼教的话,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尧舜为此忧愁,于是,派契做司徒官,教导大家做人的大道。要他们懂得父子感情,君臣有相敬礼仪,夫妻有内外分别,长幼要有大小次序,朋友要讲诚信。
“尧还吩咐契说:‘如果明白了做人大道的就奖励他,不明白的就引导他,匡正他,帮助他们树立心志,扶持他们奉行礼教,让他们领悟做人的道理,并时时提醒他们,常常施恩惠于他们,免得懈怠。’古时的圣人,为人民如此忧心,哪有空闲去亲自耕种?
“尧忧虑的是,怕得不到像舜这样的人;舜忧虑的是,怕得不到像禹和皋陶这样的人;但是忧虑一百亩田地能不能种好的,是平常农夫。把财物分散于人,叫惠;用善言教导别人,叫忠;替天下人求得一个治理人才,才能称为仁。所以把天下让给别人容易,替天下求一个圣明的治理人才,才难呢!
“孔子说:‘尧真是个伟大的君长,天道最崇高,也只有尧的德量能取法天道,与天道相齐。天道是最崇高的,他的德量是广远的,人民形容不出来,所以无从称道。虞舜才不愧是君长呢!品德崇高完美。尧舜治天下,难道一点也不用心思吗?他要从大处着想,怎么能把心思用在耕种一类的小事上?再说,我只听说过用文化去教化、改变蛮夷的风俗,却没听说反而会被蛮夷风俗同化了的。你的老师陈良出生在蛮荒的楚国,因为悦服周公、孔子的道理,来到北方研究学术。北方学者,没一个能超过他,他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人了。你们兄弟两人,以师礼侍奉他几十年,如今师长一死,就背弃他,违背他所教的道理。从前孔子死了已经三年,弟子们在墓旁守心丧的孝期满了,大家准备收拾行李回去,他们去向子贡揖别,大家还相对痛哭,泣不成声地分别离去。子贡送走他们,还不忍离开,便在墓旁另建了一间小屋,独自一个人住在那里又守了三年,然后才回家。过了些时候,子夏、子张和子游三个人,因有若的相貌和举止很像孔子,就想用侍奉孔子的礼节去侍奉他,当他们征求曾子意见时,曾子坚决反对。他说,这不行!老师的德行,是无人能比的。
“现在,这个南方的蛮子许行生了一个伯劳鸟的恶舌,根本不懂古代圣王的道理。你却背弃自己的老师,跟他学习,这种行为恰恰与曾子相反。譬如鸟儿筑巢,只听见它们从黑暗的山谷飞出来,迁移到高大的树木上,却听不见它们从高大的树上飞回到黑暗的山谷里去。
“《诗经·鲁颂篇》上说:‘没有文化的戎、狄,应该给予打击;没有礼义的荆国、舒国,应该给予惩戒。’这种没礼义的蛮夷,周公要积极惩处,你却赞成那种南蛮邪说,还想跟他学习,你的这种转变,实在让人遗憾!”
陈相仍辩解说:“如果能够按照许先生的办法去做,市场上的货物就没有了高低价格的差别,全国人民也不会有欺诈行为,即使一个小孩子去市场买东西,也没人会欺侮他。一切货物,只问量多少,不管质好坏,不论布匹绸缎,只要长短相当,价钱都是一样。不论粗细、蚕丝或丝线,只要轻重相同,价钱也一样。五谷也只论多少,不分价钱。鞋子也不分大小,一样的价钱。”
孟子说:“说到货物的精粗、好坏,本来就是货物原有的情形,所以彼此价值有的相差一倍到五倍,有的相差十倍或百倍,甚至千倍万倍。但是你却把它们用长短、轻重比齐划一起来,这不是扰乱天下嘛!你想想,大鞋小鞋、粗麻鞋和细麻鞋都是一样的价钱,谁还肯去做大鞋或细麻鞋呢?如果照许行的办法实行,那就是率领着天下人做欺诈行为,那还能治理国家吗?”
