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傅带着云舒进了后殿的一个阁楼,这个地方叫做藏愿阁,放眼望去整个屋子的墙壁上全是方格子,密密麻麻的,如果有人来许下心愿,就写在绢帛上密封存放在那些方格子里。
那些心愿,被封存在暗无天日的小盒子里,见不到光亮。只有等它的主人实现了愿望,才能把它拿出来,烧成灰烬随风飘散。
可云舒粗略看了看这间屋子里方格子,三面墙壁装的满满当当,才发现这世间原来有那么那么多的人都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
很多心愿,到最后只能放在心里成了深深的执念。
她希望自己的不是。
云舒轻轻提笔写下自己的心愿,因为写毛笔字不太习惯,几排字写得歪歪扭扭丑的很,云舒看了看,仍然觉得挺满意,取过蜜蜡细细封好,郑重地放进靠阳一面第三排的方格子里锁好。
写下那个愿望时,她也知道未来也许不能实现,但全当存了个念想。有了这个念想,在未来荒芜的路上走着,多少会有点底气。
走出藏愿阁,太阳已经开始升起来,浓雾渐渐散开,霞光乍现,云海翻滚映衬间,红日初升美得不可思议。
季庭安出来时,正好看见倚着栏杆的云舒撑着下巴,一条腿摇摇晃晃,头发已经长到腰际,发梢的弧线微微卷起,红日照着她的脸颊亮堂堂的,他不经意间勾起嘴角。
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那些隐秘的、新奇的、按捺不住的念头,好像要从砰砰跳动的胸口中蹦出来。
下山已经是中午,山路还是很湿滑,季庭安搀扶着云舒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偏偏云舒一直在碎碎念,不停地说。
“我在藏愿阁里面许了愿,刚刚住持给我钥匙我才知道钥匙可以带走的。”
“庙里面的素菜真的很好吃诶,那个辣椒酱简直美味啊,唉刚刚都忘了问住持买了一点了。”
“他说我有福缘,你觉得会是什么福缘?”
“不会是因为我捐了香火钱他才这么说的吧。”
一直到了山脚下,季庭安才忍无可忍地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进车里。
到家已经是下午了,谈仕奇因为担心一直没去公司,和苑媛一起在家等她回来。云舒此刻乖乖地站在一旁不说话,准备接受教导,可是谈仕奇看了看她满身的泥土和树叶子,还是觉得先让她去洗澡换个衣服才好。
然后他转头关切地看着季庭安:“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云舒这孩子太胡闹。”
季庭安摆摆手:“没有没有,她比我小,我照顾着她是应该的。那谈伯伯我先回家了,您帮我转告云舒一声,明天记得来看我比赛。”
明天的比赛是他和简溪的钢琴比赛,其实他们约好昨天最后排练一次,可季庭安却因为去找云舒而爽了约。
说不生气是假的,可简溪看着季庭安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又实在气不起来,只好让他先回家换衣服,晚点再来练一次。
这次的比赛很重要,如果能拿到冠军,就等于她和季庭安都能拿到心仪的音乐学院的半张入场券,所以她一定要全力以赴。
可是想到想到他缺席排练的原因,想到那个瘦瘦小小的云舒,那个明明看上去毫不不起眼的小丫头,她的眼神暗了暗。自从季庭安认识了她,他的目光,总是更多地分给了她,时间也是,这么重要的训练,他也因为她而缺席。
这到底是为什么?简溪心中没有由来地生出一种恐慌,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转瞬即逝,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那种无力的,迷茫的紧张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比赛如约而至,地点在市中心的大礼堂,场面盛大,隆重非凡。
季庭安和简溪是抽到了三号签,一个不太有利的号数,好在他们两人的实力足够,因此也没有太多担心。
云舒在台下看着,两架钢琴依靠着排列,两人对立而坐,礼仪标准。灯光缓缓地暗下去,朗朗的钢琴声从台上悠悠地传到台下,云舒听着这细腻动人的曲调,看着舞台上那对璧人,心头的暗哑半点不亚于观众席上的黑暗。
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有了那样不该起的心思,明知不可为,却还是一头栽了下去,无数次她想抽身而退,可看着季庭安那么温暖和煦的笑容,她总是舍不得。
舍不得转身,却也知道不能往前。
不过短短几分钟,演出结束,这对璧人干净利落地谢礼收场。结果自然也在意料之中,一举夺冠。
放下奖杯简溪兴冲冲地去找季庭安,在后台,他脱了麻烦的西装,坐着休息。
其实他在等,他得了冠军,云舒肯定会来,说不定还会给他送花,可是他看了看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简溪跑进来坐在季庭安对面,拉着他的手,满脸都是喜悦:“庭安,我们得冠军了,这下我们几乎就可以不用考试进入音大的面试了,只要好好准备,面试一定没问题的。”
可是季庭安疑惑地看着简溪,好半天才开口问:“什么音大?什么面试?我有点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简溪的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尽,声音带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难以置信:“以前我们说好的啊,一起考音大,你都忘啦?”
“不是忘了,是我根本不记得这个事情。”他拿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问,“简溪,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叫她简溪,不是小溪。
简溪慌张地摇头:“不会记错,怎么会记错,那次我给你打电话,你说的好啊。”
季庭安想了又想,终于记起那次他跟家里吵了一架,睡得迷糊间,简溪跟他打电话好像说了什么,他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胡乱答应了声好。
他面带愧色地低下头:“对不起,我那天,没有听到你说了什么。”
“你难道不是喜欢音乐吗?”简溪脸色有些发白,她心心念念的彼此的诺言原来只是一个笑话,“不喜欢也没关系,你好像确实不太喜欢,那你是喜欢金融对吗?没关系,我也可以……”
“可是我都不喜欢。”季庭安看着简溪,眼眸清澈又明亮,可语气却像是冬天的冷风,刮得她的心脏支离破碎。
“我有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只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