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仲秋之夜。因为这一年来，日本侵略军的飞机不时的空袭，广州城入夜实施灯火管制，城区街道等公众场合乃至私家宅院，都禁止开高亮照明，城区的夜晚总是浸泡在昏暗之中，因而走在城区的街头，也能见到晴空的点点繁星。今晚还有一样特别的，就是那弯高空悬挂的蛾眉新月。只是那弯蛾眉新月早早就斜向白云山去，让人觉得有一点美中不足。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广州城的普罗市民，更有越秀山下战区一位少将家门口伫立的那个婀娜的身影。她，厉岚，一个身高一米六三，青春二十二，丰肌弱骨苗条却不失矫健的美女。她是从家里送张文彬夫妇和司徒千里出来，被司徒千里劝止在她家的院门口的。此刻，站在家门口的她轻轻地挥着手，看着张文彬他们上了一直在门口等着的两辆黄包车，看着黄包车拐弯走进另一条街道去，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走回屋里去。看得出，厉岚对今晚刚刚过去的场景很是留恋，很是回味。可不，走回屋里，回到自己房间，她就又甜滋滋地沉浸在刚才情景的回味中——
“厉岚，这就是你想要见的阿兵大哥，这位是阿兵嫂。”厉岚把司徒千里三个领进自己的房间坐下，司徒千里便介绍道。
厉岚好兴奋，兴奋得真想过去拥抱眼前的这位“阿兵大哥”，可由于男女有别，她并没有那样做，也没即时作出反应，因为素养和潜质在提示她，她应该先跟“阿兵嫂”打招呼，但她觉得“阿兵嫂”的叫法不文不亲也有些土，她正在想怎么称呼阿兵嫂，犹豫间阿兵嫂却先开口了：“你就叫我微雨姐得了。”
“对，就叫微雨姐。”厉岚心里说着，站起来，礼貌而热忱地走到微雨姐面前，叫了声“微雨姐”，跟她握握手，再走到张文彬面前，叫声“阿兵大哥”，矜持地跟他握了手，返回原来坐的椅子坐下，才说：“没想到阿兵大哥是这么年轻的……”
厉岚面前的这位“阿兵大哥”，就是大名鼎鼎的现任中共广东省委书记张文彬，“阿兵大哥”，是今晚来到厉岚家时，司徒千里给厉岚临时即兴特制的称呼。进屋以来，张文彬一直打量着走动中的厉岚，这回听她说“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便问道：“你认为我是怎么样的？”觉得这问题厉岚不好答，又说，“你没想到我是这么年轻的，那你想象我是多老的？”
厉岚说：“当初司徒老师给我们讲黄洋界阻击战和您虎胆神枪手故事的时候，说您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我还以为您是同我父亲和姑父他们那一辈的人呢！”
厉岚这话，逗得司徒千里、张文彬和微雨三个都不禁笑了起来。
“你已经是第一千个以上的人这么说他的了。”还没完全收住笑的微雨，说道。
“厉岚，你不但是你父母和你姑姑姑父的好女儿，也是我们党的优秀儿女，本来早想来看你的，只是工作太难分身了，今天才来。”没待司徒千里介绍厉岚，也没有继续微雨的话题，张文彬便转入了正题，说道。接着，张文彬正了正身子，一改刚才轻松的语气，道：“厉岚同志！你的战斗岗位和组织关系，司徒老师之前跟你说了，这方面我就不多言了。我今天要当面跟你强调的是，党组织把你安放在国民党机构内部的首要任务，是隐蔽。记住，是‘安放和隐蔽’。这里的‘安放’，可以理解为存放。你列编省委机关，直接受省委领导，这是一种党内少有的组织关系形式，关于你，我们虽然已经报了延安社会部备案，但不是要你做社会部的情报工作，所以，你只是省委安放在那里的耳目，你为省委获取消息和情报，仅限于耳能听到、目之所及的。之前司徒老师跟你说的由你负责对余敬谋的统战工作，是党组织选定的统战目标对象，觉得由你去做比较合适，一般不希望你主动去物色统战对象，专职从事统战工作。当然，我们每一个党员干部，都有机动作战的任务、责任和义务，也必须具备单兵机动作战的能力，包括统战和情报工作，这个你懂，不必多说。当然，与情报工作同理，耳目所及发现有可发展的统战对象，报省委筛定确定为统战目标对象后，组织上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时，再由你对其开展统战工作。厉岚同志！我们的事业是一种长期而艰苦乃至要经受残酷考验的事业，付出鲜血和生命在所难免，甚至于可能要付出一个团队乃至一地一省的组织的代价。党组织安排你长期隐蔽，就是一种应对万一的应变措施，若是不幸真的这‘万一’发生的话，你这颗党的种子，就可以自行发芽，生根，长大，繁衍。总之，你的首要任务是隐蔽，隐蔽，长期隐蔽在国民党机构内部，确保安全保留你这颗革命种子，直到我们党革命胜利的那一天。在这之前，除非情势到了十二分紧急的地步，否则，你不能有任何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行动，包括与你直接联系人以外的党内同志面前，明白吗？”