孟子的农业政策是:“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鳌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
孟子认为劳心与劳力者,理应有所区别,圣王治理天下,整日竭思殚虑,哪有时间去耕种?他又何必要亲自耕种呢?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人的受别人供养,被治的要供养治人的人,这才是天下的正道。
治理天下的事情本来就很多,哪里是许行想象得那么单纯啊?而且社会上贤与不肖的各色人等都有,怎么能使他们个个都诚笃、敦厚呢?所谓的大鞋小鞋一样的价格,让天下人一起虚伪,这就是“农家”学说的偏颇。
孟子对许行那一套依托神农的异端邪说毫不留情地予以驳斥。
“名家”是由墨家产生的“别墨”派演变而来,战国时代,这一派的代表人物有惠施、公孙龙。到了汉朝,他们才被称为“名家”。
《庄子·天下篇》里曾列举了几篇惠施的辩说。公孙龙则稍晚于惠施,他有“白马非马”、“坚白同异”、“狗非犬”、“卵有毛”等理论,其实,这些全是诡辩。通常一般人认为对的,他们认为是错;常识上认为错的,他们却认为是正确的。
《汉书·艺文志》中载“小说”十五家,共计有1380篇。
清代博览多通的举人陈澧说:“齐东野人语,非君子之言。”
孟子说这些道听途说、街谈巷语的捏造故事都是无稽之谈,不足以信服。
一次,咸丘蒙(齐国人,孟子的弟子)问孟子:“古语说:‘德行高的人,国君不会把他作为臣子,父亲也不当他是儿子。当舜面向南做天子的时候,尧率领诸侯向北朝见,舜的父亲也面向北方朝见他。舜看到父亲,皱了皱眉头,显出一副不安的样子。’孔子批评说:‘这个时候,人伦颠倒,天下简直要乱了!’请问,这些话是真的吗?”
孟子告诉他:“不,这不是君子所说的话,而是齐国东边那些乡野人所说的。”至于“伊尹曾以割肉烹羹的手艺要求汤任用他”、“百里奚卖身于秦国养牲畜的人家,得到了五张羊皮,便替人家牧牛,来要求秦穆公任用他”、“孔子在卫国时曾住在痈疽的家里,在齐国时住在太监瘠环家里”等传说,孟子一概呵斥其妄为,他不容许小说家捏造故事、颠倒是非。
斥驺衍
《汉书·艺文志》中列有“阴阳家”二十一,有369篇文章。
驺衍是齐国临淄人,与孟子生在同一时代。《史记》上记载说,驺衍眼看国君更加淫靡奢侈,没有道德,便写了十多万字的报告。当时,驺衍声名很大,他周游列国时受到的礼遇不同凡响。驺衍在自己的国家深受重视,当他到了梁国时,惠王亲自到郊外欢迎,执宾主之礼。去赵国时,平原君侧行撇席,以示尊敬。到燕国时,燕昭王亲自用扫帚给他扫衣服上的尘土,还修了一座石宫,并拜他为师。这与孔子当年周游列国时所受的冷落比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驺衍提倡五德终始之说。五德就是五行,这五种天然力量相克相生,循环不息。时代的变迁,历史的进展,就是因为这五德势力的消长,所以政教也要合天地而行。
孟子并不同意驺衍这套理论。孟子曾说过:“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他坚信天道远而人事近,为什么要舍掉人事而图天道?孟子说过,以德行治理天下的王,不一定有多广阔的土地,汤以七十里(古代单位)、文王以百里的土地称王于天下。尊敬天下贤能、杰出的人,那他们都愿意侍奉朝廷。不征商人的税,那天下的商人都愿意做你的臣民,好好经营。不征收各种关税,那天下旅行的人都愿意走你的路。耕作者,帮助他并减少赋税,那天下的农民都愿意耕种你国家的土地。如果能做到这些,那邻国的人民,都会把你看做父母,哪有带着子弟攻打父母的?那么你就天下无敌了,天下无敌的人,自然会称王于天下。
孟子认为,人定胜天。治理国政,就是要靠“仁”、“德”,而不是五行相生相克的天命,更没有所谓的鬼神主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