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认识了董小卫，周宇记不清被他耍了多少回。每次被耍后，他都不得不佩服：董小卫这小子脑瓜确实聪明，鬼点子就是多。
语文老师马向前是个老好人，他跟董小卫一个村，用他的话讲：“这小子上辈子肯定是只猴子，所以这辈子托生，变成这么个人精。”
在马老师眼里，董小卫小的时候，就已经劣迹斑斑、臭名远扬了。
那时候一到过年，董小卫村的猫就倒了八辈子血霉。除非不让他碰着，只要遇上了，他总会想方设法引猫过来，然后一脸嬉笑，温柔地抚摸着猫身上的毛。当猫慢慢放松警惕，只顾享受温柔抚摸的时候，董小卫会轻轻把一小串鞭炮拴到猫尾巴上，那串鞭炮上有他特意准备好的加长捻子。他不动声色地点燃捻子，再那么轻轻地拍拍猫屁股，猫就乖乖跑走了。等炮捻子燃到尽头，啪啪炸响，可怜的猫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连疼带吓，喵喵乱蹦。
这个恶作剧得逞了好几回，村里的猫好像都通了气，只要见了他，立马吓得掉头狂奔。
相比猫而言，村里的狗，更倒霉。
董小卫知道，狗不像猫，若往狗尾巴上拴鞭炮，弄不好还会被反咬。他想了一个更损的招。
他去邻居家串门的时候，趁着邻居不注意，顺手将院里的脸盆带走。回到自家茅房，连屎带尿，挖上半盆，再用塑料纸掩着臭气，端到打麦场上。
打麦场是村里的狗最喜欢集聚的地方。麦场边有个一米多高的台子。董小卫忍着臭气，将脸盆半边搁到台沿，另半边用木棍小心支好，再在支点处设计一道机关，放块香喷喷的熟地瓜。一切都安顿好了后，他便像猎人一样躲在暗中，等好戏上演。
村里狗多，平常也吃不到啥好东西。不用多久，就有那么一两条饿狗闻香而来。就在狗想津津有味享用美餐时，半盆屎尿迎头盖来，背运的狗，吃瓜不成，反浇一身臭。
这时，躲在一旁的董小卫，心满意足地哈哈奸笑。
这样的损事，在童年的董小卫身上，随便一划拉就是一堆。当然，这里赚的那里还，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他爹可没少让他受皮肉之苦。
董小卫爱耍小聪明，周宇早已习以为常。可董小卫开学头一天就被班主任李正南“请”进办公室，他却万万没想到。
抄完作业后，董小卫没了思想包袱，一时轻松无比，非要再去踢一会足球。他叫了几个男生，在教室前的空地上，用衣服堆起俩“球门”，得意忘形地在场上驰骋起来。
董小卫长得瘦，在拼抢中很是吃亏，几分钟下来，没碰到几下球的他都快急眼了。没想到奇迹忽然出现，球不知怎么骨碌到他脚下。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他哪肯轻易放过？
他使出吃奶的劲，抬起一脚，狠狠地将球踢了出去。
这一脚，让他过足了瘾，可球没进“门”，却不偏不倚砸到教室的窗户上，哗啦一声，玻璃碎掉两块。
他惊出一身冷汗，脖子一缩，愤愤地骂了句“真他妈的倒霉”。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幕恰好让班主任李正南给看见了，他觉得更加晦气。
董小卫就这样被“请”到了办公室。
董小卫是办公室里的“常客”，每年至少来个十几趟。所以，当他站在李正南面前时，尽管脸上战战兢兢，内心却没半点怯意。他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强人面前要服软，咱主动认个错，估计还能从轻发落。他将头一低，沉痛道：“李老师，我错了！”心里却嘀咕着：“不就打坏几块破玻璃吗？咱赔还不行么？”
有个词叫得意扬扬，说有种人，只要心里一得意，“扬扬”的表情就自然而然地在脸上显露出来。董小卫就是这么一种人！
“是吗？”李正南笑着道，“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是不是在想‘不就打坏几块玻璃吗’，是吧？”
董小卫一惊，心想到底姜是老的辣，居然被他看穿了。看来还得继续检讨，而且要更深刻。他像参加追悼会似的，哭丧着脸说：“李老师，我真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该踢足球，就算踢也不该在门口踢，虽说打坏两块玻璃不算大事，但我确确实实是错了。”
“你说什么？”李正南皱起眉头。
董小卫意识到说溜嘴了，俩眼珠滴溜溜乱转，赶紧更正：“错了错了，应该是不打坏玻璃也是大事。”
“我真他娘想扇你一巴掌！”李正南恨铁不成钢，右手举到半空中，欲对董小卫做排山倒海状。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门忽然开了，进来一个女教师。女教师见状一惊，接着又乐了：“哟，这不是董小卫吗？又来了啊！”
董小卫朝女教师点点头，嘿嘿一笑。
李正南赶忙放下手，一脸尴尬地问了一句：“刘老师有事？”
“没事，校长让你去一趟。”
一直等女教师带门离去，李正南才回过头。他狠狠地瞪了董小卫一眼：“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好，一会回来再收拾你。”说罢，整整衣服出了门。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董小卫。他嘿嘿一咧嘴，胆子也大了起来，朝着门的方向比画了几下拳脚，那架势似乎是要追上去暴揍李正南。
门突然开了。
董小卫立马恢复立正姿势。
李正南似乎没注意到董小卫的举动，拿了个本子，又随手关门走了。
有惊无险！董小卫摸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有了这次教训，董小卫学乖了，先是桩立不动，过了十几秒，又贴着门缝听了一会，确认李正南确实不会再回来了，才开始伸拳展腿活动起来。
他背着手，领导视察似的，在办公室里踱了两圈，一边踱步，一边做出指指点点的样子。后来，他停在办公桌前，指着空椅子，一脸神气道：“你！起来！就说你！怎么，不说话了？以为我怕你啊？。不服？起来单挑！”
“不不不，我怕你！”董小卫坐到椅子上，双手抱拳呈求饶状，“您董小卫多厉害啊！我李正南哪是您老的对手呢？”他模仿着李正南的声音，低声下气道。
紧接着，他从椅子上起来，继续做领导状：“为了让你长点记性，我董小卫赏你两巴掌。”说罢伸出右手，对着空椅子上想象中的李正南，抬手就是两巴掌，一边打一边用嘴给配出啪啪的声音。
“啊！啊！”他又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惨叫两声，呈痛苦状，“疼死我了！董小卫，哦不，董老师，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该因为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把您叫到办公室来，耽误您老踢球。您原谅我吧！呜呜。”
董小卫被自己的行为激励得异常兴奋。他站起来，哈哈大笑。笑够了以后，像在自己家里似的，这转转那转转，最后翻弄着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