见厉岚点点头说“明白”，张文彬才又说：“鉴于长期隐蔽这个前提，你作为省委的耳目也好，开展统战工作也好，都应该用交朋友的方式……”接着，张文彬还说了一些有关厉岚在国民党机构内部应该如何学会交际，如何勤交友，善交友，如何在交友中编织自己的保护网，从中获得有价值的消息和情报，如何在交友中发现有可发展的统战对象等等。当然，如何隐蔽和掩护自己的要领以及鼓励她的话也没少说。张文彬的话，有些像老师给学生讲课，又有些像经验之谈，还有几分像长辈的谆谆教导和关爱。而厉岚，则像个好学的乖孩子，瞪大眼睛听着，其间不时地点头，不时地“嗯，嗯，明白，是，是……”
“厉岚同志！长期安全隐蔽，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一件很难的事。首先得具备巨大的忍耐力。因为，你不可避免地要遭到自己同志乃至亲朋好友和民众的误解，鄙视甚至于辱骂，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自身的心理压抑。这长期的隐蔽，这样的忍耐、压力和压抑，说不准你要付出一辈子的生命去承受。作为一个革命战士，怀抱着革命的热情和斗志，却不能旗帜鲜明公开地拿起刀枪跟自己的战友一起去战斗，甚至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挥舞着屠刀为非作歹，还得装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就要被敌人击倒了，也得忍受着悲痛，不能出手相助……”可能觉得这话太严重了，这番严肃的话题之后，张文彬又换回了较轻松的语气，说，“其实，长期安全隐蔽只是你的首要任务，不是你为党工作的全部。单就耳目所及为省委获取消息和情报，发现有可能发展的统战对象，就够你忙的。再说由你负责对余敬谋的统战工作，把他发展成为能与你并肩作战的同盟、战友，而又不至于在此之前让他识破你的背景，本身就是一项马拉松式的工作……哦，这些你懂，不说了。”张文彬突然收住，转而说，“厉岚，从现在起，除非很严肃的场合，厉岚两字已经退出我的语言辞典，今后我就改叫你小宝宝了。”
张文彬说今后改叫厉岚作“小宝宝”的原因何在，这里就卖个关子，后文再作交代。
见张文彬正事说完了，厉岚站立起来，郑重其事地说：“张文彬同志，请党放心，厉岚一定能长期地安全隐蔽，直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一定能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为省委获取有价值的消息和情报，发现可能发展的统战对象，把余敬谋发展成为能与我并肩作战的同盟、战友的。”见张文彬赞赏地点点头，她就没再多说，走到房间一边的小条桌去，将早先就搁在上面的一个方形的铁制彩色洋饼干桶捧过来，揭开盖子，从里边拿出一筒中秋月饼。这是一家酒家送给她姑父今年试产的中秋月饼。是傍晚通知张文彬要来的司徒千里走了后，厉岚向姑姑要来，专门为今晚招待司徒老师和她仰慕已久的偶像“虎胆神枪手”的。
“中秋月饼，好啊！我都好几年没正经吃过月饼了，也好多年没认真过一回中秋节了。”张文彬也不客气，接过厉岚递过来的月饼，带着调侃的口吻说，“要不是今年闰了一个七月，再过十一天就是中秋节了。本来想今年的中秋节会在广州过的，可过几天我又要到北方去较长一段日子，看来今年的中秋节，不但不能在广州过，连认真团圆一回也不可能了。”
张文彬本来想调侃一番的，不想他这话却给各人带来一番唏噓，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唏噓也不是他喜欢的气氛，于是他转而说：“八月十五，也不过是前人借月亮的圆去说事的形式罢了，既然是形式，我们也就来个形式，今天，就算我同你微雨姐提早跟小宝宝你团圆啊！”说完，举起面前的茶杯，“来，小宝宝，今晚就以茶代酒，我们团团圆圆，也祝我们全中国人民抗战胜利，早日团圆。”
