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杨柳青便把保安经理刘刚叫到他的董事长室,“刚子,”杨柳青倒背两手,在写字台前一边踱步一边问,“我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
刘刚块头大,哈着腰也要比杨柳青高半头,因此,他与杨柳青说话时总是哈着腰:“董事长,我已安排四名靠得住的弟兄轮流盯着程序了,您就放心吧。”
“记住,”杨柳青加重了口气,“程序鬼得很,甩掉你们这样的尾巴跟玩似的。你必须提醒那几个弟兄,要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不但要盯,还要把这个期间他每天都在哪儿出现、干些什么,给我弄得明明白白。”
刘刚清楚,程序是全省出了名的侦破英雄,跟他作对不是闹着玩的,杨柳青这么干一定有说道。于是探问道:“董事长,程序是不是挡咱的财路了?”
“不,”杨柳青阴沉着脸,说话的语调很低,“和咱的生意没关系,是夫人意外死亡的事。那天,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不祥之兆,我断定,他很可能借夫人的死找我的麻烦。”
“董事长,”刘刚说,“程序的老婆和夫人是老同学,您完全可以凭借这层关系把事摆平,何必大动干戈呢?”刘刚试图劝解杨柳青,“谁都知道,您是省人大代表,又是柳城屈指可数的名人,连市领导都让您三分,程序有多大胆子敢找您的碴儿呀?更何况夫人的事已经定案,有他什么事,他不会跟您过不去的,董事长,是不是您多想了呀?”
“你不了解他,”杨柳青说,“天王老子出事,他都会找出几个疑点,还是提防点好。说说吧,这些天他经常出入哪里,在干什么?”
刘刚说:“盯梢的弟兄们说,他去过夫人的单位,找过单位领导,但说些什么不知道。”
“看来我的揣测没错,”杨柳青叹了口气,把刚想点燃的香烟捏得粉碎,甩在地上,铁青着脸说,“据警方的黑豹透露,局长放了程序的长假,他却仍然围着夫人的事转悠,这说明他非要在这件事上做点文章不可,我们俩真是冤家对头呀!”
“你们俩?”刘刚不解地问,“董事长,听您这话,好像程序过去就和您有过节儿,是吗?”
“你小子没白跟我,有点弯弯肠子。”杨柳青走到窗前,望着雾气笼罩的柳城,冷冷地说,“要不是当年这小子出卖我,现在刑警队长的位置未必是他,说不定我都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一想起这档子事,我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这是杨柳青最不愿提及却又铭刻在心的往事——
十年前,杨柳青和程序都即将作为省城警官学院的高材生走向公安工作岗位。这天晚上,两人来到省城的红房子酒楼。红房子酒楼是省城出了名的贵族消费场所,两人四年警院生涯中首次来这里消费。他俩点了四道各自喜欢的下酒菜,又要了两打啤酒,开怀畅饮起来。
“程序,”杨柳青兴奋地端起杯,“来,为我们顺利完成学业、圆满画上句号,干杯!”
“好,”程序也端起杯,和杨柳青的杯碰了一下,说,“现在说圆满画上句号还为时尚早。”程序把酒喝光,接着说,“毕竟一周后咱们才能领到证书,谁能料到这一周里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呀。”
“我就看不惯你这鸡蛋里挑骨头的劲儿,”杨柳青喝光了酒,把酒杯往桌上一癡,说,“你就不会说点吉利话呀?干吗总这么较真?”
“好好好,”程序为杨柳青一边满酒一边说,“我还真是好较真,心里明镜似的,就是改不了。不像你,无论什么事都能看出眉眼高低来,将来呀,你比我有出息。来,为将来你比我有出息干杯!”
“干!”杨柳青被程序赞美得舒舒服服,于是他抢先喝了杯中酒,然后斟满,又举起来,抑制不住的激动洒了满脸,“来,程序,为你刚才的赞美,再碰一杯。”正这时,外面接连传来呼救和淫笑声。出于专业的敏感,两人即刻放下酒杯,跑出酒楼,见有四个醉汉正在戏弄一位漂亮的女孩。程序和杨柳青见状便冲过去,凭着警院学到的功夫,仅几招就把四个醉汉打翻在地。其中有个醉汉不服,站起来说:“有种的你们报个名号。”
听了这话,杨柳青气得不行,揪住那个醉汉的脖领说:“你给我听好了,我叫杨柳青,警官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你他妈的想什么时候较量,我奉陪到底!滚!”说完,把醉汉推倒,又狠狠踹了一脚。想不到,这一脚把那醉汉踹得起不来了。另外三个醉汉慌慌张张将倒在地上的醉汉抬走,匆匆去了医院。
意想不到的事就这样发生了。第三天,警院保卫处分别找程序和杨柳青谈话,暗示他俩把事惹大发了。被杨柳青踹倒在地的醉汉是省城外贸厅厅长的大公子,经医院确诊,有三根肋骨骨折,属于严重伤害。为此,程序和杨柳青虽是见义勇为,但后来杨柳青的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于是警院根据上级公安和检察机关的意见,做出决定,给予杨柳青不予毕业、清除出警官学院的处理。程序因制止杨柳青过激行为不及时,受到警告处分……
“这是老天对我的不公啊!”忆起这段往事,杨柳青不禁暴怒起来,“如果程序这小子当初讲点义气,站出来为我说话,就说我是在见义勇为时防范过当,不存在故意伤害,那么我绝不会被清除出警官学院。我清楚得很,别看他表面跟我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心里巴不得我被清除出警院。没了我这个对手,他就可以成为出类拔萃的警官。”杨柳青又长叹一口气,“人心隔肚皮呀!”
在这个节骨眼,刘刚只有听之任之的份儿,他太了解杨柳青了,在杨柳青情绪波动时,别人是不能随便插话的,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听到这会,刘刚十分清楚了,其实杨柳青的下场,没程序什么事,是杨柳青晦气,一是惹了厅长的公子哥,二是把人家打残了……
“你干吗不说话?”杨柳青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情绪平静了许多,他转回身,冲刘刚说:“你平时不是挺能白话吗,此刻怎么没词儿了?”
刘刚笑了笑,说:“我在董事长面前,就是个当差的,您怎么说我怎么做,哪敢随便插您的话呀。再说我都被董事长的传奇故事镇住了,我要是警官学院的院长,不但不给您处分,还得重重嘉奖您。像厅长大公子那样的社会渣滓,全他妈的整死都不过分,免得祸害老百姓……”
“你的马屁拍得不错,”杨柳青眯缝着眼睛说,“虽然未必是心里话,但我爱听。”
刘刚哈下腰:“董事长,我该为您做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