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命吗?那你赶紧离开这里。再说,你还不到法定年龄嘛,就是犯有强奸罪,也就是个劳动教养嘛。”
看守所里“把角子”的人,一般都是牢头狱霸,但马亮庄不明白。
马力粗壮矮小,一脸凶相,外号“马爷儿”。“放心吧,我尊敬的王所长。”
一零五室二十平米,关了十五个人。“把角子”的马爷儿占了两个平米。马亮庄裹着个破毛毯,只能在门口、挨着尿桶,勉勉强强地躺下。到了子夜,马爷儿指令几个人用毯子把马亮庄蒙上,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第三天半夜,他又被起夜的狠狠地踩了一脚。那个人在撒尿时,还故意把尿撒在他的脸上。他受不了这个屈:“你眼睛瞎,往别人脸上撒尿。”
那个人没有回话,慢慢地系上腰带。回头瞧瞧马亮庄,趁他不注意,提起尿桶,把半桶尿水从头到脚浇了他一身,然后又用脚狠狠踢了他两脚。“小强奸犯,竟敢跟老子急,再不老实我整死你!”
他没敢再吱声,心里明白,绝对斗不过他们。第二天,他肋条疼痛,民警带他到公安医院拍了胸片,断了一根肋条。他没敢说是被打的。他告诉警察:“半夜起夜,自己滑倒摔的。”
寒冬腊月,看守所里十分寒冷,马亮庄受尽了折磨。一个好心人悄悄地告诉他:“想活命吗?那你赶紧离开这里。在这呆下去,你就得伺候好马爷儿。再说,你还不到法定年龄,就是犯有强奸罪,也顶多是个劳动教养嘛。”
有心计的他,反复权衡了眼下的局势,决定把小流氓强暴欧阳水荷的事,加在自己的头上,尽快逃出虎口。李奇向上级作了汇报,上级认为此案可以告破。
警方向媒体发布了消息,各大报纸、电台、电视台,纷纷作了马亮庄强奸欧阳水荷未遂的详细报道。警官李奇,工地看守人张智霖,成了滨海市英雄般的人物。那三个外逃的小流氓,也看到了有关报道,顿感身心轻松。
他不到法定年龄,法院没有公开审判。但考虑其性质恶劣,社会危害较大,当事人仍处于昏迷之中,他被劳动教养三年。
他被羁押到凤凰山劳教所进行劳动改造。白天去采石场打石头,晚上补习文化课,还能够学习一些电脑知识。他知道,采下来的石子,卖给了一个叫崔凤景的人,浙江温州人,一个有大钱的老板。
再后来,知道爆破手耿大年和崔凤景认识,耿大年还把崔凤景介绍给他。他曾梦想,有机会和崔凤景做点买卖,赚点钱,出了劳教所之后,也像模像样地活一回。
马亮庄由于身手灵巧,后来被安排到了爆破组作了耿大年的助手,这在劳教所是个破例。耿大年老成持重的,有丰富的爆破经验。他教会了马亮庄如何识别炸药,如何制作炸药,如何安放炸药引信,如何定向爆破,如何遥控起爆,如何完成水下爆破等等知识。
耿大年不是罪犯,他拿国家工资,在采石场负责爆破。他取了个漂亮媳妇,还有三个漂亮姑娘住在滨海市郊区。他的媳妇和三个姑娘来过凤凰山玩过,马亮庄还陪着她们吃过饭。
耿大年的媳妇叫甄巧巧,人长得漂亮,皮肤既白又嫩,尽管生了三个姑娘,但细皮嫩肉的脸蛋上仍然能够透射出红色,令人爱看。生过三个孩子的她,身材依然苗条,楚楚动人。马亮庄不知道怎么回事,透过她的眼神,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上,有种飘忽不定的东西,但他说不清楚是什么。
耿大年的三个姑娘,个个天仙般的美丽。老大叫耿茉,要比马亮庄小几岁,老二叫耿莉,老三叫耿花。如果把耿大年三个姑娘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组合起来,那就是茉莉花了。
为什么要为三个姑娘取植物的名字呢,他搞不明白,也许是耿大年的一种偏好。当三个姑娘从他身边飘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香气,包括甄巧巧也是如此,也有同样的香气,茉莉花茶的香气。这股香气,让他兴奋,不由自主的兴奋,也是耿大年为三个姑娘起名字的原因。
甄巧巧和她的三个姑娘没有打扮,脸无粉黛,那么香气从哪里来的呢。看了耿大年的三个姑娘,特别是看了老大耿茉以后,让他心动。不得不把口水往肚子里咽。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让他口干舌燥。
他几乎没有这么近的看过姑娘们,尤其没有这样面对面的看过漂亮姑娘,而且三个漂亮姑娘还在看着他。他有些想入非非了。转瞬间,他又想到了欧阳水荷,她们有没有欧阳水荷漂亮呢?他在内心比较。继而,又为想入非非的想法感到可耻。一个男人,为什么老是想着女人呢?后来,在耿大年的要求下,耿花唱了一首歌,歌声甜美。在他看来,耿花有天籁般的嗓音!