“好！以茶代酒，我们团团圆圆，也祝我们全中国人民抗战胜利，早日团圆。”微雨、司徒千里、厉岚三个也跟着举起茶杯，附和道。
“您回来后，还要来看我，或者让我去见您，我要和您同微雨姐再补过一次中秋节，再次团圆。”也许是受张文彬调侃的感染，性格早熟而性情内敛的厉岚，却有些耍起小女孩脾气逗人似的。
“好！那阿兵大哥我就跟小宝宝说好了，我去北方回来后，我同你微雨姐还要同你补过一次中秋节。”
“是请小宝宝到我们家过中秋节。”微雨紧接住张文彬的话音道。
“对！而且，以后每年都请你到我们家一起过中秋节。”张文彬道。
这是厉岚第一次见到张文彬，这是1938年的8月28日，中国农历戊寅年闰七月初四，要不是今年闰了一个月，离中秋节就只有十一天。
张文彬走了，他就要到北方去较长一段日子。虽然，他没说他到北方去一段日子的“一段”是多久，更没有一个确切的日期，可厉岚在期待着。俗话说，日有所见，夜有所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厉岚几乎是由“虎胆神枪手”的故事陪伴到天亮的。躺在床上，厉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睡着没睡着，总觉得自己半梦半醒，似梦似醒，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链接到司徒千里当年讲述的虎胆神枪手的故事中——
江西，有一个集奇、险、峻于一体的原始森林山脉，叫罗霄山脉，罗霄山脉中段，有个地方叫井冈山。这连绵上千座崇山峻岭的井冈山地区，是中国共产党割据领导的红色苏维埃政权所在。这红色苏维埃政权所在，当局管它叫赤区，而共产党管它叫中央苏区。中央苏区有一支军队叫中国工农红军，他们的主要组成分子，是工人无产阶级和贫苦农民，他们的目标，是在共产主义的旗帜下，打倒一切反动派，消灭压迫和一切剥削制度。这红军，是一支装备落后却百战不殆的军队。在当前的中国，反动派是指谁，实施压迫和剥削制度的是谁！不消说，当局对中央苏区恨之入骨，几年来，除了对中央苏区的围困，还多次集结重兵对它实施大规模的围剿。这建立没几年的中央苏区和红军，以少胜多的战绩胜仗却不胜枚举，当局多次集结重兵的围剿，都以失败告终。为什么？因为他们的战士，都有一个共同的、不可战胜的信仰，他们中有不少像张莼清这样的虎胆神枪手般的战士和指挥员。我这就给你们讲个虎胆神枪手张莼清“黄洋界阻击战”和接下来的“虎胆神枪手”的故事吧。
那是1929年1月，井冈山地区连续雨雪之后，一片冰封，一片冰峰，一片冰的世界。
张莼清，16岁就是共产党的干部，参与组织湖南平江农民暴动后，随红五军上了井冈山。刚上井冈山的张莼清，担任第一大队党代表。在中央苏区，在红军里头，这党代表可不只是管党管人的，他更是管那些管枪的人的。因为红色苏维埃的原则是党指挥枪。张莼清上井冈山不到一个月，就遇上敌人的大围剿。自然，红色苏维埃奋起反围剿的保卫战。在这次井冈山保卫战中，红军主力撤出苏区中心到外围运动作战，张莼清的第一大队，被留下来掩护红军主力之一的红五军转移，负责扼守井冈山的门户险要黄洋界。
张莼清与大队长指挥的第一大队二百多人，在黄洋界据险抗击敌军。他们面对的，是武器精良的十八个团共三万余众的白军的野战正规军。二百对三万，张莼清的二百多人，与三万多的敌军在黄洋界阵地血战了三昼夜，硬是以落后的枪炮和血肉之躯，挡住了敌军的猛烈炮火的无数次进攻，令敌军无法前进一步。1月30日，另一路敌军从另一方向进入了井冈山的中心区，在那里找到一名反动土豪的儿子引导带路，从后面扑向黄洋界。这样，黄洋界阵地就腹背受敌，张莼清的二百多人面对数万之敌的夹击，依然顽强地坚守抗敌，直坚持到当日下午，才接到红五军主力已按原定计划撤向赣南，他们可以撤出阵地的命令。而这时，第一大队已经伤亡了一半，只剩下一百多人，其中二十多名还是伤员。正值大雪封山时节，在敌军层层的重兵包围下，一百多人带着二十多名伤员，要穿越敌人几道重兵严守的包围圈，那等于集体送死。为了保全队伍又能让伤员脱离险境，张莼清对大队长说：“伤员就地隐蔽，我留下来照应他们，你带队伍走。”
