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公寓相当宽敞,我们待的这间屋子足有二十平方米,此外似乎还有几间差不多大小的,估计是四室两厅的公寓。屋子里缓缓流淌着查理?派克的音乐,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在我们对面放着一整套乐器,包括爵士鼓、萨克斯管、小号、钢琴,甚至还有一把精致的吉他。那把吉他是吉普森335型,乌黑的琴身,很有神秘感。而那几只鼓上,不知为何却写着“洗手间”几个字。爵士乐器后面的窗帘半开半闭,巨大的窗户直抵天花板,或许是为了隔音吧,窗户是双层的。外面就是阳台,正对着隅田川。
阿赤走过来:“阿堂,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坐在沙发上的那些人都朝我们这边行着注目礼。“他叫阿堂,玩过贝斯和萨克斯管。”
我站起来朝大家鞠了个躬。
“还有,这位看起来挺凶的仁兄,是……”
我接着阿赤的话说:“他叫阿浮,鼓手。”
“哦,阿堂他们几个人组建了一个叫‘第7环’的爵士乐团,在吉祥寺附近很有名气,都是好手。”阿赤挺会说话,虽然我没跟他提过多少我们乐队的事,但他说的话让人听着很是舒服。他接着介绍,“这位戴礼帽的是系井先生,在横滨开了一家成衣店,也是这套公寓的主人,我们都叫他‘牧人’,会玩贝斯。”
“哪里哪里,我不太会的。”牧人谦虚地说着。他大概六十岁左右,身材瘦削,脸庞被日光浴晒成了茶褐色,留着络腮胡,长得很有点儿男人味道。
“他旁边是系井夫人。”
刚才拿毛巾给我的妇人微笑着冲我们点了点头。她和丈夫对比鲜明,身材丰满,笑起来很温柔。
“那边的女孩子是成衣店的职员,大家叫她朝美。”
这姑娘有一头栗色长发,大眼睛,五官如欧美人那样轮廓分明,很明显是混血儿。
“那位是石冈先生,爱好爵士乐的作家。”
此人有着艺术家的气质,皮肤白皙,年纪很轻。他很有礼貌地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旁边这位是占卜家,御手洗先生。”
一开始,御手洗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头颓废的乱发,棱角分明的帅脸,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或许是个才子,但很难引起别人的好感。他本来正两手捧着玻璃杯沉思着,听到阿赤的介绍,右手离开杯子,很随便地在额间举了一下,仿佛英国绅士的派头,不过在我看来,更像是在嘲弄我们这两个浑身透湿的傻小子。
“这位是爵士乐评论家大贯先生,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大贯稍稍举起手里的烟斗示意了一下。他有一头花白的长头发,身材高大,穿着考究的西服。我的确常常在杂志上看到他,是个很有名的评论家。
“大贯先生今天是第一次来参加我们的聚会……哦,还有一位,坐在这边的是爵士乐爱好者久保先生。”
久保眼睛很大,中等身材,四十岁左右。他戴着一顶茶色的紧贴头皮的绒帽,穿的西服是灰色的,看上去相当精明。
当时在场的就是以上八个人,加上我们,正好十个。
“还有个人也说要来的。”系井忽然说道。
“是谁?”阿赤问。
“夏树。”
“啊,对了,是菜村夏树,他是个推销员,也是系井先生成衣店的常客。”
正说着,门铃响了。
“准是夏树来了。”系井说着,亲自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的风声雨声和雷声就毫不客气地席卷了整个屋子,雨越下越大了。
“啊,今天真够戗!”随着一声抱怨,雨水在来客的不满声中飞溅进会客室,大概因为风正好是朝门口这个方向刮来的吧。
我向门口望了一眼,走廊惨白的日光灯将窗外的雨水映得白茫茫一片,密集的雨点在灯光下狂舞着。关上了门,屋子里重又恢复了宁静温暖的气氛。来人把雨伞放好,脱下水淋淋的雨衣,挂在门后的钩子上,又用毛巾仔细地擦拭着裤脚。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不过也有三十多岁了吧。
“阿堂,他就是夏树。”阿赤介绍道。
夏树是个大眼睛男子,梳着分头,穿着很符合推销员身份的灰西装。衣服很合身,质地也不错。
“这两位是我们的新朋友,一个是玩萨克斯管的阿堂,另一个是鼓手阿浮。”
夏树毫无表情地打量着我们,似乎用眼神在说:“我可没一点儿兴趣认识你们。”然后他径直转向其他人说道:“今天这雨可真大,我还以为电车不开,自己开车来的。”
一共十一个人,全到齐了。似乎聚会也就是这样,大家互相认识了以后,就开始谈笑风生了。当然,漂亮的朝美小姐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夏树更是抢了她对面的好位子以后就再不想挪地方。男人们争先恐后地讲着笑话,逗得她笑个不停。没对她表示出兴趣的,好像只有阿浮和御手洗。
我叫上阿浮一起来到阳台。刚才风是朝门口吹的,那么或许相反方向的阳台不至于有雨进来吧。果然,阳台很大,站在南侧基本淋不到雨,都被公寓的墙面挡住了。因为是走廊尽头的房子,所以阳台呈L形,绕墙半周,在东侧的阳台可以看到隅田川。但真要过去的话,肯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我和阿浮站在阳台的角落里,看着充斥天地间的风雨,沉默着。楼下隅田川的水面一片漆黑,可以隐约看见河对岸高速公路上的灯光,隔着雨幕,显得湿润又迷茫。
阿浮突然说:“这样看着雨,真想大吼一声,和老天爷较较劲!”
我也有同感,真想大吼一声啊!
我和阿浮回到屋里。这时,夏树似乎想到了一个能最大限度吸引朝美小姐注意的好办法。“朝美,我变个魔术给你看,好不好?”
“当然好啊!”在这种情况下,女孩子大多会表现得非常好奇。