可是,他的想法并没有中断。通过欧阳水荷,又使他想到了那三个小流氓。要不是他们强暴欧阳水荷,他就不会到劳教所里来。他的内心堆满了仇恨,他要杀死那三个小流氓。对了,还有那个欺负他的“马爷儿”。
一想到马爷儿,他的肋骨就疼。他决定找机会复仇,也暗下决心逃离凤凰山劳教所。他希望有机会,但他没有表示出来。他学会了把自己的想法,埋藏起来,不让外人看得出来。为什么自己的想法,要让别人看得出来呢,让别人看出你的想法,那可就不是秘密了,他心里这样想。
时光一天天过去了,他在凤凰山劳教所改造了不到一年,就结束了罪犯的生活。
他渴望自由,就像小草渴望春天里的阳光。他希望回到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中去。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断了的肋条长好了。他能劳动了。他吃得饱,也长高了一些。劳动使他变得强壮了。紫外线的照射,使他的脸变成了棕褐色,显得格外健康,也算大小伙子了。这一年,他不到十五岁。可是,他一直准备逃离此地。
不过,他不用逃了。那是一天中午,他刚放完排炮,正在休息。通往采石场的一条土路尘土飞扬,一辆二一二型吉普车疾驶而来。他知道,来这的汽车,都是拉石头的大货车。他还知道,吉普车是当官坐的。哦,款爷崔凤景,也坐过吉普车来过这。现在,那车里坐的会是谁呢?他好奇地猜想。他没有想到,乘车来的人会和他有关系。
一个头发花白的人,脚步轻快。下来的人找到带队的管教,说了会话,管教向他走来。“马亮庄,过来,有人找你。”
他立马回了一声:“到。”管教指了指来的那个人。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欧阳清波。“欧阳叔叔,你找我吗?”
欧阳清波浑身颤抖,双唇哆嗦,说不出话来。此刻,他像一个年迈的父亲,倾情地看着那可怜的爱子;又像一个宝物收藏家,专注地看着一件难得的宝物。那神情是怜悯,也是爱,是喜悦,更是悲伤。欧阳清波的喉咙咕隆一声,终于喘上来一口气。“孩子,水荷能说话了!”
这是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这意味着马亮庄解脱了,他将结束劳改生活了,也不再是那个强暴小水荷的罪犯了。这是他一生以来,听到的最为重要的消息。他为此激动不已。他跳起来了,搂抱着带给他好消息的欧阳叔叔。
马亮庄哭了,号啕大哭。泪水不断线地从眼睛里流出来,流到嘴里,又通过下颏滴落到地上。他太激动了,也太悲伤了。
“哭吧,我的孩子,你太委屈了!这都怪水荷,当时不能说话。”
“叔叔,不能怪水荷的。她当时昏迷不醒,怪就怪那三个小流氓。那三个小流氓抓到了吗?”