这时节，谁不明白留下来照应伤员意味着什么！然而，大敌当前，情势容不得你犹豫争辩，面对张莼清坚定得无可置疑的语气和表情，大队长只好遵从。
“莼清……”临别时，望着张莼清，双手握紧他双手的大队长，只说出“莼清”二字，喉头便一阵发硬，话无法说下去。
“你们放心走吧，我一定让我和受伤的同志好好地活下来的！”张莼清知道大队长的担心，坚定而特意强调自己的信心，道。
“莼清，你多带几名战士，这样好照顾伤员，也好互相照应。”大队长说。
“不了，你多带一名战士，就多一份战斗力，多一颗革命的种子，两位通信员留下和我一起就够了。”张莼清语气还是那样不可置疑。
……大队长带领那一百多名战士走了，张莼清和两名通信员带着二十多名伤员，在敌人包围圈的缝隙中，穿林涉溪，翻山越岭迂回穿越，来到一座大山深处，在一个山窝里找到一口山民烧炭的旧炭窑隐蔽下来。这时正值寒冬腊月，罗霄山脉井冈山一带，冰天雪地，气温低达摄氏零下十度，他们隐蔽的山下，到处都是“围剿”搜山的敌军，张莼清们的行动得十分小心。饥寒交迫，但白天不敢生火取暖做饭，因为怕柴火冒烟暴露目标，他们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生火。可以想象，三个人带着二十多名伤员，他们还能带多少粮食？二十多人每天又得消耗多少粮食？在井冈山，因为敌人的长期包围封锁，药物本来就是平日里奇缺的东西，在张莼清那二十多名伤员的撤退队伍里，更说不上药物。伤员的疗伤，只能靠就地取材的草药医治控制。为了节省粮食，令伤员有足够的草药疗伤，张莼清和通信员三个，每天留下一人护理照看伤员，其余两人就到山窝外四处，扒开地上的冻冰和积雪寻找草药和野菜。就算这样，他们有限的粮食和着野菜，每天也只能喝上两顿的野菜稀粥。张莼清意识到这样下去终非长久之计，再没粮食补充，再过十天八天他们就要断粮连稀粥也喝不上了。于是，他叮嘱两名通信员照看好伤员，自己亲自下山去设法补充粮食，顺便寻找留守井冈山的红军部队。
那天傍晚，张莼清一个人摸到山下一个村子的村头，见处处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别说难以安全进去，就算让你进去了，你也没机会搞到粮食，更别说还能安全出来。他打算到别处另想办法，刚一转身，就遭遇一队搜山回来的敌军。这大概一个连的敌军，前头几个发现了张莼清，说时迟，那时快，凭借游击运动野战的经验和神准的枪法，张莼清迅捷地跳下旁边的一条废水渠，手中的两支驳壳枪左右开弓，撂倒几个追近的敌军，那群敌军被他神准的枪法吓得趴在地上过了十几分钟还不敢起来。没搞到粮食心有不甘。这吃了老虎胆的张莼清，并不是就这样趁机逃脱跑掉算了，而是转了一个圈倒回来，抄到那队敌军的背后，又是两支驳壳枪左右开弓一轮袭击。刚刚趴在地上爬起没走几步惊魂未定的敌军，冷不防身后一阵密集的枪声，吓得有脚趾没脚跟有头没脑地朝着村子乱蹿。张莼清两支驳壳枪左右开弓两轮下来，共撂倒了十几个敌军。敌军蹿往村子去了，张莼清淡定地跑到被他打死的那堆敌军跟前，迅速地解下他们身上的干粮袋挂到自己身上。这时，另一队听到枪声从村子冲出来的敌军，吆喝着追了过来。而张莼清这回则不再开枪，敏捷地钻进丛林里，趁着夜色，摆脱了追过来的敌人，安全地返回他的伤员小队伍藏匿的山窝。
敌人封山严密，单枪匹马下山去补充粮食已不可能，张莼清只能把摆脱困境的希望，寄托在寻找红军留守的部队上，他和通信员三个，每天轮流翻山越岭去寻找红军部队。就这样，就靠着原来剩下的一点粮食，再加上从被打死的敌军身上解下的几小袋干粮和着野菜，又苦熬了二十多天，终于有一天，张莼清在离他们藏身的山窝隔几个大山头的另一个山窝，找到了一支留守井冈山苏区的红军游击队，才算渡过难关。
“岚子，岚子，起床啦！”
司徒老师给厉岚们讲的“虎胆神枪手”的故事，不止黄洋界阻击战和虎胆神枪手虎口夺粮的故事，还有许多井冈山保卫战的故事，然而，厉岚的故事链接，给叫她起床的姑姑扰掉了线。
“虎胆神枪手”张莼清——如今的张文彬，一直为厉岚所崇敬，“虎胆神枪手”的故事，一直激励着厉岚。厉岚期待着“虎胆神枪手”去北方回来，期待着每年的中秋节。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战火，令厉岚上“虎胆神枪手”家补过中秋节的期待落了空，而以后每年都上他家过中秋节的期待，也变得遥无定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