“没有。水荷把情况向警方说了,警方正在调查。孩子,你有出头之日了。”
他仔细地端详着欧阳叔叔,苍老了许多。他记得欧阳叔叔四十多岁,已经满头银发了。真是世事难料啊。“欧阳叔叔,您的头发白了。”
“是啊,这件事,真是熬人啊。你阿姨疯了,还在精神病院呢。我既要照顾水荷,还得照顾你阿姨。操心呐,孩子。”
欧阳清波接着说:“亮庄,叔叔得谢谢你。没有你,水荷不仅让他们糟蹋了,可能早就死掉了。”他的眼睛里又涌满了泪水。
“欧阳叔叔,您不要谢我,是水荷命大。现在,她能康复,应当高兴啊!”
“孩子,我问你。这事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把罪名加给自己呢?为什么呀,这可是牢狱之灾呀!”
马亮庄棕色的脸上,充满了愤怒,他的牙齿咬在嘴唇上,眼睛里射出冷冷的光。“在看守所里,有个叫‘马爷儿’的,要整死我。不得已,为了逃离虎口,只好把罪名加在自己头上。”他掀开劳教服,指了指曾被打断过的肋条说:“您瞧,这根肋条断了。”
“孩子,叔叔对不起你。警察在调查这起案件时,我没有给你说好话。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你也不会遭这份罪了。”
“叔叔,这不能怪您。如果我不吊儿郎当的,也不会成为警方怀疑的对象,我妈妈也不会气死。别提了,叔叔。今后我要做个好人。”
提到马亮庄的母亲被气死,两个人又陷入了极度的悲伤。接着,欧阳清波说:“亮庄,我来这,是水荷让我来的,她急着要我把信息告诉你。”
“水荷,她现在好吗?”
“水荷遭老罪啦,昏迷了一个多月。苏醒了,又记不清发生的事。前不久,才逐渐恢复了记忆。”
忽然,欧阳清波想起了三个小流氓的事。他说:“水荷说了,那三个小流氓,一个叫‘强哥’,初三的学生,名字是高克强;另一个叫罗非,外号‘嘎子’;还有一个,她不知道了。”
“‘白虎子’,叫白根旺,额头有块疤,那块疤是我俩打仗时,用啤酒瓶砸的。我能找到他们。”
“欧阳叔叔,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呀?”
“我想,要不了多长时间。孩子,你保重,我得回去了。”
“叔叔,回去后,代我向水荷问好。告诉她,我很好。”
欧阳清波带来的消息,让他看到了曙光,他无罪了。只是警方还没有正式通知他,还必须耐心地等待。但他充满了希望,对未来有了新的憧憬。在憧憬未来的时候,他有了一些悔意。这些悔意,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想了想自己,太不懂事了,没有好好读书,整天惹是生非的,让父母操碎了心。母亲气死了,父亲心脏病,真是个不孝之子。再不能这样活下去了,应该干点正事了。
想到这,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得太重了,脸上火辣辣的。又想到了欧阳水荷,命可真是够大的,她活过来了,又救了我。出了劳教所之后,可得去看看水荷,请她到大馆子好好吃上一顿,当面谢她。
水荷的妈妈疯了,水荷的爸爸的生活该有多难哪!接着,他又想到没有水荷这个案子,我的妈妈也不会气死,我也不会被劳教。“真他妈的窝囊!”
他渴望复仇的种子,在他的内心疯狂地生长。为了水荷,他得复仇,也是为了水荷的妈妈,还有自己的妈妈。他必须杀死那三个小流氓,还有“马爷儿”。他认为,这是他自己的事,和别人不相干。
他回到了山上,把水荷苏醒的消息,悄悄地告诉了他的师傅耿大年。耿大年为他高兴,还用钢铁般的拳头,狠狠地砸了他的肩膀。“小子,真为你高兴!”
“真疼啊,耿叔叔。”但他心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